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因為你在那裏。」


    「啊?我在這裏啊。」


    卿卿輕輕一撇嘴,沒有伸手去摸林行韜。


    而是擺擺手,說:「下雨了。」


    「今年的、春天的第一場雨。」


    雨絲如霧,飄落在她的手臂上。


    她繼續說:「國師同意在明天向全天下承認我的身份。老師,你準備好了嗎。」


    「不得了,我連準備什麽都不知道。」


    「你不是應該說『時刻準備著』嗎!反正你要真沒準備……」


    「反正怎樣?」


    「那我隻好當我的女帝了。」


    林行韜摸摸她被雨霧打濕的頭髮。


    安靜了一會兒,卿卿晃晃頭,大笑道:


    「我讓你看看準女帝、九皇女的威風!」


    她爬到了牆上,於高處指著整個王都。


    「皇女有令!」


    王都一靜。


    「春雨已至,百花當開!」


    「我要見到滿城花開!」


    瞬間。


    層林盡染,萬山紅遍——花開如雲霞。


    「我要聞到滿城花香!我要聽見花開之聲!」


    於是鼻尖飄香,於是耳邊輕響。


    卿卿笑得幾乎跌落高樓。


    她笑著笑著,突然轉身低下頭。


    她一怔。


    她與林行韜相距不過咫尺。


    手伸出便能捧住他的臉頰。


    然而楚王浸在一片光瀑中,也許是在笑的,又或許沒在笑。


    總之不那麽分明。


    由於離焰火太近,那張白色的麵具幾乎燃燒起來,火花便映進他的眼裏。


    夜晚的晨曦在他眼裏伸展。


    卻沒有少女的影子。


    明明那般近。


    她慢慢地難過起來。


    假使有人能使人世間一切動人的姑娘,摒棄虛假的驕傲拜倒於他的腳下——


    此世間卻是沒有他的。


    啊,快樂的焰火是會結束的,終究離別的悲哀是無邊的。


    她理了理被香霧浸濕的雲鬢,向後倒去。


    花香托起了她,她安然落於地上。


    她踩著一地的被雨濡濕的落紅,哼著歌,踏歌而去。


    她漸漸沒了聲音。


    雨呀,一滴一滴,花呀,一瓣一瓣,繭啞她的喉嚨。


    她冒著被發現的危險,來做少女林卿卿與少年林行韜最後的道別。


    作者有話要說:  嚶嚶嚶少女情懷總是詩。


    我也在讀詩呢。摒棄驕傲那一句改自詩《愛是一顆月亮樹》。繭啞那一句是《澗邊倚竹吹笛的少女》。


    第51章 氣運命格(四八)


    林行韜看著卿卿踩著落花離開。


    林卿卿, 淩卿卿。


    他念著這兩個名字,一個人站在樓上吹風。


    風裏夾雜著雨點, 他擱在外邊的半截手臂很快就濕透了。


    他又不是很想動。


    於是也不知道在樓上待了多久, 直到他聽到樓下輕微的、沉穩的腳步聲。


    他一怔, 竟是沒有提前發覺有人靠近。


    他探出頭, 往下一看。


    一個人正稍稍抬頭看他。


    他有著一張俊美到不似凡人的臉,此時臉上的表情淡然無波。


    他罕見地——起碼林行韜是第一次看見他沒穿道袍——穿著一身玄色衣裳。


    不知是黑夜染黑了他的衣裳,還是他的衣裳飄動間塗黑了天空。


    他和林行韜一樣沒有隔離雨水, 而是任由雨水落在身上。他的衣服濕了大半。


    他們互相盯了片刻。


    林行韜是在看他為什麽會到這裏,會不會動手。


    而國師卻問道:「楚王先前在與何人說話?」


    林行韜答:「我在與死去的林家人說話。」


    「國師將他們殺死在新年到來的前一天, 不覺得, 過於無情了嗎?」


    「還是說,要想成仙者, 必要無情?」


    國師一笑:「你果真不知耶?」


    「你為何不問問你的師兄?」


    「正清門祖師, 是前朝以來最後一位地仙。」


    「我原以為正清門第八代掌門會知成仙之秘,結果那人說寧死也不告訴我。」


    「所以你就將他殺了?」林行韜問。


    國師卻在林行韜驚訝的視線裏搖頭說:「非是我, 我雖殺了許多人, 卻唯獨正清門的人殺得最少。」


    「——也最麻煩。」


    他意有所指道。


    林行韜心裏一緊, 握緊了手裏的劍。


    「那是誰殺的?掌門乃真人實力,難道是哪位天師殺的?」


    國師回答:「你不是會算命嗎,不妨一算。」


    見林行韜冷冰冰地杵在那沒動,國師倒說起了別的事。


    「百年前,天下道統以正清門為首,其皆擁護前朝。」


    「我無法, 隻好叫那些不肯降的都殺了。」


    「由是當今天下的道門中人,都是一群貪生怕死、見利忘義的鼠輩。」


    「真正尋道入道的道門有的被我殺了,有的則自絕道統,當真可惜。」


    他說話的時候雲淡風輕,嘴角甚至還若有似無地翹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就像那天他以虛雲子的分身看著林行韜一樣,戲謔而冷漠。


    林行韜忽略過他雖然在下方而來但帶著審視意味的目光,看向城門處。


    國師未停,繼續奇怪地與林行韜聊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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