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住之人大多?是些在碼頭上做苦力的,且還有些外來的流民,混雜著?暗娼藝妓……總之魚龍混雜,世家?大族的勳貴們是絕不會踏足此地了。


    楚瀟瀟隻覺訝異,


    “去那兒做什?麽?”


    話正說著?,車架頓停,已經到地兒了。


    尤妲窈抿了抿唇,事已至此,她隻能狠心推波助瀾一把,將殘酷的真相展露在表姐麵?前。


    “瀟表姐,我接下來要說的這?些話,或都是在你意?料之外,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自你那日同我說了那件事兒後,我便一直掛心,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夜裏都輾轉難眠,所以就暗自命人將馬文俊徹查了一番……


    誰知?不僅查出他經常與人結伴共逛青樓,且還打著?忠毅侯府未來女婿的幌子四處斂財,所借的白銀已不止下萬兩,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早在兩年?前他在衢州軍營時,他就給個妓子贖了身,饒是現在調任到京中也舍不得?脫手,甚至將那女子一同帶了過來,安置在了斜香巷的這?處宅邸……”


    尤妲窈伸出蔥白的指尖,指向前方巷口處那戶掛著?燈籠的門戶,


    “呐……就是眼?前的那戶人家?。”


    仿若一道晴天霹靂,當頭劈下。


    楚瀟瀟驀然覺得?渾身都僵直,木到眸光都有些渙散,或是早有所感,她的反應倒也並沒有特別激烈,隻懵然喃喃道,


    “怎麽會?怎麽會呢?”


    “……你道他去青樓我信,你道他斂財或也有可?能,可?…可?他怎麽會在外頭與個妓子勾連了兩年?呢?那可?是整整兩年?,這?兩年?間他待我也從來都是關懷備至的,每逢年?節書信禮品也從未少過,去歲我生辰,他甚至不知?道從何處尋來了個塊半人高的東海紅珊瑚琉璃樹……


    窈兒,莫非那些在意?與偏愛,統統都是裝出來的麽?不…不會的,我不相信……”


    尤妲窈委實擔心此事對她打擊會太大,可?若是再任由她逃避現實下去,隻怕將來會覆水難收,終究咬了咬牙狠心道,


    “是!都是他裝的!都是他騙你的!


    你現在還不明白麽?”


    “他與你話不投機時,扭頭就與旁人你儂我儂相談甚歡,你為他牽腸掛肚時,那妓子正抹黑了膚色貼了胡子,裝作下屬在軍帳中與他日夜肌膚相親…也就是他忌憚忠毅侯府的權勢,將這?些事情做得?太過隱秘,所以才能瞞過了所有人,也騙過了你!


    事已至此,表姐難道還不明白麽?你真的要一頭腦熱,嫁給個這?樣的人?他當真配得?上你的一片情深?”


    這?些話猶如?一記又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楚瀟瀟的胸口上。


    不知?何時,她早已淚流滿麵?,隻定定望著?那扇門,眸底翻湧著?滔天的焰火,恨意?盡顯。


    “姐姐若不死心,大可?進門去瞧一瞧。


    此時此刻,那馬文俊就與那妓子在裏頭,不知?如?何如?膠似漆琴瑟和鳴!”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楚瀟瀟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或心底還存著?一絲僥幸,或期盼著?會有一絲例外,她並未猶豫太久,就撩起?裙擺起?身,由芳荷攙扶著?踏下石階,一步步緩緩朝位於巷口處的那間宅子走去。


    第五十二章


    巷口的那間尋常民宅前,兩個?已然褪色的?燈籠,隨風飄搖晃蕩。


    楚瀟瀟的?心,此刻也隨著那燈籠般沒了著落。


    她方才聽尤妲窈說了那麽許多,心中委實氣憤不已,可當人?真正站在這?扇夯實的?門前,忽又沒有了揭開這塊遮羞布的勇氣,她先是噙淚默了幾瞬,緊而生?生?咽下喉頭的?酸楚,直到心情平複了些,才指尖攥拳,杏目微沉,朝跟在身側護衛安全的府兵冷道了句,


    “砸門。”


    府兵們奉命行?事,齊齊朝那木門撞去,發出?的?動靜震天響,引得路人?駐足停留,投來驚詫及好奇的目光。


    阿紅瞧著有些心驚膽顫,麵上帶了些緊張的?神色,朝站在身前的?主子問道,


    “這?動靜鬧得這?般大…表姑娘氣急攻心之下,不會鬧出?人?命吧?”


    阿紅與尤妲窈是一根藤上的?秧。


    主子是家中庶女,苦水中泡大的?,阿紅自小跟在她身側忍氣吞聲慣了,隻是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麵。


    表小姐確是不同,作為忠毅侯嫡女,家世高門第好,又得父母疼愛兄長愛護,那是蜜罐中養出?來的?,確是有驕縱蠻橫的?資本,這?私闖民?宅的?大罪說犯也就犯了,可怕就怕表姑娘入內之後?,若是被氣憤衝昏了頭腦,一劍將那馬文?俊與那妓子砍殺當場,那又該如何是好?


