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嘛,能睡就行。


    進了拐角裏一個房間,裏麵擺著好幾張小床。高瘦男人盡著心力介紹,又問:“都是品質上乘的黑胡桃木,您看看可有心儀?”


    柏恩看著上麵繁複古雅的花紋,直截道:“有沒有款式更簡單的,少些修飾的。”


    瘦高男人從旁邊拿了一本雜誌遞過去:“您看看這兒的,都是一樣的料子。”


    雜誌上的倒是比擺著的款式看著更簡約明快,更符合柏恩的審美。


    徐溫嘉湊過來:“你看著有喜歡的嗎?”


    柏恩倒也毫不扭捏:“我覺得床能睡就行,不需要什麽講究,買張最便宜就夠了。”


    “好。”徐溫嘉讚同地點頭,對旁邊人道,“瞿師傅,就按照她說得來吧,找個最簡單的款式,錢我單獨付。”


    瞿師傅唇邊帶笑道:“知道了。”


    隻有柏恩“啊?”了一聲,沒搞清楚現在的狀況,懵逼地望了望這兩個人。


    徐溫嘉望著她嘴角彎起,露出來了一對無害的小酒窩:“當成第一次見麵的見麵禮吧。”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不大明白。”


    “……我想你收下嘍。”徐溫嘉聳聳肩。


    等到柏恩稀裏糊塗地交代完定製的尺寸,稀裏糊塗地留了家庭地址,又稀裏糊塗地出了門之後,柏恩才隱隱約約地感覺不對頭。


    有一種做人姘頭的感覺。


    媽的,雖然不算吃虧,但總感覺被算計了。


    “要我送你回去嗎?”徐溫嘉朝她眨眨眼。


    柏恩抹了一把臉,客氣地拒絕了:“我自己騎了車來,天色也不早了,你也趕緊回去吧。”


    他有些遺憾,但是想到來日方長,便愉快地享受了短暫分別的痛苦和快樂,欣然地與她分別了。


    柏恩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喃喃道:“可真是個怪人。”


    這世道難道流行做冤大頭?


    第10章


    頂著日暮斜陽,柏恩踱步回到了之前看到尋人啟事的柱子邊旁。


    她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注意之後,伸手把那張醒目的尋人啟事給撕了下來,揣進兜裏。


    然後她一派從容地走進了對麵的蛋糕店裏,挑了一塊小蛋糕放進三輪車的車箱裏,算是兌現了對崽崽的承諾。


    電機轉動的嗡嗡聲中,柏恩的額發被迎麵呼呼的風吹到身後,額角沁出的汗水一點點被吹冷吹幹。


    一個多小時之後,原野上隻剩剪影的房子進入了柏恩的視野中。


    遠遠地,柏恩看見門前的燈亮了。


    隨著越來越靠近房子,她也越來越能看清楚蹲在屋前廊上的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孩子實在太小了。


    整個人還沒豎在一邊兒的廢棄輪胎大,雙手撐著臉,將自己縮成一個小球,看來已經等她很久了。


    柏恩把車停在了院子裏,將插在車上的鑰匙拔了下來。


    老舊的車輛發出“叮”的一聲響,這動靜吸引了崽崽的注意力。


    崽崽“唰”地抬起了頭,站起來。


    柏恩大步地走過去,臉上帶著溫柔的微笑,向這孩子張開了雙臂。


    崽崽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兩步,然後晃晃悠悠地小跑著撲入她的懷中,聲音軟糯又委屈:“……媽媽,嗚嗚……”


    柏恩把孩子攏到懷裏,用手撫了撫孩子的細發,輕聲細語地安慰道:“這麽委屈幹嘛?媽媽這不是按時回來了嗎?”


    小孩趴在她懷裏抹著眼淚,嗚嗚噫噫地哭了起來,也不知到底聽沒聽懂柏恩的話。


    柏恩把崽崽抱到起來,受到她抽抽噎噎的哆嗦,任由她伏在自己的肩上讓淚水浸濕衣襟。她撫摸著孩子的脊背,心裏又酸又軟。


    這時,小涿像一艘小火箭從屋裏衝了出來,然後穩穩當當地停在了柏恩的身前問候:“阿姨,你回來啦!”


