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南陲群山最近的州鎮是四十裏開外的虞州平南縣,其間沿途遍布低窪水潭和星羅棋布的沼澤。


    這裏曾是虞人先祖的發源地,那些大小各異的沼澤與水潭曾經是相互聯通的湖泊。


    隨著湖泊的逐漸幹涸,虞人先祖們逐漸都搬離了此地。繁盛一時的湖域文明猶如曇花一現,就此衰落。


    夕陽低垂,晚霞殷紅。


    以藍衫青年為首的眾人此刻正在一處被棄置的古祠內休整,霞輝從古祠破碎的屋頂上透射下來。


    祠內的石磚地麵和四周石牆在常年的雨水浸潤下,已經布滿了青色的苔蘚植物以及一些荒草。


    眾人揀選了一處荒草較少的地方盤膝坐下,而馬匹則被柵在祠外的幾顆水杉樹上。


    軍卒們啃著出發之前帶來的幹糧,誰也沒有說話。殘破的古祠牆麵四處漏風,風吹過之時,還會發出窸窣的嗚咽聲,好似有鬼魂在啼哭般瘮人。


    藍衫青年此時正在門口警戒,回頭看到一個不大的身影就蹲在自己身旁,嘴角上還掛著烙餅的殘渣。


    “這麽快就吃完了,還要不要啊。”


    藍衫青年將手中的一塊烙餅遞了過去,示意那名少年再來一塊。


    “我不用了,你吃吧。”


    少年手中扒拉著地上的荒草,抬頭搖了搖,旋即又望向了遠處的原野。


    “怎麽不在裏麵呆著?”


    藍衫青年收回了手,伸了個懶腰,憊懶地隨口問了一句。


    “裏麵的人都說話,還有那風聲太紮耳朵,聽不慣就出來了。”


    少年拔下一根長在石縫間的荒草,開口說道。


    青年低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有些猶豫之際,他看到少年那澄澈的眼神朝他望了過來。


    “大哥哥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黎越,是冀王麾下西北軍第一軍的統領。而你的父親正是冀王殿下。”


    “黎……越,冀……王,黎越……冀王……”少年口中反複呢喃著,若有所思。


    “黎大哥,那我的娘親呢?她叫什麽呀?”少年再一次目光落在了身旁的名喚黎越的藍衫青年的臉上。


    此時的黎越暗自後悔自己剛才嘴巴太快,腦子沒跟上,竟然差點說漏了嘴。


    他想起在來之前冀王殿下再三叮囑自己不要將少年的身世告訴他,特別是他的母親。


    此刻他頭上少見地滲出了冷汗。


    “這個嘛……我也不是很清楚。”黎越把頭上的冷汗抹掉,臉上掛起了一張毫無違和感的笑臉,沒等少年說話便道:


    “那個我還不知道你叫啥名字呢?你先跟我說說唄。”


    少年歪頭看了他一眼,撇撇嘴道:“我隻知道陳老頭告訴過我,我的名字叫做翟辛,但是在村裏頭大夥都叫我伢子。”


    “所以除了陳老頭,基本沒人知道我還有這麽個名字。”


    “翟辛。”黎越回過頭,避開了少年的目光,他的眼神中充滿了訝色。


    他心中激起波瀾,冀王殿下明明姓祁,為什麽他的孩子會姓翟?難道是跟著她母親翟姓的?


    可是他作為冀王府的府兵統領這些年裏,根本沒聽說冀王府上有一位姓翟的妻妾。


    莫非他……


    黎越回頭打量了少年一眼,想要找出這位少年與祁姓冀王的相似之處,可他的想法卻是落了個空。這不由得讓他心中猜疑更盛。


    “黎大哥,你怎麽了?”少年翟辛舉起手在黎越眼前晃了晃說道。


    黎越回過神來,剛要開口解釋,卻突然頓住了,他目視前方緩緩站起身來。


    他周身驟然之間有一陣氣旋憑空出現,快速地旋轉起來。


    少年翟辛還未反應過來啥情況,一股浮力就出現在他的身下,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懸浮離地,被那股力量他送入祠內。


    少年瞪大了眼睛,嘴巴還沒合攏便摔在了祠內的一處地麵上。


    “嗖,嗖,嗖,嗖”


    幾道人影幾乎在翟辛的眼前一閃而過,他回頭隻見得原本在古祠內休息的軍卒們如今隻剩下一人站在他身邊,其他的人竟然不見了蹤影。


    “他們……”翟辛還有些愣神發懵之際,就聽見祠外傳來了黎越的聲音:


    “不知道諸位前來有何貴幹啊?”


    此時,殘陽如血,月出平原。夜風中三道黑色的身影遠遠地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中,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其身後一左一右跟著一男一女。


    三人都身著黑袍,在領口繡著一隻栩栩如生血紅色的鷹型圖案。此鷹展翅而飛,雙爪朝下,仿佛它正從高空俯衝而下,犀利的目光緊盯下方,獵物已經無所遁形。


    三人不疾不徐地走到眾人麵前十數丈處停住,為首的中年男子伸出雙手,抱拳一笑:


    “小兄弟,我們隻是奉命來殺一個孩童。還望你能行個方便。”


    黎越雙目微眯,紋絲未動,他嘴角微微一翹,冷聲譏笑道:“黑鷹教的走狗,走路也不帶眼睛的嗎?我們隊伍中根本就沒有什麽孩童,要是著急找,我倒是可以給你們指條明路。”


    黎越認出來人正是東域境內臭名昭著的殺手組織黑鷹教的成員。


    他伸手一指西方,麵不改色地說道:


    “剛才我們看到一隊人,朝著西麵去了,隊伍裏好像有個孩子。”


    站在中年黑袍人左側的黑袍青年冷哼一聲:“你當我們是傻子嗎?要是真有這隊人,我們會不知道?”


