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楚徽的眼神有變的,又何止是蕭靖、金敞、周顯他們啊,在楚徽身旁站著的黃龍,眼神也變了。


    聽完楚徽講的這番話,黃龍才明白自家殿下,為何要晾蕭靖他們這樣久,為何要虛構太皇太後傳召他。


    這就是為了先入為主!


    借著自己營造的勢,先將主動權掌握再說。


    出現逆藩造反之事,在大虞誰都清楚,當叛亂被鎮壓下來,那些參與者將會麵臨怎樣的結果。


    但就是答案誰都知道,可如何去解這道題,該怎樣寫下步驟,這恰恰能體現出一個人是否高明。


    世間萬事別管多複雜的,其實抽絲剝繭下,有心者皆能發現一個奧妙,即複雜多變的事態下,都會有一條清晰的脈絡,而這個脈絡,就是導致這一切發生的根。


    就像楚徽為何要將太皇太後傳召他?


    難道除了想講這番話,就沒有別的了?


    不見得吧。


    昨日他奉旨接任大宗正,在以此身份去了中書省,這背後不知多少人,在揣摩,在質疑,在私議。


    可楚徽講了這些,何嚐不是要借蕭靖幾人之口,叫更多的人知道,你們所質疑的年齡問題,身份問題,天子下了決斷,而太皇太後她老人家非但沒有質疑,相反還挺支持,本宮這大宗正是做也要做,不做也要做!


    楚徽就是要以此堵住悠悠眾口。


    至少要叫中樞的一些人,不敢在這件事上做任何手腳,這種勢頭一旦促成,那別的人會甘願做急先鋒?


    不見得吧。


    同樣的道理,楚徽借著太皇太後這麵大旗,把他想講的話講出來,其實也在表明一個態度。


    逆藩一案的結果是注定的。


    但怎樣審,卻不像你們想的那樣。


    想玩心眼,使絆子,那就先掂量下吧。


    曾經有人就有這種想法,可他們今下的結果,不止是爵位職官要被褫奪,就連他們也要被誅殺,甚至死後也將釘在恥辱柱上。


    這樁樁件件又隱晦的指向一處。


    即歸宮天子的法理!!


    曾經有人質疑這個,不願接受這個,所以他們選擇了造反,但現在他們的覆滅,已經表明了一點,他們不得人心!


    而本宮年紀是小,身份是特殊,但這個大宗正一職,是天子頒旨特授的,誰今後敢質疑這點,就是在質疑天子。


    質疑天子?


    你們在心裏質疑可以,畢竟除了你們自己,誰也不知你們心裏想了什麽,但誰要敢在公開場合質疑,那就是下犯上!!


    直到這一刻,黃龍才算真正明白,在適才八殿下對他講,中樞不比軍中,不是什麽事都直來直去的,要沉得住氣,這就是何意了。


    這真是步步驚心啊。


    你想不到,那是你的事。


    你做不到,那就是你不對了。


    堂內眾人的反應,還有微妙變化,全都在楚徽的觀察下,楚徽端起手邊茶盞,慢條細理的呷了一口。


    跟在自家皇兄身邊三年,他什麽沒見到過,什麽沒經曆過,尤其是對一些事,要表現得足夠沉穩,楚徽是刻在骨子裏了。


    “八殿下說的沒錯!”


    在此等態勢下,蕭靖收斂心神,他知道自己該發聲了,在金敞、周顯、黃龍幾人的注視下,蕭靖起身作揖道。


    “以逆藩雄、逆藩風為首的叛逆,不顧我朝社稷安危,不顧我朝禮法宗規,為一己之私利,竟行此等倒行逆施之舉,致使我朝遭遇大動蕩,甚至還在暗中勾結國敵,使我朝邊陲遭遇威脅。”


    “如果此案僅是簡單的審查,就將所抓之逆藩逆臣誅殺,這固然能起到一定的震懾,但卻不能叫天下所信服。”


    “還是蕭大人,懂本宮啊。”


    楚徽放下茶盞,伸手對蕭靖道:“本宮就是這個意思。”


    “可是殿下,此案到底該怎樣審,才能達到您所想的這種預期啊?”金敞此時起身,朝楚徽伸手作揖道。


    “自我朝開創以來,就從沒有發生過這種事,何況這還牽扯到另一樁要緊事,即其他宗藩。”


    “臣知道,有些話不該講,但不講總要考慮其中,畢竟對於我朝社稷而言,已經受不住別的動蕩了。”


    說實話對金敞而言,從他所領刑部要參與審查逆藩一案,他就知道一點,因為這樁要案勢必會影響很多。


    而在此之後,中樞與虞都先後發生的事,更叫金敞堅信這種想法,他不屬於這個派,那個黨,他心裏是忠於大虞的,可有些事,不是個人想幹什麽,就能去幹什麽的。


    就當前這種混亂的局勢,看似現在是安穩些了,可金敞太清楚一些人的德性,他們都在靜觀其變呢。


    “幾位是怎樣想的?”


    楚徽看了眼金敞,在短暫沉吟後,隨開口道。


    “殿下,依著臣之見,此案既由宗正寺主審,那盡快在宗正寺展開審訊。”而在楚徽話音剛落,大理寺卿周顯起身作揖道。


    “先提審那些逆臣,然後再逐一對逆藩提審,至於自裁的逆藩雄,逆藩風,臣建議提審他們的親眷。”


    “畢竟逆藩雄、逆藩風叛亂之際,他們各自的嫡長都參與其中了,甚至在過去平叛,與北虜交戰期間,還查到一些他們勾結的證據和人。”


    就這?!


    楚徽不高興了,要僅是這樣,他先前何須那般大費周折?


    這可不是他想要的。


    “本宮覺得不妥。”


    楚徽先是皺眉沉吟,隨即伸手道:“既然是要審,那就大大方方的審,本宮覺得不該在宗正寺審,應當在朱雀門審,叫虞都上下,包括中樞,凡事對此案感興趣的,都可以去觀審,這沒什麽不能公開的!”


    一言激起千層浪。


    楚徽的提議,叫蕭靖幾人臉色微變。


    這開什麽玩笑。


    怎麽能這樣審啊。


    這要是有人在期間攀咬,即便是最終查出是假的,可消息一旦傳開,那換來的隻會是大震動啊。


    “殿下,我朝無此先例啊!!”


    金敞忙上前規勸道:“在宗正寺審,即便是查到些什麽需要待查之事,我等還有回旋的餘地,可要是按您這樣講,在朱雀門公開審訊,且不說別的,就不明真相的虞都百姓,真要信了這些,這會對我朝帶來極大影響的。”


    “臣附議!”


    “臣附議!”


    蕭靖、周顯思量再三,都以實際行動表明了態度,眼前這位八殿下,想的實在是太大了,除了金敞提到的這些,還有一件事很致命。


    真要在朱雀門公開審訊,那秩序如何能安穩好?誰又能確保在這期間,不會有人鬧事呢?有人煽動呢?這其中不可控因素實在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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