    眼見阿紅神色惴惴,尤妲窈望著前方巷口喧鬧的?場麵,神色卻一如往常般沉靜。


    “瀟瀟表姐並?非那般意氣用事之人?。”


    此話音剛落,就聽得前方哐啷一聲巨響,那木門終被忠毅侯府的?隨從們砸出?個?豁口來,由外朝內全部敞開,楚瀟瀟率先而入,一眾婢仆亦步亦趨緊隨其後?,阿紅抱著也要上前給表姑娘撐撐場子的?想法,不由自主也要跟上前去,卻被身前之人?攔住了去路。


    “此乃表姐私事,我瞞著她暗自調查馮得才已是越界,現下還?是莫要跟去,讓表姐自己處理吧。”


    尤妲窈垂下眼睫,不知想起了些什麽往事,神情中略微帶了些洞察人?性的?淒冷悵然,


    “人?這?一生?,難免有些極其狼狽不堪之時,是不想要有人?在旁圍觀的?。”


    這?頭。


    楚瀟瀟提起裙擺,帶了絲不管不顧的?意味,莽頭就衝入了這?間宅院當中,院中自也是有些看家護院的?,聽到動靜想要上前查看,卻還?未曾來得及反應,就被忠毅侯府的?人?全部都按趴在了地上,絲毫動彈不得,一個?個?鬼哭狼嚎起來。


    這?宅院由外頭看瞧著平平無奇,可內裏卻大有乾坤,裝潢得儼然比尋常的?小官之家都還?要更精致,確是不失為一處金屋藏嬌的?好地段,楚瀟瀟上下打量一番,氣憤之餘心中愈發生?了幾分淒然,腳下的?步子也越來越快。


    跨過外院,衝入庭中,正欲往內院走,便瞧見個?極其熟悉的?男人?身影,帶著衝天的?氣焰由垂花門下闊步而出?,正是與楚瀟瀟指腹為婚的?未婚夫馮得才,他身後?緊跟了個?身著緋紅,相貌豔麗的?女子,那女子神色有些緊張,捧著隆起的?腹部,瞧著行?動略有些不便。


    瞧那樣子,竟是有了身孕,懷胎至少?六月有餘!


    家仆們在路前開道,以至於馮得才並?未第一眼瞧見被護在身後?的?楚瀟瀟,所以他並?未察覺事態的?嚴重?,隻以為是尋常的?上門催債,不僅絲毫不懼,甚至吊起眉梢,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氣焰極其囂張衝著諸人?叫嚷。


    “五萬兩黃金而已!


    你們四處圍堵,鬧上軍營便也罷了,可今日?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冒犯到了此處?簡直是欺人?太甚!”


    “你們可知爺爺我是誰?


    我與那忠毅侯府嫡女自小定情,乃是忠毅侯未來的?乘龍快婿!為了能讓女兒今後?嫁給我好過些,忠毅侯在飯桌上都要給我斟酒夾菜!你們敢騎在爺爺我頭上撒野?信不信明?日?我就讓忠毅侯府的?府兵去抄了你們老巢!”


    以往馮得才遇上個?什麽三災五難,便常以忠毅侯未來貴婿之名做擋箭牌,這?副說辭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甚至到了脫口而出?的?地步,此招百試百靈,這?次也不例外。


    周圍一片寂靜,馮得才隻覺眼前上門催債的?打手們也不例外,亦被方才說辭震懾住了,目的?達到之後?,他又將姿態略略放軟些,由鼻腔中哼了一聲,冷聲冷氣道,


    “於尋常平頭百姓來說,五萬年黃金確是不少?,也難怪你們催得急。


    可爺爺我是普通人?麽?我是忠毅侯府的?乘龍快婿,三月過後?,就是我與忠毅侯府嫡女成親拜堂之時,與她同入我馮府的?,便是八輩子都花不完的?陪嫁,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屆時莫說是五萬兩,饒是五十萬兩又如何,與爺爺我來說不過就是九牛一毛,不眨眼睛就能掏出?來,折成現銀,砸也砸死?你們這?幫孫子!你們若是知道厲害,今日?便且先回?去……”


    這?些話語猶如尖刀利刃般,全都落入楚瀟瀟的?耳中,狠狠刺在了她的?心上。


    楚瀟瀟的?眸光越過十數個?傭人?的?肩膀,落在那個?立在石階大放闕詞的?男人?身上。


    這?人?的?五官身形都無比熟悉,可此刻卻讓她覺得極其陌生?。


    那個?與她一同長大,愛她護她,溫柔寬厚的?少?年郎哪裏去了?


