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將相會地點挑在寺廟此等古樸莊聖之地,那衣著便不能太普通隨意,否則與尋常香客沒有區別,根本就不能讓人有記憶點。”


    還有這樣的說法與講究麽?


    尤妲窈臉上的疑惑更甚,“那……那應該怎麽穿?”


    “越是此等肅穆的地方,越是要穿得香豔無極,如此才用極強烈的反差吸引眼球。


    取經的高僧唐三藏,要用最美豔絕倫的女妖去勾誘,便是這個道理。那些話本子裏頭是如何寫的?萬字紋袈裟披身,蓋在下頭的是薄如蟬翼的蠶絲……此等禁忌感,才能讓人見之難忘,入神嗜魂。”


    這些話顯然遠超過男女之間的界限。


    若是換個男人講,尤妲窈必會覺得此人放浪不正經,可被恩人這般神情淡漠,一本正經說出來,她心中竟有種……受教了的感覺?


    這些話說得確有些道理。


    尤妲窈甚至開始順著這是思路想,


    “那…那我應該身披件素白的薄氅?裏頭穿套衣不遮體的豔衣?這,這如何使得?風一吹,隻怕不知趙琅,其餘人隻怕都瞧見了,我還不至於能這麽豁得出去……”


    “又錯。”


    李淮澤冷覷了她一樣,仿若在看塊朽木,“話本是話本,實際是實際,必要學會舉一反三才是。現如今眾人本就視你為狐媚禍水,你若再穿著暴*露,行為出格,豈非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做實了傳言?隻怕那趙琅愈發遠遠瞧見你都避之不及,連說話的機會都不會有。”


    “那…那怎麽辦?”


    “寺廟香客眾多,人員冗雜,本就不是能施展狐媚子手段的好地方。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挑錯地方了。”


    尤妲窈恍然大悟的同時,又開始覺得為難,


    “可不在寺廟又在哪兒呢?探花郎實在太過搶手,無論在哪兒,周圍的女眷都隻多不少,我隻怕擠都擠不進去。”


    雖說她這狐媚手段還不夠純熟,可壓根就沒有能容她施展的空間。


    正在尤妲窈焦頭爛額之際,在恩公的示意下,他身後的隨從上前幾步,遞上來張帖子。


    “五日後趙琅要在仙客來會客。


    我正好在隔壁也定了桌席麵,可現下有事去不了,便贈給你助一臂之力吧。”


    第二十章


    仙客來乃京中最繁華的酒樓,是京中勳貴們請客擺宴的首選,每逢年節時,往往需要至少提前一月預定,而眼前這張燙金的帖子,是仙客來中規格最高,最難預定的天字號雅間。


    仙客來各個雅間等級森嚴,天字號更是隻有提前報備過的貴客才能出入,閑雜人等是進不去的,這不比寺廟行事方便得多?


    若真能在仙客來碰見趙琅,她略施小計,說不定真能讓他青睞有加!


    那張描了金邊的精致帖子,在絢爛春陽下格外刺眼。


    尤妲窈看得眼饞,卻不敢伸手去接這份厚禮,畢竟她現在寄住在舅父家,身無分文,而仙客來天子號的雅間卻是一席千金,哪怕是倒賣出去,也有許多人願意重金求購。


    “臉皮這麽薄,還想魅惑人心?


    罷了,當我多事。”


    正在猶豫之際,恩公好似等得有些不耐煩,擺了擺手立馬就要讓人收回拜帖,尤妲窈見狀,幹脆心一橫,朝前走了幾步,伸手接過了那張帖子。


    “小女已欠了恩公多次,左右也不差這一回。”


    尤妲窈屈膝轉手,道了個謝禮。


    她眼中墊腳伸手都夠不著的天字號入場券


    在李淮澤眼中,甚至都不如張白紙。


    他微頷了頷首,如同對下屬布置任務般道,


    “那趙琅瞧著對你並不排斥。


    你好好鑽研鑽研,使出十二分的氣力應對,未必就不能將他拿下。”


    之前的兩次碰麵,恩人都少言寡語。


    這還是尤妲窈第一次,見他說這麽多話,他非但沒有如想象中嫌惡他,且還這麽出謀劃策,這般費心費力一而再再二三襄助,不禁讓她心生好奇……這神出鬼沒的恩人到底是誰?莫非真如舅父說揣摩得那樣,是舅父相熟的舊相識?


