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一個領隊微不足道的過失可能導致整隊全軍覆沒。


    “到此為止。”簡禎沉聲說,“所有人原地檢查一下,若有受傷及時治療。”


    娃娃臉努努嘴收聲。


    任瑤:“剛剛聽吳師弟的動靜怕是被蝙蝠咬傷了吧,需要我幫忙看看嗎?”


    娃娃臉剛剛還埋汰過虞初羽小題大做,這時候也拉不下臉讓人看一塊還沒指甲蓋大的傷口,心想不過是被咬了一口,沒什麽大不了的,便嘴硬地說:“不必了,我又不像某些人。”


    任瑤點了點頭,便沒再自尋沒趣。


    虞初羽退回隊伍末尾,沒想到同斷臂兄擦肩而過時,一道幾不可聞的的“謝謝”在她耳邊稍縱即逝,她頓了下,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了,隨即拋之腦後。


    隊伍再次往前。


    海藍色的光點逐漸變得濃鬱,呼吸間似乎多了幾分水汽。


    就在這時,娃娃臉毫無征兆地向前一栽,麵朝下直挺挺地倒在地麵。一聲古怪的,仿佛冰麵碎裂的哢嚓聲在這過分安靜地氛圍中顯得尤為明顯。


    站在他前麵的蘇茶一驚,趕忙回頭去扶到底的人:“吳師兄,你怎麽了!”


    然後指尖觸及他身體的一瞬間,條件反射地收手:“好冰!”


    任瑤和丹峰的小師弟齊齊上前,剩下的人已經將手放在劍柄上,隨時注意著周圍的動靜,想要找出一切可能讓人著道的因素。


    然而周圍依舊一片風平浪靜。


    任瑤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


    表麵還是皮膚獨特的溫潤肌理,入手卻一片徹骨的寒意,就像是在在一塊巨大的人形冰塊外麵裹了一層人皮。


    察覺不到半點氣息。


    “師姐,這是什麽情況?”丹峰弟子不由打了個寒顫。


    哪有人從內到外凍死的,這死法未免太詭異了吧。


    任瑤將他裸露在外的肌膚一一探查過來,最後視線落到他的頸間。


    隻見上麵躺著兩個針尖大小紅點,再過一會兒怕是都要消失不見了。


    任瑤收手,搖了搖頭:“恐怕是因為剛剛的蝙蝠。”


    蘇茶身體一僵:“怎麽會這樣。”


    簡禎臉上也浮現出自責的神情。此事是他的失誤。


    “或許還有救。”虞初羽的聲音從幾人身後傳來,見其他人紛紛投來視線,解釋道:“我依稀記得有古籍記載,極寒之地曾有一種名為雪蝠的生物,通體透明,觸之則僵,若是被咬,則會內裏凍結而死。修士用靈力護住心脈已是本能,若真是雪蝠導致,如今應該隻是血液凝結,或許還來得及。”


    “那要怎麽做?”蘇茶緊張追問。


    “將雪蝠的牙齒磨成粉末後給他服下,在用靈力催化便是。”


    蘇茶:“那我們趕緊原路返回吧!”


    “還不知道需要多久恢複,一起走隻會耽擱時間,在這地界拖得越久對我們越不利,還是由我帶他回去吧,你們繼續往前吧。”任遙提議。


    一路沒有說話的斷臂兄突然開口:“我同她們一起吧。”


    他心裏清楚,再往前,真遇到什麽事自己隻怕也會成為拖累。


    簡禎沉思片刻,做出決定:“好,到時候人一恢複,你們就往外走,若裏邊動靜不對直接離開。”


    做好決定,任瑤同斷臂兄一左一右撐起娃娃臉的手臂,架著人原路返回。


    隊伍一下縮減了不少。


    空氣中的水汽越來越充沛,虞初羽的眼睫被水汽濡濕,一眨眼,凝結成的水珠便順著眼尾劃開一道濕漉漉的痕跡,如同淚痕一般。


    眼前似乎有一隻藍蝶飛過,振翅中灑落星碎的磷粉。


    虞初羽晃了晃腦袋,收回神,視線聚集在正前方拿著木劍的蘇茶身上。


    “師、師姐得罪了。”


    虞初羽心不在焉地擺弄著手中的木劍,將她的招式一一擋開,哪怕分著神,嘴裏的指導也沒停。


    然而越是如此,她心裏卻沒來由地升起一股莫大的恐慌。


    “動作太大,小臂繃緊,腿部發力。”


    話音剛落,她整個人僵了一瞬,眼前這一幕仿佛和腦海中的畫麵重疊,但很快這種感覺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虞初羽皺皺眉,再次撥開蘇茶趁機揮來的劍身。


    “劍勢綿軟無力,重來!”


    話音剛落,虞初羽若有所感,猝然抬頭,隻見在距離她不過一臂的位置,蘇茶的木劍上儼然承載著洶湧的威勢,惹得木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下一瞬,一道劍氣朝她當空揮來。


    虞初羽條件反射朝身後掠去,倉促之中瞥見蘇茶雪白無措的麵龐,驚呼了一聲:“啊!”


