——而是前往鳥取縣、見boss這件事本身。


    他每一次去鳥取縣的時候都要在路上清空自己的雜念,盡可能地把自己最冷酷、最非人性的一麵調動出來。他不能在那裏露出分毫的破綻,而這總是很耗費精神的。


    萩原也很清楚這一點。


    所以晚餐之後,他把餐具丟進洗碗機,然後轉身回到沙發上,也不急著催疲憊了一天的上辻去睡覺,而是把坐在沙發上發呆的戀人的腦袋按到自己的腿上,然後伸手給他按摩太陽穴。


    “又頭疼了吧?”


    上辻“嗯”了一聲。


    他的精神性頭痛發作起來總是很嚴重的。萩原不讓他在這裏裝樣子,所以這會兒他也沒掩飾,而是閉著眼睛盡可能地放鬆精神:“回程路上突然發作的。但還能忍受。”


    “小祐希又開始說什麽‘可以忍耐’啦。明明知道我超——級不喜歡這個詞語的。”


    上辻心虛了一下。


    他小聲回答:“我會努力記住的。”


    萩原低下頭,用自己的鼻尖去碰上辻的,然後順勢在他的嘴唇上親了一下:“這樣會感覺好一點嗎?”


    上辻頓了頓。


    他眨眨眼,開玩笑:“如果我說會?”


    萩原拖長了一聲歎息:“如果小祐希真的會因為這樣而感覺好一點——那我就可以做得再過分一點了。”


    他伸出食指在上辻的額頭上彈了一下:“不過現在,還是優先照顧你的頭疼吧。”


    他想了一會兒,又問:“我去用熱水燙一條毛巾?”


    上辻搖了搖頭。


    他難得有點耍賴地抓住了萩原的手指:“就讓我這樣躺一會兒就好了。畢竟本身是精神上的壓力——和研二先生待在一起會更能緩解下來。”


    他說到後半句的時候,自己也覺得這句話過於大膽直率,於是慢慢放輕了聲音。


    萩原失笑。


    他很高興上辻會這麽帶點玩笑意味地和自己說話,這意味著他的頭疼狀態確實有在慢慢地緩和。


    “那我感覺自己很占便宜誒。”他悠悠地說,“畢竟我超想就這麽一直和小祐希24小時黏在一起不分開的。”


    上辻:“——24小時也太誇張了。人還是有正常的生理需要的。”


    萩原研二“唔”了一聲。


    他低下頭,在上辻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什麽。然後下一秒,上辻猛然睜大了眼睛,幾乎有點氣急敗壞地抓過萩原的手指,用力捏了他一下。


    萩原又開始笑,然後過了一會兒,上辻也沒忍住慢慢地跟著笑出聲來。


    *


    差不多到淩晨四點的時候,上辻才感覺自己的頭疼終於徹底消失。


    他有些疲倦地在萩原腿上翻了個身,側過身:“——我有時候會忍不住想象以後的事情。”


    ——這是更早的那些時候,他不會去想的東西。


    因為那些時候他不覺得自己有未來可言。而現在,他幾乎可以真實地描摹出未來的可能性。


    萩原微笑起來。


    “以後想做什麽?”


    上辻望著眼前茶幾上的小擺件,這是他買回來放在這裏的一隻熊貓擺件。黑白相間的瓷質熊貓抱著一根綠色的竹子,看起來憨態可掬。


    “諸伏和降穀差不多明示我法庭審理後的可能性了。”他有些安靜地說,“應該可以戴一個定位手環、在監視下比較自由地活動。可能要給他們打工,但降穀承諾不會再把我送去做太糟糕的事情。”


    ——上輩子的他,在死之前還隻是個甚至沒有大學畢業的學生。


    那時候的他對於未來所想的,現在的上辻祐希已經全數忘記。


    “我都活了快24年了。”他掰著手指計算,“有機會——可能去看看櫻花?去廟會裏逛逛,秋葉原好像也很有趣——日本正常這個年齡的人會選擇什麽樣的娛樂來著?”


    這樣遲疑地問出口的上辻祐希,毫無疑問——在這整整24年間,他沒有經曆過正常的生活。


    春走夏去,秋至冬來。正常人在每個季節會有生活的變化,而他在不久之前才剛開始懵懂地跟著學習。


    萩原想起幾年前第一次受邀來他家的上辻祐希——那時候的上辻甚至連“除夜之鍾”是什麽東西都不知道。


    但這三年下來,最開始聊天時甚至隻能笨拙地分享自己早中晚三餐吃了什麽的上辻祐希,現在已經會向他描述對未來的憧憬。


    “唔,我會開車出去兜風?”萩原思考了片刻,“登山、自駕遊什麽的聽起來都很不錯。”


    上辻:“唔。我不確定我之後能不能離開東京。我猜公安的人會更傾向於把我放在……足夠安全的位置。”


    萩原肯定道:“不會。小諸伏和小降穀一定會盡可能給你爭取更多的權限。”


    他想了想,然後又打了個響指:“大不了大家一起出去玩。我們可以喊上班長和娜塔莉——還有小陣平小諸伏小降穀——”


    上辻:“……研二先生提議的時候請務必保證我在你身邊。”


    “唔?”