    他說話間,從不遠處的一顆樹杈上飛來一隻通體烏黑的鷹落在了他的肩上。


    為首的中年男子咧嘴一笑:“既然各位要攔路,那我們看來也沒得談。!”


    他的神情驀然一變,滿臉肅殺之意毫不掩飾。他抬手間,方圓三十丈立刻籠罩在一個血紅色半透明的能量罩當中。


    “什麽時候……”


    黎越原本還平靜的麵色一變,他竟然會在毫無察覺之間,讓對手布下了陣法。


    他的目光看向了中年男子身後站在黑袍青年肩頭的黑鷹,雙目一寒。


    “是它……”


    黑袍青年拍了拍手,戲謔地笑道:“看來你們也不是蠢得無可救藥。我們已經等你們多時了。”


    然而下一刻,一道法訣從他手中彈出,在半空中化作一柄通體血光的長刀,徑直就朝著黎越劈斬而去。


    黎越手上一陣色彩閃爍,他竟雙手硬是接住了那長刀,一陣流螢閃過,手中的血色長刀化作無數紅霧崩潰開來,彌漫間竟然遮住了三名黑袍人的身形。


    “大家小心……”


    黎越身子向後一仰,就見三根黑針貼著他的額頭飛過,沒入身後古祠的石牆中,發出一聲爆裂之音,石牆被炸出一個大洞,原本就已經極為殘破的古祠不堪其重,轟然間便開始了坍塌。


    翟辛被身旁的軍卒一把抓起,身子在空中轉了好幾圈,幾欲暈厥。


    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一片平地之上,而原本的古祠已經淪為了一片廢墟。


    而三名黑袍人紅霧消散間浮現在眾人的麵前,與它們同時出現的還有三頭暗紅色如狼似虎的魔物,它們麵目猙獰地死死地盯著眾將士,從鋒利鮮紅的獠牙流下了散發著腥臭氣味的痰水。


    八名將士身上同時爆發出光芒,各色的能量波衝著身前不遠處的三人三獸便是一頓招呼。


    三頭魔物幾乎是同時躍起,迎著各色的能量波便衝了出去,大部分的能量波都被它們輕巧躲過。


    在半空中它們硬接下其餘的能量波從三個方向撕咬下來,與此同時三名黑袍人相繼出手。


    數柄比方才大了許多的血色長刀伴隨著一連串的散發妖異黑芒的長針,穿透了那些能量波,朝著眾人飛射而去。


    眾軍卒隻得調轉體內的力量全力防守,而黎越的手中憑空多出了一杆鎏金長槍,長槍在身前橫掃,一股強橫的氣浪硬生生將那三頭正在半空的魔狼身子直接破碎了開來。


    邁步間,黎越揮手間一柄瑩白色的刻有複雜紋路的符劍懸浮於半空,其劍尖向上猛地斬出一劍。


    一道瑩白色的劍光劃過長空,與血色光罩碰撞到了一處,發出一連串尖銳的爆破之音。


    血色光罩赫然間從中間被一分為二,頃刻間竟然破碎了。


    原本還在操縱血色戰刀的黑袍青年,身子一個踉蹌,噴出一口鮮血。他失聲叫道:


    “怎麽這麽強……,你不是隻有九星階的實力嗎?”


    黑袍女子和那為首的黑袍中年男子麵色皆是一變,兩人竟然放棄了攻擊,轉身化作兩道烏光想要逃遁。


    那黑袍青年根本來不及多想,同樣化作一陣烏光想要逃遁。原本在半空中的飛針和長刀同時煙消雲散。


    黎越看著如喪家之犬般的黑鷹教三人向著半空中的符劍一指:“滅!”


    隨後隻見一道銀光閃過,伴隨著遠處傳來的兩聲慘叫,原本烏光中逃遁的黑袍青年與黑袍女子直接被攔腰斬斷。


    黑袍中年男子驚呼一聲:“該死!天輪階!你之前都刻意隱藏了修為!”


    不等他有任何反應,聲音便戛然而止,隨後他頭顱重重地落在地上。


    藍衫黎越掃了掃衣服上的灰塵,搖頭歎道:“一個地煞階前期,兩個九星階後期我還沒放在眼裏。何必呢?”


    翟辛從古祠中被拽出來之後,就看得一愣一愣的,此時他望向黎越的眼神明顯有了與之前完全不同的神采。


    眾將士也都暗自心驚,他們都隻知道黎統領是從西沙荒漠剛剛試煉歸來的高手,卻不知道他竟然已經強到這般地步。


    天輪階啊,這較之冀王殿下也隻差一步之遙。


    黎越回頭望見站在不遠處的少年看向自己,衝他灑然一笑:“怎麽樣,還不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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