    好像也隻有如此,才能說得通了。


    以往恩公不說,尤妲窈也不敢多問。


    可或是二人打了幾次交道,她膽子也變得略微大了些,隻試探著問道,


    “恩人可是因為舅父的原因,所以才對我多番照拂?”


    和忠毅侯又有何關係?


    不過是腦中的那根弦,精神在詭譎多變的朝堂黨爭中緊繃久了,正好瞧她比旁的女子多幾分有趣,想要瞧瞧她能順著狐媚這條路走多遠,尋些別致的樂子罷了。


    隻是這些心思,卻不必讓她知道。


    李淮澤似是而非道了句,“忠毅侯軍功至偉,他的家眷自也應該照拂。”


    此言無異於做實了尤妲窈心中的想法。


    可恩人這渾身的上位者氣質,透露著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矜貴,儼然不像是如舅父般苦出身,定然不是從軍中摸爬滾打出來的,那估摸著便是舅父起勢後,識得的某個世家大族的子弟?


    李淮澤並不知,也混不在意她心中的猜疑。


    眼瞧著時辰差不多,便扭身朝來時的方向離去了。


    尤妲窈仔細將那張拜帖收在袖中,也忽覺到了與楚瀟瀟匯合的時間,便帶著阿紅往寺廟門口趕去,通天寺離京城不算不得近,此時又正值午膳時分,許多香客都留在了寺中與僧人同吃齋飯,可有前車之鑒,毛韻娘擔心她們二人再出好歹,所以千叮嚀萬囑咐,務必讓她們早些回來。


    寺廟門口也早就侯了許多返程的香客,尤妲窈一眼就望見了站在車架前等候的楚瀟瀟。


    她雖因此次對趙琅撲了個空,可內心倒也不覺得非常沮喪,主動關心問道,


    “表姐逛了大半天,可累了吧?寺中的諸多景點中,最喜歡的是哪裏啊?”


    楚瀟瀟以往總是精力旺盛,今日看上去有些懨懨的,隻略略答了幾句就結束了交談,姐妹二人先後踩著踏凳上了車架,坐定之後她輕笑了句“逛得有些乏累”,然後就斜斜倚著車壁小憩。


    回去路途遙遠,需要整整兩個時辰。


    尤妲窈覺得肚餓,先是喝了幾口早就備著的小麥茶,然後吃了幾塊糕點墊肚子,緊而眸光順著被風吹得翻騰,望向車外飛快向後掠的景色,心中不禁開始為狐媚事業擔心起來。


    她現在住在舅父家,雖受庇佑,卻無形中形成了種掣肘。


    就比如說五日後,她若想要如願去仙客來,那必定要通報舅母一聲,且為了不讓她一人在外頭出差錯,表姐也必然會相伴她左右,若真如此,首先她們就要過問這張拜帖的來曆,其次她顧及頗多的情況下,也無法更好應對趙琅。


    且勾引男人這事兒,若能成便罷了,若是不成,事情敗露後她必然會被千人唾,萬人罵,或許整個楚家都會被連累……所以最好還是從舅父家脫離出來,可離了楚家她又能去何處呢?


    尤妲窈的思緒,隨著搖晃的車架越顛越遠,眼眸也愈發沉重,漸漸闔上了眼睛靠著阿紅逐漸睡去,等再睜眼時,已經到了葭菉巷。


    車架剛停穩,門前一直候著的楚文昌就迎了上來,他先是向車夫查問路上是否一切順利,然後又略帶了幾分解釋的意味,朝踏下車架的二人溫聲解釋。


    “你們兩個去通天寺祈福,怎得也不同我說一聲?我合該和與你們一同去的,否則若是像上次那樣,再出什麽岔子可如何是好?”


    楚瀟瀟經過一路的休憩,精神顯然好了不少,她踩著踏凳下來,抿唇笑著調侃了句,


    “這麽多家丁都跟著,還能出什麽事兒?哪用得著哥哥再跟護著?


    更何況,以往我也常出門,從來都是不同你說的,倒也不見你如此緊張。”


    楚文昌被戳破心思,麵上有些訕訕,抬眸望了跟在身後的尤妲窈一眼,立馬往回找補道,


    “現在與以前怎能一樣?


