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靖借答疑解惑之名在了解眼前新君,楚淩又何嚐不是在觀察這位虞臣,對於楚淩而言,他需要接觸到宮外的人,繼而知曉更多的大虞動態,除了增加對大虞的整體了解外,也是為尋找機會破局。


    分辨真假的能力,楚淩是有的。


    適才與蕭靖交談下,楚淩能看出一點,眼前這位門下省散騎常侍,的確不是迂腐守舊之輩。


    這對楚淩而言是好事。


    至少能夠通過蕭靖之口,讓他有機會了解真實的大虞,真實的朝堂,隻是楚淩不能表現得太急。


    信任對楚淩太過奢侈。


    不管他那位皇兄駕崩於大興殿,這究竟是藏有玄機,還是命數裏該有此劫,眼下的大虞皇帝,已經是他楚淩了。


    才八歲的他,被一雙雙眼睛盯著,被層層限製在大興殿,楚淩不用多想,也知他所處的境遇怎樣。


    不加試探下,就急著袒露心扉。


    會麵臨何等威脅,會滋生何等隱患,沒有比楚淩更清楚了。


    盡管楚淩很不喜這種感覺。


    但楚淩必須要忍耐。


    凡成大事者,無不是心性堅韌,城府極深,倘若連這點委屈都受不了,在這個個智商在線的大虞內廷,甚至是大虞中樞,或許有朝一日,真觸碰到某些人的底線,楚淩連自己怎樣死的都不知道。


    處在的位置不同,考慮問題的角度就會不同。


    楚淩不能拿命去賭,作為大虞皇帝,一旦選擇親自下場,尤其是楚淩這種處境,那他連最後的大義都將失去。


    “臣乃大虞之臣,食君祿,為君憂,是作為臣子的本分!”


    大殿安靜了許久。


    蕭靖撩袍跪倒在地上,朝楚淩行跪拜大禮,語氣鏗鏘道:“然臣並非完人,是否可靠,還需陛下來鑒!”


    有意思。


    楚淩摸摸鼻子,打量著眼前的蕭靖,這樣的回答,是他沒有想到的,論誰處在這等境遇下,也不會在大虞皇帝麵前,說自己不是完人,畢竟因為這樣的話,而讓皇帝產生懷疑,那到手的前程豈不飛了?


    可偏偏蕭靖卻這樣講了。


    這代表著什麽?


    楚淩雙眼微眯,盯著保持跪拜的蕭靖,心裏暗道:‘要麽是大奸似忠之徒,要麽是坦坦蕩蕩之輩,可他究竟是前者,還是後者呢?’


    對蕭靖的了解,楚淩是通過李忠所講才知的。


    李忠嘴裏的蕭靖,是個頗為傳奇色彩的人。


    深得太宗文皇帝、宣宗純皇帝信賴,不然其也不會年紀輕輕,就能位居門下省散騎常侍的高位。


    可李忠講歸講,但楚淩信不信就是另外的事了。


    畢竟對於李忠的感官,楚淩已經有清晰認知了,此人很聰明,還藏著不少秘密,對自己是否有忠不確定,這樣一位講的話,在沒有真正判定是否忠之前,是否願投效他之前,隻能當做參考,而非終斷。


    “這樣啊。”


    楚淩沉默了許久,這才探探身,看向蕭靖道:“那朕想問問你,朕如何能做大虞的好皇帝?”


    “就像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宣宗純皇帝一樣,朕的皇祖父,皇考,皇兄,那都是大虞的好皇帝,朕作為大虞新君,楚氏子孫,理應也要做一個好皇帝,但朕對此卻不知該怎樣做。”


    “臣…”


    蕭靖遲疑了,新君的這番話,讓他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


    在新君的眼裏,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宣宗純皇帝都是大虞的好皇帝,這點的確沒錯。


    可是大虞的好皇帝,卻不是那樣好當的。


    正如太祖高皇帝在世時,不說開創大虞前的種種,就說大虞開創後,他老人家殺了很多人。


    在百姓的眼裏,他老人家是好皇帝,誰提起來就不假思索的誇讚,正是因為有他老人家在,大虞在那個時候的吏治清平,治下安定。


    可在一些人的眼裏,盡管公開場合不敢講,但私底下卻罵其為暴君,別問蕭靖是怎樣知道的,問就是有人因此被抓被殺。


    而到了太宗文皇帝在世禦極時,大虞國力進一步提升,所轄疆域也增加一些,但是相對的,民間卻出現了怨氣,甚至還出現些叛亂。


    就因為這些事情,太宗文皇帝常常自省,可即便是這樣,一些發生的事情,並沒有得到根除。


    可大虞卻蒸蒸日上。


    以至到了宣宗純皇帝在世時,禦極登基之初,朝中就出現了極大的風波,可因為宣宗純皇帝的一些做派,使得朝堂出現不穩跡象,但在民間的怨氣卻消失了。


    蕭靖知曉的種種,在他的腦海裏過了一遍。


    “陛下之問,臣恐無法解惑。”


    在楚淩的注視下,蕭靖作揖道:“如何做大虞的好皇帝,這需要陛下去明,這是任何人都無法解惑的。”


    “包括朕的皇祖母,嫡母,皇嫂嗎?”


    楚淩想了想,看向蕭靖道。


    他這一問,是帶著深意的。


    自蕭靖進殿以來,以帝師的身份,開始為他解惑,這甘露殿外就有了人影,楚淩雖然看不到他們,但卻能感受到他們的存在。


    這才是正常的。


    畢竟在大興殿明裏暗裏就有很多雙眼睛盯著他,是,擺駕甘露殿這邊,禁軍是不能跟隨前來,但武閹呢?


    這個本該效忠於大虞皇帝的隊伍,直到現在,卻沒有一人表明忠誠。


    誰都知道,這個時候出現在新君麵前,講一些話意味著什麽。


    當然,對楚淩而言,誰率先在他麵前表明效忠,他反倒要開始懷疑,此人究竟是何用心了。


    這就是人性的複雜之處!!


    “慈聖端佑康壽太皇太後,聖列昭豫慈壽皇太後,莊肅皇後雖涉政臨朝,代陛下以治理天下。”


    在楚淩的思慮下,蕭靖正色道:“但三後終究不是皇帝,陛下想做大虞的好皇帝,三後或許可以傳授,但卻不能幫陛下做好皇帝,這終究需要陛下去明才行。”


    蕭靖想講的真實意思,楚淩聽懂了,大虞皇帝隻有一位,那就是他,如何做好皇帝這件事,除了皇帝本身能想到,別人,哪怕是三後,所講的種種,終究不過是一種參考罷了,做好皇帝,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恰恰是因為不容易,所以也隻有皇帝本人,才知道該怎樣去做好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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