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池穢是被劉光強的喊叫聲吵醒的。


    “著火了!著火了!!”


    他飛速起身,挨個搖醒宿舍裏的人。


    “怎麽回事?”


    劉光強站在門口,有些手足無措,“我不知道……”


    “先別傻站著了,快去救人!”


    話剛說完,薛霖從對麵宿舍走出來,表情很淡,卻又帶著明顯的攻擊性,“所有人都在熟睡中,著火了,為什麽你第一時間就能夠意識到?”


    “我……我一晚上沒睡……我怕孩子們遇到危險,沒敢睡。”劉光強莫名有種被戳穿了心事的窘迫,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底氣不足地反駁她。


    “究竟是怕孩子們遇到危險,還是怕孩子們逃離危險?”薛霖這話的意味可以說是非常明顯了。


    “閉嘴,別吵。”柏寂野不耐煩地嘖了一聲,直接衝進孩子們的宿舍,“先救人!”


    火勢幾乎都集中在這兩間宿舍,目的更是明確。那麽就可以排除放火的人是潘月梅那邊的,畢竟她不會親手鏟除掉自己的命根子。


    宿舍裏全是濃煙,再加上動靜一大,孩子們全跑散了,根本沒有人聽指揮。


    柏寂野扯著嗓子喊,能跑的讓她們自己先跑,不能跑的先離開房間,在走廊等。


    不得不提,這次還好他們來得及時,要不然這三十多個孩子都有可能命喪火海。


    等到全部孩子都從宿舍裏出來,四樓突然傳來巨響。


    池穢驚訝地往上跑,樓梯口站著的人是陶花箋和謝淮安。


    此時,他們正在砸門!


    “上麵也有火!”陶花箋捂住口鼻,艱難地吐出一句話。


    人彘!


    池穢想起來了,連忙上前幫忙。


    破門而入的瞬間,火舌飛速吞噬三人。


    池穢盡量彎下腰,衝進去尋找,可剛邁出兩步,就與從五樓下來的一個大肚子油膩男撞上視線。


    此時,那個男人的手裏牽著一根繩子。


    繩子的另一端,綁在喬雨的脖子上。


    今天她穿著白色碎花裙,臉上化著不符合這個年紀的妖豔妝容,手腳並用,跪在地上,以一種狗的姿勢。


    池穢看得心裏窩火,徑直上前,朝著男人的肚子狠狠地來了一腳。


    後背的脊梁砸在樓梯上,發出豬骨頭斷裂的聲音。


    男人吃痛地哀嚎著,池穢沒理,解開喬雨脖子上的繩索,然後把她從地上抱起來。


    似乎又嫌不夠解氣,池穢走上前,抬腳,惡狠狠地踩在男人臉上。


    腳底不斷來回地蹭,把男人臉上的橫肉蹭得變形。


    “我操你大爺!”


    礙於孩子在場,他也不好做得太過分,隻好收了腳,抱著喬雨走下樓梯。


    另一邊,謝淮安和陶花箋已經找到了存放人彘的房間,走近一口,兩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陶花箋的眼淚幾乎是瞬間落下,快到連她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


    壇子裏的無數個腦袋,眨巴著圓溜溜的,天真無邪的眼睛,看向這兩個陌生人。


    謝淮安努力平複好心情,他知道自己不能亂了陣腳,因為這些人都等著他們來救。


    可當他抱起壇子的時候,他又沒由來地冒出另一個想法。


    她們真正想要的,到底是獲救還是解脫?


    他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謝淮安想要控製住自己拚命顫抖的手,卻發現怎麽也停不下來,反而越抖越厲害。


    懷裏的那個壇子,女孩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盡管嗓音破碎得不成語調,但謝淮安還是聽清了,她說:“謝謝你。”


    他再也忍不住情緒,等到淚水奪眶而出的刹那,懷裏的女孩又說,“別害怕,我不是鬼……不會害人……”


    看到旁人的淚水的瞬間,她下意識想的卻是:對方被自己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嚇哭了。


    而她做出的解釋,也僅僅隻是說自己不是鬼。


    不是說自己是人。


    或許是因為,連她們自己都不敢確定,這副模樣,還算不算人……


    謝淮安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人死死揪住,疼得他喘不上氣,“不害怕,你很漂亮。”


    聽到他的話,女孩明顯愣了一下,旋即緩緩露出笑容,小聲又羞澀地說,“謝謝。”


    等到下了樓,隻剩下薛霖一個人。


    她幫謝淮安把女孩放下,接著道,“你上去吧,這裏我來守著。”


    謝淮安點頭,重新跑上四樓。


    濃煙越發放肆,模糊了大半視線,謝淮安看不清人,隻能勉強窺見一個跌跌撞撞的朦朧身影,在濃煙中來回穿梭。


    視線再次聚焦的時候,他看到屋頂上的房梁乍然落下,落下的地點,在壇子的正上方。


    隔得太遠,他來不及!


    千鈞一發之際,他看到那個身影極快地閃過,最後用自己的身軀,承下了那根房梁。


    謝淮安眸光幽暗,大步跑過去,搬開陶花箋身上的房梁。


    彼時,他的腦子一直隆隆作響,直到陶花箋吃力地扯著唇角,笑罵道,“我這輩子唯一一次做好事,真他媽痛啊!”


    謝淮安的眼眶瞬間紅了,先是把陶花箋攙扶起來,再挪開壇子。


    中途碰巧遇到柏寂野,他順帶把壇子搬了下去。


    謝淮安轉身,一看到陶花箋疼得齜牙咧嘴的樣子,就心疼得不行。


    “你走得了嗎?我抱你下去吧。”


    陶花箋也不逞能,畢竟她最怕疼,這種時候有這麽到位的服務,誰拒絕誰就是傻逼。


    “好啊。”陶花箋大喇喇地往那一站,張開手,就等著謝淮安抱她了。


    謝淮安伸手,把人抱起來,隻覺得陶花箋的骨頭硌得他手疼。


    太瘦了。


    想到這裏,他又沒忍住淚。


    “大男人整天哭哭哭,這個家都被哭散了!”陶花箋故作嫌棄地去抹他臉上的淚,抹完又把手放在謝淮安衣服上蹭幹淨了。


    “我又沒死,你哭什麽?”眼見並不奏效,陶花箋換了個思路,盡量不罵人。


    謝淮安吸了吸鼻子,“我心疼你。”


    終於下了三樓,陶花箋讓謝淮安把自己放在最後一節台階上,謝淮安照做。


    結果望了一圈,池穢和柏寂野、劉光強、祁影,甚至是虞青楓都下來了,但獨獨不見薛霖和那些獲救的孩子們。


    眾人相視一眼,心下皆是一沉。


    樓下,警車已經到了。


    潘月梅和高沁等人都被逮捕。


    一切本該就此結束的。


    但這個時候,真正放火的凶手,正站在頂樓吹著風,身邊挾持著一大群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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