    以前那是在潭州,現在可是在京城,且以前隻有一個人,在外頭向來是耀武揚威慣了的,可現在你不是還帶著窈兒麽?”


    楚瀟瀟抿唇一笑,眸光在楚文昌與尤妲窈二人身上轉了轉,到底也未說什麽,隻吵嚷著肚子餓了,然後就趕忙拉著尤妲窈往院中跑,早就有小廝回來送信,毛韻娘得知了她們二人即將抵達的消息,掐準了時間命人往膳廳中傳菜。


    楚豐強已正式就職,被調遣到京郊練兵去了,須得幾日後才能回來。


    楚文昌,楚瀟瀟,尤妲窈依次落座,三人相處得倒也異常和諧,楚瀟瀟也時不時說些在通天寺的見聞,引得廳中陣陣歡聲笑語。


    飯罷後,楚瀟瀟帶著芳荷想回去休息了。


    尤妲窈原本要回清霜院,楚文昌跟在她身後,剛準備張嘴說順路一起走……


    可此時毛醞娘臉上掛著笑,招了招手,


    “窈兒留下來,陪舅母說說話。”


    尤妲窈乖巧應了句,“是。”


    二人一起拉著手,走進了主院中的偏房中。


    毛韻娘望著眼前美貌乖巧的外甥女,心中感慨萬千。


    窈兒雖來楚家不久,可毛韻娘從心裏清楚,這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在府中從不多事,安靜得就像是一隻貓,再加上經曆了那麽多的苦難,實在是個人心疼的。


    平心而論,毛韻娘並不討厭她,可若說能有多喜歡,那確實也說不上。


    其一,就是因為那樁醜聞。


    自從她借住在楚家的消息傳開後,府門外就出現了不少流氓地痞,日夜蹲守,府兵趕也趕不走,這讓楚家上下心中都覺得膈應,出行極不方便。


    其二,為了護衛尤妲窈的人身安全,實在是花費了太多人力物力。


    楚家剛來京城,家宅中本就一團亂麻,甚至連京中各個鋪麵的賬務也都還未理清,真是要用人的時候,可自從外甥女在陋巷中險些遭難之後,每每出行,為保萬無一失,必須抽調大量的家丁在旁護衛,這使得楚家內部的辦事效率大大降低。


    其三,也是最為重要的,那就是毛韻娘早就看出來了,兒子隻怕是對尤妲窈生了心意。


    兒子尚未婚配,原本是咬死要考取功名之後再議親,可自從外甥女來了之後,毛韻娘將他的轉變看在眼裏,隻要是窈兒在的地方,他鞍前馬後,恨不得事事放在心上,好在窈兒一直謹小慎微,並未給過任何回應。


    其實說起來,以往若楚家尚未起勢,隻要兒子喜歡,那任他娶誰,她這個做母親的都樂意,哪怕是外甥女深陷醜聞,她也並不在意。


    可現在不一樣了,光論家世,他們兩個就不匹配。


    現在丈夫當了侯爵,哪怕兒子考不上科舉,走仕途無望,那也可以繼承爵位蔭封做官,在毛韻娘的預想中,他合該去娶個門第相當,聲名清白的女子,而實在不該為了一時的兒女情長,對尤妲窈動了別的心思。


    楚家是可以對外甥女盡力幫扶,可若是娶進門來,那實在是不夠妥當。


    綜上幾點,毛韻娘這幾日思來想去,隻覺得外甥女再住在楚家,已不再合適。


    毛韻娘不是個狠心的,做不出直接將人轟出門的事兒,若真如此,隻怕是楚豐強也必然不會願意,她隻能盡量想個讓彼此都能受益的法子,她先是旁敲側擊問了句,


    “我的兒,自你來楚家後,咱們娘倆也未好好說過話,舅母今日也不瞞你,實則是你舅父一直讓我幫你相看門合適的親事,我雖有心,可也得問問你的情況,若是要做當家主母,那必得學會掌家理事,你以往在尤家時,那錢氏可有教過你算賬禦下?”


    尤妲窈抿唇,搖了搖頭,


    “……對於這些庶務,大娘子從來都隻教另兩個妹妹,從不讓我在旁聽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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