    “——感覺鬆田警官會揍你。”


    畢竟鬆田陣平這幾年……總之又談過戀愛然後又分手,現在依舊保持著單身狀態。


    萩原研二:“噗哈哈哈哈!”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天,然後萩原宣布淩晨也可以再去補一會兒覺,把上辻拖去了臥室。兩個人相擁而眠,睡了幾個小時,然後上辻被自己過於標準的生物鍾再次喊醒。


    萩原的手臂還攬著他,所以他隻睜眼確認了一下大致的時間,就又開始一動不動地閉目養神。


    他裝睡裝得很熟練,但萩原自己的生物鍾也很固定,所以過了一會兒,上辻就感覺搭在他的上臂上的手有了少許動靜。


    他等待了片刻,然後感覺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確認萩原徹底醒過來了,於是轉過身——正好對上萩原研二還有些睡意朦朧的眼睛。


    “——早上好,研二先生。”


    然後兩個人當中,警惕性更高、武力值也更高的那個人被另一方猝不及防地偷襲了。


    萩原研二滿意地收獲一個早安吻,然後問:“還想再睡一會兒嗎?”


    “我都可以。”上辻回答,“諸伏說今天上午想過來一趟,應該要等到十點以後。”


    現在是早上六點半。


    “還頭痛嗎?”


    “……已經好了。昨天晚上的按摩很有效果。研二先生在我身邊也很有幫助。”


    “那——做點別的?”


    上辻祐希沒有反對。


    *


    這天上午十點整,諸伏景光進入萩原家的客廳時看到了一個正坐在小矮桌邊吃早餐的上辻祐希。


    後者的發尾還有些半濕——若有所悟的公安警察笑了一聲,對同期的好友投以一個戲謔的眼神,然後被回贈了一個心滿意足中帶著點洋洋得意的表情。


    諸伏景光點評:“……太囂張了,萩原。小心之後鬆田揍你。”


    萩原研二:“小祐希會保護我的。反正你們三個加起來都打不過他。”


    諸伏景光:“……”


    諸伏景光微笑:“我知道了,下次我們會等他不在的時候圍——”


    在認認真真啃三明治的上辻祐希投過來一個非常有力量的瞥視。


    然後下一秒,目光的主人又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上辻垂下眼:“抱歉,隻是本能……我無意插手你們的口頭玩笑。”


    諸伏景光驚歎不已。


    ——本能。本能是聽到萩原可能被圍毆就要關注一下。


    ——口頭玩笑。言下之意如果他們真的打算一人給這個過於囂張(班長脫單那麽久了都沒他這麽囂張!)的家夥一拳頭,他就要真的插手了。


    他帶著點好笑地轉換話題,正色起來:“上辻君。昨天你說——組織的boss開始懷疑朗姆的手下了。”


    上辻剛好把最後一口三明治吃完。他站起來,把那個盤子拿去廚房清洗後放在瀝幹用的水槽,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端出來。


    他其實不太喜歡在這裏說正事,這會讓他有一種把萩原也卷進麻煩裏的感覺。但這幾年下來,萩原家的防信息泄密措施被他和兩個公安警察聯手做得密不透風,也難怪有時候降穀和諸伏都反而覺得這裏是更安全的接頭地點。


    萩原研二自己並不在意,不如說他反而很樂意自己能出借地點、在這種時候做出一點些微的貢獻——當然,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的僅有降穀零和諸伏景光,加上一個當初情況特殊、所以得知了少許信息的入阪一川(諸伏景光的聯絡人),連風見裕也也隻是知道馬爾貝克是他們的線人,而不知道上辻祐希和萩原研二的關係。


    萩原雖然目前也隻是公安的協力人身份,但組織的事情他知道的也不少,聽到諸伏的這句話,當即目光一凝:“——就是因為那個人懷疑到了朗姆的手下……所以他要求你去調查,並卻也間接給你上了一重‘保險’?”


    上辻低頭喝了一口水:“對。事情涉及三年前訓練營相關——我記得當時你們慢了半步,但沒能繼續跟進調查。”


    諸伏頷首:“組織方麵負責清掃的人員來得太快,公安不希望當時就和他們正麵起衝突,以免引發大規模的暴力事件。”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沉吟了片刻:“當時組織內部的調查結果是公安方麵下的手——但我們自己知道不是;內部調查有人試探過我和zero,懷疑可能是我們在組織的‘線人’搶先報複,但我們都認為這件事和你無關。”


    ——確切地說,在不久前聽上辻補充過一點他的過去的他和零短暫地對此重新產生過懷疑,但最後還是選擇了放下。


    上辻不需要去猜都能想到那件事之後他們會往什麽思路上想:“……這件事和我沒有關係。”


    他停頓了片刻:“不是說我沒有產生過報複的心理。”


    他按住自己的額頭——回想起那些事情對他來說就意味著新一輪的幻痛——萩原迅速走過來,將自己的手背抵在上辻的手上:“小祐希……”


    “我沒事。”上辻平靜道,“——不過我當時確實也有些事情沒有告訴你們。”


    他低頭看向自己手裏的水杯:“……懷疑到我也不算奇怪。當時哪怕是從組織的角度出發,我這邊也基本沒有調查到任何線索——這本身已經意味著什麽了。”


    “——這是來自內部的反叛。”


    “……是啊。”上辻低聲說,“我當時覺得很出乎意料,現在也覺得很出乎意料——我原本以為這件事隻有我和琴酒插手了……沒想到還有西拉的事情在裏麵。”


    他如是說。


    第136章 file.136


    三年前,上辻在最開始調查什麽都沒能查到的時候就意識到了什麽。


    他當時私下裏查了琴酒和伏特加的行蹤,發現在明麵上那段時間他們兩個都不在國內——


    然後他再找人(指當時已經被他確認身份的一名臥底)調查了那段時間琴酒明麵上所在的國家的各種信息,最後得出結論——訓練營的事情確實和琴酒有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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