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道略顯遙遠的聲音落入耳中?:“臭小子,沒大沒小,竟然都敢取笑你?娘了!”


    幽霽頓時身體一僵,咬著牙強撐著一股力氣朝聲音的出處死死望去。


    但眼前的黑暗實在太過濃稠,沒能透進絲毫光亮。


    饒是如此,幽霽依舊維持著姿勢一動不動。


    他記得這道聲音。


    不知道別的妖是否如此,但他確實記得出生以來的所有?事情?。


    記得自?己自?出生起便被雙親拋棄的茫然,被趕盡殺絕時刀劍相向的絕望,被欺騙時的無助,被折磨後的麻木……


    新生兒孱弱的身軀沒能限製他的靈魂,卻讓他眼睜睜看著至親朝自?己露出屠刀卻無能力。


    他記得生來所有?的漆黑和不幸。


    而所有?的不幸,很大程度上,便是那女人親自?帶來的。


    她給予他生,卻令他生不如死。


    他受她的孕育而生,在她的仁慈中?苟活,最終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中?滋生出無邊恨意。


    那是他名義上的母親。


    第五聿華。


    第130章 第 130 章


    送走?了?第五聿華, 諦莘重新回到書房。


    在門合上的瞬間,黑影悄無聲息出現在他身後。


    諦莘:“將他帶出來吧。”


    黑影依言走向書架。


    幽霽聽著去而複返的動靜,眼睫微動。


    很快, 機關轉動的聲音響起,此一次和外頭不甚清晰的對話聲不同,仿佛近在咫尺。


    齒輪轉動,哢噠哢噠的聲音刺激著耳膜,等一切複歸平靜時,幽霽感受到一股微弱的風拂過鼻尖, 下一瞬一道白光陡然穿透黑暗。


    幽霽緩緩合上眼眸,重新趴了?回去, 一動不動。


    很快他清晰地感受到腳下的微晃, 自己很大可能被關在一個籠子裏, 如今正被提溜著轉移位置。


    “開始吧。”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籠子被打?開, 一隻手捏住他的後頸將他提了?出來?。


    幽霽從始至終都沒有動作,仿佛真的失去意識一般, 事實上, 他身?上僅剩的力氣也確實無法支撐他做出任何反抗。


    而且, 那個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口的家?夥給?他一種很強的危機感。


    尖銳的東西劃破肢體。


    幽霽生理性地痙攣了?下。


    原來?身?上的傷都是這麽來?的。他無甚表情地想。


    隨著血液從體內緩緩流出,連帶最後一絲力氣也消耗殆盡, 無盡的寒意從四肢百骸蔓延開來?。


    所有的聲音逐漸遠去。


    這一刻, 幽霽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生機正在一點點流逝。


    隨著體內最後一滴血液流出, 那來?自靈魂深處若有若無的牽引感終於仿佛斷了?線的風箏一般, 徹底消失。


    就在他意識徹底消失的前一秒, 一股熱流緩緩注入他僵硬的四肢。


    -


    壽宴安排在晚上,戌時正式開宴。


    不過畢竟是王室宴席, 寧早毋遲這個道理大家?還是懂的,因?此這個時間點不少妖都陸續到了?。


    虞初羽跟在時晝身?邊充分感受了?一番新晉妖主的分量。


    來?“久仰”的妖就沒有斷過,不少人還打?起了?結親的注意,縫裏插針地向時晝吹捧自家?的女眷,連帶著一旁的自己都受到了?不少關注。


    不過如此一來?,眾目睽睽之下她再想要不動聲色地脫身?離開就難了?。


    時晝臉上漸漸浮現?幾分不耐。


    當又?有一人帶著自己據說對他“仰慕已?久”的女兒前來?拜會時,時晝終於不忍了?,一把拉過身?後的虞初羽。


    對方見狀一臉不解。


    時晝:“你女兒有她漂亮?”


    那妖僵笑著搖了?搖頭,恭維道:“妖主就是妖主,連麾下的親衛都是天人之姿。”


    時晝絲毫沒有見好?就收的打?算。


    “那你女兒是比她能打??”


    對方搖頭的動作更加僵硬了?。


    “既沒她漂亮又?沒她能打?,我要你女兒有什麽用?難不成我是什麽收垃圾的不成?”


    虞初羽感受到四麵?八方的眼神都往他們的方向飄來?,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臉。


    時晝這廝的嘴怕不是淬了?毒?


