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許是掌中的觸感實在太過溫柔,綿綿的,讓人無從發力與之較勁,他最終搖頭:“罷了,看在你兄長滿紙的赤膽忠心的份上,朕就再幫卿卿一次。”


    孟緒終於舒坦了,一雙春水的眼彎起,在絕豔的容顏上又多添兩分女兒家的嬌俏,一時眉目生動:“那妾到底,還要不要打地鋪啊?”


    蕭無諫看了一眼:“隨你。”


    孟緒也不介意他此刻的冷淡。哼一聲又笑一聲,好像要把所有的情緒都讓人知道:“好——我來時沐洗過了,就在這裏等著陛下,先替陛下試試,今夜的被褥夠不夠軟。”


    *


    這一夜,梁宮上下都知道月下閣的孟美人承了寵。


    新妃進宮的頭日,宮裏的老人們都不曾有這樣強烈的失落之感。


    那時候最多想著,陛下寵幸後妃的日子本就少,如今又要多一批人來搶、來分罷了。


    可當這本該屬於她們之中任一的一夜,實實在在地被分出去了,還是被一個豔麗無匹的年輕女子分去。


    這便要教人忍不住仔細鑽想,為之心傷——花無千日紅,女子總歸是青春韶齡的時候最為動人,宮裏的女子,花期更短。何況陛下看了她們這些舊麵孔幾年,早膩味不新鮮了,何及今春剛剛敷榮的花朵,來得討喜惹憐?


    孟美人之後,又是輪到誰呢?


    又或者孟美人也像雙姝的另一位那樣,一人便要獨占半邊聖寵?


    於是第二天清早,當眾妃發現,似乎並沒有什麽賞賜被送到月下閣,也沒有新的晉位的旨意頒下的時候,竟然忽視了其中的兩分古怪,隻覺鬆了一口氣。


    “頭一個承寵又如何,不得聖心就是不得聖心。”


    “也真是虛長了一副好顏色的皮囊,怎麽竟連初次承寵的次日,咱們這位頗為大方的陛下,都沒什麽表示?”


    “其實她也算不得多好看,我看是你們被什麽雙姝的名頭唬住了才是。”


    看熱鬧的看熱鬧,幸災樂禍的幸災樂禍,也有人趁機踩一腳。


    不管如何,眾人的一顆顆心終歸是踏踏實實落回了肚腹中,也便能打起精神,嚴妝麗服地裝扮起來,去鳳藻宮向皇後問安了。


    陛下的這位皇後是他還是儲君時的結發夫妻,在陛下即位後順理成章地執了鳳印金冊、入主中宮,又是太後母家二房的侄女,算陛下的半個表妹。


    眾人自是要敬著的。


    雖然皇後脾氣不好,總愛擺出副冷臉,但這不也是身子不好的緣故?再說皇後與陛下瞧著敬而不親,沒多少情分,也不會因為容不下她們而有所苛難。


    因而這三日一次的問安,人總是到的很齊,隻除了極個別之外。


    孟緒難得的也起晚了,幸好還趕得及。


    昨夜她幾乎聽盡了大半宵的更鼓蓮漏。


    陛下一開始還算規規矩矩,沒對她動什麽手腳,可沒安分多久,竟不顧惜她身子不爽,壓著她便親。


    雖說也沒做別的事,可光是又揉又親的,就快把她折騰了個遍。


    那些障礙間阻的紗綢都被挑開。


    儼白的冰雪世界便任由人攻討。


    一毫一厘,濕熱得不像話。


    孟緒推不開他,他倒是忙中得暇,還要引她分神:“朕想好了。無賴杏花多意緒,數枝穿翠好相容,猜是哪個字?”


    問了又不告訴她答案。


    到後來,孟緒已連把衣衫攏回肩頭的力氣都沒了,又酥又乏,昏昏燙燙。


    足見男子就沒有不好色的。


    後來一直熬到中夜,孟緒才被人錮在懷中沉沉睡去,睜眼天已亮了個透徹。


    隻來得及匆匆一番梳洗,最簡淡的妝也不曾描畫,僅僅抿過薄薄的口脂,氣色瞧上去倒也不算太差。


    多虧平日一貫好生養著。


    孟緒離開太極殿的時候,正是卯時近半。


    蕭無諫已經在正殿處理政事了。


    大梁沿襲舊製,素來逢雙日才需上朝,然而無論單日雙日,蕭無諫都沒有睡到五更天的習慣。


    隋安常怕他休息不夠,可蕭無諫卻說要趁著年輕體健,多加勤政,隋安當然不敢聒舌再勸。


    畢竟這滿宮,又有誰敢勸陛下呢?


    忽而,隋安心頭竟隱隱浮上個人選。就和水麵上的泡影似的,朦朧之間,就那麽竄了上來。


    雖說此時要勸陛下,恐怕還遠遠不夠格,來日卻未必啊。


    可問題是,陛下今早竟什麽賞賜也沒吩咐下來,又實在讓人吃不準了。


    於是隋安斟酌再三,一邊挽起袖管,仔細地打著圈磨開硯石,一邊盡力自然地試探著道:“要說這孟美人,還真有幾分風雅,奴才都沒想到,昨夜角角落落那些燈燭竟都讓她給點亮了。”


    蕭無諫卻好似沒聽見一般,半點不為所動。


    隋安瞅了好幾眼,見陛下雖反應淡淡,到底也沒嗬止的意思,才敢繼續道:“宮娥說,都是孟美人自個兒一支支點起的,走遍了殿中四下。瞧著好看是好看,就是苦了那小宮娥,後來光為陛下您和孟美人熄燭就花了好些功夫,還不敢慢了手腳。”


    他誇一半貶一半,左右不管皇帝是想誇還是貶,都能接下他的話。


    半晌。


    “說完了?”