    她收回神,哪想剛到半空周身靈氣忽然一滯。


    心髒開始劇烈跳動,一種似曾相識的宿命感漫上心頭,恐慌更盛。


    不過所有異樣在當前的危機下被完美掩飾,成了理所當然的生理反應。


    虞初羽當機立斷扔掉木劍拔出輕瀟。


    銀白色的劍鋒在陽光下劃開一道似曾相識的白光,下一秒直直對上那道緊追而來的劍光。


    就在這時,身上的靈力像是沸騰一般,一股腦地灌入劍鋒,輕瀟劍響起一聲嗡鳴,劍意大盛,霸道地劈開那道劍光正對蘇茶麵門。


    “快躲開!”虞初羽失聲喊道,與此同時,一股撕裂的疼痛從腦袋裏炸開,眼前突然出現大片的黑色色塊。


    然而蘇茶仿佛是被嚇懵了,愣愣地站在原地。


    待到視線恢複,虞初羽眼睜睜地看著那道劍光貫進蘇茶的身體,劃開一道長長的傷口,發出一道布帛撕裂的刺啦聲,猩紅的血液被劍光帶出,濺了滿滿一地。


    虞初羽下意識伸出指間從臉頰上泛著異樣觸感的位置擦過,低頭一看,是血珠逶迤開的紅痕。


    第23章 第 23 章


    她緩緩抬起頭,對上的卻是簡禎失望中透露著厭惡的眼神。


    “師、兄?”她試探著張口,依然沒有聲音。


    “虞初羽殘害同門,押回執法堂,聽候處置。”簡禎語氣裏似乎含著冰渣,連個視線都奉欠,直接對一邊的弟子說。


    虞初羽看著薄唇張合,隱約意識到什麽:“我……”


    這時,幾名弟子迅速上前,動作粗暴地鉗製住她的手臂。


    虞初羽恍惚地任由他們施為,似乎痛覺也和聽覺一同喪失了一般,隻是定定地看著簡禎小心翼翼地抱起地上昏迷不醒的蘇茶,隨後當著她的麵揚長而去,留下一個頎長冷漠的背影。


    執法堂的地牢她來過很多次,但身為當事人進來還是第一次。


    她愣愣地坐在原地,仿佛做著一場永遠不會醒的暗無天日的噩夢。


    半晌,將手埋進臂彎內,仿佛這樣就能從中汲取一些溫暖。


    一眨眼,事情就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疾馳而去,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像是一場人為書寫好的劇本,荒謬又可笑。


    卻偏偏又讓所有人深信不疑。


    經過一番激烈的商討,門內眾人決定將她廢除修為逐出昆侖巔。


    虞初羽麵無表情地聽著自己的宣判。


    來宣告處罰的弟子見她這無動於衷的模樣,朝地上啐了一口,憤憤不平地離開。


    行刑那天,簡禎也到場了,這是她這麽多天來第一次見到師兄,但顯然對方半分視線都吝嗇給予,眼神全落在了身側的人身上,帶著濃濃的關切,一如曾經對她的無微不至的照料。


    蘇茶坐在他身旁,大概是費了好大力氣終於將人從鬼門關拉回來,至今氣色看著都不太好,此刻卻一臉擔憂地看著她的方向。


    所有壓抑在平靜表象下的暗湧觸底反噬,一股莫可言喻的委屈在虞初羽心頭泛開,難受得她仿佛下一秒就會死掉。


    在臨刑前的最後一刻,虞初羽抬起頭,死死對上簡禎的眼睛,問:“在師兄眼中,我究竟是怎樣的人呢?”


    簡禎終於轉過頭來,卻是看向她身側的子弟,一貫溫和的臉上此刻卻是神情淡漠:“到時間了。”


    虞初羽顯然沒想到會得來這麽一句話,低下頭,突然輕笑出聲。


    竟然這麽迫不及待嗎?


    她如今已是金丹,若要廢除修為,便隻有一條路,剖丹。


    一股若隱若現的魔氣從她身上傾瀉出來。


    周圍的景象在觸及到那縷魔氣的一瞬間,突然扭曲了一瞬,就是這麽一瞬間,使虞初羽腦海中出現了一絲清明。


    周身的魔氣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她徑直站起身,臉上麵無表情,周身的氣壓卻一點點下沉。


    她竟都不知自己什麽時候中的幻境。


    周圍的畫麵又恢複了穩定,幻境依舊在繼續。


    掌門橫眉冷對,厲聲喊道:“孽障!你想做什麽!”


    沒有輕瀟劍在手,周圍的人雖然臉上不悅,卻也沒多大忌憚。


    沒了劍的劍修就好比沒了翅膀的鳥,不怕她掀起什麽風浪。


    ——直到虞初羽周身的靈氣開始躁動。


    天空中隱約有紫電閃爍,下一瞬,一道驚雷直接劈到廣場的空地上,倏忽升起一大簇火焰。


    紫電越來越密集,直到生生將天幕撕裂。


    幻境,破了。


    虞初羽咽下嘴裏的血腥味,眸色沉沉。


    平複好心緒好,她才看清眼前的畫麵:依舊是那條海藍色的通道內,隻不過此刻的通道內隻有她一人,其他人均是不見蹤影。


    她左右看看,一時間分不清哪邊是來時的方向,幹脆隨便選了一邊,迅速動身。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邊突然出現幾條岔路。


    虞初羽在每條路旁看了看,確認沒發現什麽標記,於是在自己要緊的通道前畫了個顯眼的符號。


    不多時,一道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前頭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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