    得?虧他是大乘期,不然很難想象出去後不會被群毆。


    其他的妖旁觀了?這一幕,終於意識到這位妖主的耐心有限,原本打?算上前示好?的腳步一轉,毫不突兀地換了?個方向,神色自然地同其餘人攀談起來?,隻是餘光卻時不時往時晝和虞初羽身?上瞄,眼神中帶著幾分若有所思。


    明明圍著的妖群散開了?,虞初羽卻感覺落在他們身?上的視線越發多了?,不由一陣頭疼。


    突然間,殿內的談話聲不約而同降了?下去,隻見無數侍女端著酒盞菜肴魚貫而入,一一擺放在眾人身?前的小幾上。


    這時一個穿著不同規製服飾的侍女走?到虞初羽身?邊:“這位大人,側殿為您安排了?座位,請移步。”


    虞初羽注意到站在其他妖主身?後類似親衛的妖也在其他侍女的帶領下朝側殿走?去,便?點了?點頭,同時晝對視一眼後跟在侍女身?後離開。


    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後,虞初羽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側殿內的其他妖。


    剛剛在主殿上,三大妖鬼並未出現?,而四大妖主中,其中一位妖主乃是孤身?前來?,所以如今側殿中除了?她以外,隻有兩位妖主的親衛。


    不出意外的話,這兩親衛的修為均在她之上,極有可能是渡劫。


    除此之外,殿內還有一位合體,一位化神,其餘的都是元嬰修為。


    許是因?為同為妖主麾下,她的座位和那兩位疑似渡劫期的妖分在一處,於是殿內出現?了?奇怪的一幕——從門口到殿內,聲音逐漸遞減,氣氛也全?然不同。


    虞初羽緩緩呼出一口氣。


    就在這時,一道對話聲通過神識落入她耳中。


    “獅崖大人。”


    “讓手下的人去東宮看看,少主為何還未到。”


    “是!”


    “等等。”


    “大人還有何吩咐?”


    “將那處的人手再增一倍,絕不能出半分紕漏。”


    “可是大人,如此一來?,這壽宴上的布防勢必會有所削弱。”


    “有我在。”


    “是。”


    就在這時,獅崖莫名察覺一抹異樣?,側頭冷嗬:“誰?!”


    虞初羽呼吸一滯。


    隻覺得?那雙銳利的虎眸仿佛透過虛空對上她的眼睛。


    她迅速撤回神識,心髒跳得?飛快。


    就在這時,一隻手毫無征兆地搭上她的肩膀。


    虞初羽猛地回頭,對上一雙狹長惑人的眸子,眸子中帶著幾分深究的趣味。


    看著像是一隻狐妖。


    是坐她旁邊的渡劫期。


    “這殿內有這麽熱嗎?看你身?上似乎出了?不少汗。”他遞過來?一方帕子,“不介意的話可以擦擦。”


    虞初羽定定地看著他沒有動,內裏不動聲色平複自己的內息。


    方才確實有些冒險了?。


    她手心中全?是汗。


    若是換作別人,怕是已?經察覺對方拒絕的意圖,但男人卻自顧自地將帕子放在她身?前的案幾上,徑直在她桌前席地坐了?下來?。


    “你好?弱啊,怎麽當上那位新晉妖主的親衛的?”他將臉湊近,一臉真誠地說著冒昧的話,想是真心在請教什麽問題,漂亮的眸子中泛著切實的困惑。


    虞初羽一臉平靜地拿起桌上切炙肉的匕首,在他不解的眼神中,下一秒,匕首毫無征兆地從貼著他的臉龐,直直插進案幾上。


    嗤——


    這邊的動靜瞬間吸引了?殿內所有人的注意。


    殿內齊齊一靜,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


    虞初羽仿佛沒感受到周遭宛如實質的目光,看著男人的眼睛淡然道:“把你的媚術收回去,否則,下一次劃破的可能就是你的臉了?。”


    男人單手抵著桌沿撐直腰背,狹長的眼眸微眯,簡單的動作卻看得?周遭的人心驚膽顫,總覺得?下一秒,他對麵?的人就要血濺當場了?。


    “黎西,夠了?。”這時,隔著一個座位的渡劫緩緩開口。


    被喚作黎西的男人順著聲音望去,同那人對視了?一眼後收回視線,再次看向虞初羽時眉眼一鬆,仿佛看不見她還握著匕首的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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