    她的?得才哥哥,從何時起,竟變成了這?幅豺狼的?模樣?


    私納美妓,金屋藏嬌,欠下巨額債款,打著忠毅侯府的?幌子在外頭招搖撞騙,甚至私心用甚,她還?未過門竟就早早惦記起了她的?嫁妝?!


    楚瀟瀟隻覺心中悚然,後?脊背陣陣發涼,湧現出?無限的?後?怕之感。


    若不是今日?聽了表妹的?勸言來到此處,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若不是真正見識到了馮得才的?真麵目,明?白了他的?所思?所想,若真就對那抹唇印之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這?般蒙頭蒙腦嫁入了馮家,豈不是當真陷入了虎狼窩?


    內心的?惆悵與酸楚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衝天的?怒火。


    眼見這?馮得才拿忠毅侯府做保護傘氣焰愈發囂張,這?無異於火上澆油,楚瀟瀟再也聽不下去,眉目沉沉,冷聲打算了他的?話語聲。


    “你現如今張嘴閉嘴都是忠毅侯府,就未曾想過有一日?這?門婚事不成,你再攀不了這?門親事?再做不成這?貴婿?”


    馮得才已然吹噓上了頭,昏頭昏腦之際,下意識就將手臂一揮,斷口接了句,


    “絕無可能!


    那忠毅侯嫡女對我早已情根深種,此生?此世絕無可能另嫁他人?!”


    道完這?句,馮得才才有些後?知後?覺,隱約覺得方才的?嗓音有些莫名熟悉,似是終於想到什麽,方才盛氣淩人?的?神情倏然一滯,緊而眸光震動,整個?軀幹都開始微微顫抖,變得慌亂不已。


    馮得才眼睜睜瞧著立在身前的?十數個?隨從由左右兩邊散去,由中間隔出?一條道來,道路的?盡頭緩步走上前來個?華服錦衣,芙蓉如麵,風姿卓約的?女子。


    她眉頭豎立,杏木圓睜,眸光中幾乎是要射出?火來,又將他方才說的?話由喉口滾了一遍,


    “絕無可能另嫁他人??


    哦?是麽?你就如此篤定?”


    直到此刻,馮得才才徹底明?白過來,眼前這?些人?並?非是來上門催債的?街痞宵小,而是忠毅侯近身護衛武藝高強的?隨從家奴,且他方才的?話,更是一字不落全都落入了楚瀟瀟這?個?未婚妻的?耳中!


    這?無異是晴天霹靂,五雷轟頂!


    馮得才被嚇得麵如死?灰,連連完後?倒退幾步,若非身後?的?美妓眼疾手快及時上前攙扶,隻怕就要腳底一軟,癱倒當場,他緊張到連連吞了幾口唾沫,極力想要往回?找補,手足無措著辯解道,


    “瀟瀟…此處醃臢,你怎能來?


    你…你聽我解釋,我方才的?所作所為,皆是違心之舉,那些討債之人?皆是些亡命之徒,手段最是狠辣,若不說些狠話將他們打發走,不知或會攪和?出?多少?亂子……那些虛言,你切莫當真……”


    楚瀟瀟神色冷峻中帶了絲木然,儼然沒有將這?番話聽進去,隻投來灼灼的?目光,落在他馮得才身側美妓高高隆起的?腹部上,


    “那些話是虛言?嗬,好。


    那她呢?她是誰?


    她腹中孩兒,莫非不是你的??”


    馮得才聞言一個?激靈,立即將手臂由美妓手中抽出?,麵上露出?無比憎惡的?神情,一副誓要與妓子撇清楚幹係的?姿態,猛然將其往後?一推。


    “瀟瀟委實不值得為此女耗神。


    這?不過就是個?殘花敗柳,之前在衢州軍營你我分隔兩地時,才得以讓她乘虛而入,趁我醉酒爬上了我的?床榻,後?來甚至還?一廂情願追到了京城,我也是無奈之下才將她安置在了此處,至於她這?腹中孩子……我…我身在營中不常出?來,說不定是她耐不住寂寞與旁人?私相授受,懷了旁人?的?野種也未可知啊!”


    “說到底,隻要瀟瀟你一句話。


    無論是這?賤人?,還?是她腹中孩兒,我都必會料理得幹幹淨淨,永無後?患。”


    第五十三章


    “說到底,隻要瀟瀟你一句話。


    無論是這賤人,還?是她腹中孩兒,我都必會料理得幹幹淨淨,永無後患。”


    這話的意思,便是動了殺心!


    據楚瀟瀟所知,這美妓至少跟在馮得才身側三年有餘,且方才還?上前伸手攙扶了他,可他卻冷血冷性?,甚至絲毫都?未曾顧及這妓子與她腹中的孩兒,說翻臉就翻臉,下一秒就將人掀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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