    蕭無諫從青玉石的筆山上取下一支朱筆,動作未見一分停頓,等懸腕批寫下第一個字,才有些譏謔地問:“怎麽,你以為她是為了好看,才去點那些燭盞?”


    隋安有些不懂了,旋即涎著臉笑道:“難道奴才竟想錯了?奴才還以為,孟美人是知道自個兒生得好,想叫陛下看看清楚呢。”


    蕭無諫卻沒再理會,似乎無意為他釋疑解惑。


    隻是自想起,昨夜孟緒曾問他,將那冊書“藏”在了哪裏。


    顯然,早已不動聲色遍找過。


    真是,狡猾的女子啊。


    *


    鳳藻宮門口,正巧宮門初開。


    遠遠地,瓊鍾怕孟緒聽到了那些嘩然的風言不舒服,小聲安慰道:“主子和陛下昨夜什麽都沒發生,沒有賞賜也是應當的,主子別急。”


    孟緒難得有些臉紅……


    哪裏還能叫什麽都沒發生,除了那一步,那人分明什麽都做盡了!


    “先不說這個。”她低低道。


    很快,孟緒便與新新舊舊的宮妃們會逢,很自然地就融入這如流的衣香裏,邁過一段莊嚴的高檻。


    妃娥行走間,好一通珠簪環佩爭鳴。


    闔宮的瑰色都湧聚在這高朗的宮殿之中,乍一看不像是來請安的,倒像是紛紛赴一場瑤池神女會。


    其中也有不少孟緒不大能認出來的麵孔,她雖用心記下了畫像,但要毫無困礙地就和人對上號,還是有些許不易。


    因而,今日讓瓊鍾跟在自己身邊,也是孟緒特地吩咐過的。瓊鍾在宮裏日子久,也能從旁提醒著,若換了簌簌,恐怕兩眼一抹黑。


    瓊鍾也是個機靈的,隻消看到孟緒朝誰看了一眼,便會暗悄悄對她耳語,如此,孟緒也能將那些生麵孔認得七七八八了。


    隻指認到一位時,瓊鍾有些心疼地道:“那是慧嬪,是奴婢從前的主子。”


    那是個衣容樸素卻得體的女子,眾人進來的時候,她本已經坐在了中段靠前的位置上了,又起身,對眾妃以目相迎。


    孟緒一看,便知應當是在卯時三刻鳳藻宮宮門大開之前,她便已先身在此宮了。


    不由有些疑惑。


    瓊鍾適時極其弱聲地道:“慧嬪主子失寵後備受各局各司的苛待,缺衣少食,差點性命不保,是皇後娘娘救了她,還讓她此後務必每天到鳳藻宮抄經祈福,那些人才不敢要了她的命,勉強能度日。”


    “她眼睛不好,還是每天不到卯時就會來。”


    孟緒邊聽邊與眾人一道坐下。這時,樊才人也腳步匆匆地跟在最後麵進來,細看去,竟耷著一雙淚眼,身邊也沒個丫頭。


    隻是孟緒正聽得出神,才一時未見。


    而不遠處,慧嬪似有所察,朝這裏看了過來。


    與此同時,外頭響起柔妃的儀仗落下的聲音。


    柔妃通身華簪香履,姍姍款擺著細腰走進來,劈頭便是揚高的一句:“呦,賣主叛國的人家出來的晦氣東西,怎麽還有臉出現在眾位姐妹麵前?”


    正對著孟緒望去的方向。


    是對慧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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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賴杏花多意緒,數枝穿翠好相容,大家猜到是哪個字了嗎~


    第7章


    皇後還未現身,請安不算正式開始。但放眼眾妃,也沒誰和柔妃這樣肆無忌憚,一來就在這鳳藻宮中高聲咄咄,當眾就給人個下馬威的。


    柔妃的這一嗓子潑進耳朵,也讓孟緒眼中的慧嬪忽然與一樁塵緘的舊事有所重疊。


    也算不得太舊,依稀是去年春天的事。五監之一的軍器監監丞越槐時被人檢舉,竟私下販賣弩甲圖紙給雍朝舊部。那些蟄伏的前朝餘孽原本妄圖謀事再起,最後卻因這個案子提前順藤摸瓜地被找到,連根拔起。因而這個案子在江都也算轟動一時。


    雖然越槐時聲稱並不知道買主的身份,隻是圖財,還是被以通敵謀逆之罪論處,其人也被斬首。謀逆之罪,本該九族株連,但最後法外開恩,判了個舉族流放。


    除了越氏在宮中的一個女兒。


    當時還有人說,本來越氏早幾年就有意讓另一個女兒嫁入東宮,不知為何卻又遲了幾年,等今上登基,永新元年,才換了現在的越氏女入宮。


    想來,也就是慧嬪。


    慧嬪見孟緒身後站的是瓊鍾,了然地朝孟緒點了點頭,便低下了眼。


    孟緒看得出,她雖有些難堪,卻還能做到麵不改色,像是對這種處境早已習慣。


    眾妃之間原還有閑談的,這會兒也都閉緊了嘴,生怕柔妃這炮仗衝著自己來。


    柔妃心氣順了些,步態嬌嬈,自顧自朝離上首最近的位置走去,石榴紅的羅裙誇豔如火,逶迤了一地。


    左右以左為尊,她坐在了靠右邊的位子上。


    左邊坐的則是東宮時就在的陳妃,眼下正代皇後掌攝六宮理事大權,宮中如今就隻這兩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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