    柏恩衝他點點頭,然後對男孩道:“我買了塊蛋糕,就在車裏,你幫我拿屋裏吧。”


    一聽見有蛋糕,男孩的眼睛蹭得亮起來。


    他點了點頭,跑過去把蛋糕拎在手中,乖巧跟在柏恩身後。


    沈爺爺就坐在屋內的沙發上,那個位置能夠將屋外的情形一覽無餘。


    柏恩進來時,他便笑嗬嗬地打著招呼,問候道:“回來啦?”


    “嗯,”柏恩點頭,彎了彎眉眼,“還得感謝您照顧崽崽。”


    沈爺爺眯著眼笑,臉上的皺紋加深,卻更顯得慈愛。


    -


    晚飯時。


    四個人帶著儀式感在桌子前正襟危坐,柏恩負責將蛋糕分成了四份。


    沈爺爺雖然年紀大了,但是對甜食的愛好有增無減。


    而沈涿不管柏恩給他什麽,他都吃得很香。


    崽崽小心地用舌頭去碰了碰奶油,結果鼻子上沾上了點白色。她自己並沒有察覺,柏恩用衛生紙幫她擦幹淨。


    “似、似白雲味道!”她握著勺子,給出了極具意義的美食品評。


    柏恩斜眼看著她的傻樣,伸手用力揉揉她的亂晃的腦袋。


    崽崽也抬頭看著柏恩,眼睛彎成月牙,白嫩的臉蛋上綻開了燦爛的笑容,兩個小小的酒窩便分明地綴在上,像兩片柔軟的花瓣。


    柏恩視線微微一頓,總覺得這酒窩分外眼熟。


    但是她一時也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見過。


    沈爺爺的聲音拉回了她飄忽的思緒:“家具的事情怎麽樣?找到合適的嗎?”


    “嗯,挑好了,不過估計還得半個月才能送到。”


    “順利就行。”


    柏恩想到了徐溫嘉,有些別扭地撩了撩頭發,驕矜問沈爺爺:“叔,你看我今天扮相好看不?”


    沈爺爺斜晲了她一眼,鼻子哼了一聲道:“你要是能去村頭好好理一理你的雞窩頭,我倒也能不昧著良心誇上兩句!”


    柏恩一聽,放心了,這世界又恢複成了她熟悉的樣子。


    於是也便也不再去糾結徐溫嘉這個奇怪的人兒!


    _


    晚上,臨睡前。


    柏恩用毛巾擦著濕法,看著手機上的短信,咬緊了嘴唇。


    徐溫嘉:平安到家了嗎?


    徐溫嘉:現在在做什麽^^


    崽崽坐在床上,晃著一對小腳,開心地抱著瓶子嘬奶粉。


    柏恩幽幽地看著她:“柏崽,你想不想要後爸?”


    她歪著頭望著柏恩,不明所以:“後爸?爸爸後麵?”


    對牛彈琴,柏恩低下頭,看著屏幕上的信息,頭一次感受到了拿人手短的窘迫,苦思冥想後還是回複他:哄孩子睡覺。


    對麵很快回了消息。


    徐溫嘉:你有孩子嗎?


    柏恩:對,我不是單身:)


    徐溫嘉望著那幾個字,感覺委屈又心酸,有些衝動地回複。


    徐溫嘉:我不介意。


    徐溫嘉:我可以幫你離婚。


    柏恩大腦陷入了長久的宕機,良久之後,她選擇了生硬地回避:別開玩笑了,我睡了。


    徐溫嘉懊惱地把頭埋進枕頭裏,反複複盤自己今天的行為,艱難地終止和她的對話。


    “晚安。”


    柏恩鬆了一口氣,把手機丟到了一邊兒,然後靠在床邊,將撕下來的尋人啟事細細地看。


    上麵有她和崽崽的一些簡短信息,還附有她的一張照片,是證件照,但是沒有絲毫磨滅她五官上的個性。


    這張尋人啟事能被她看見,就說明原主跑得還不夠遠。


    柏恩把這張尋人啟事折疊好,壓進了抽屜深處。


    上麵的聯係方式說不定會在未來派上用場。


    臨近睡覺時,崽崽在她懷裏拱來拱去,焦躁道:“媽媽,我要聽小貓的故事。”


    柏恩一沾床就困得不行,可是還得先顧及著她。


    她不睡,柏恩也沒法睡。


    她隻好搜索枯腸,從生滿蜘蛛網的頭腦角落中找尋記憶,語氣沙啞倦怠地開口:


    “有一次,貓是魔術師養的貓,它很討厭馬戲團。魔術師每天把它放進箱子裏,然後拿鋸子把箱子鋸成兩半,當它把毫發無損的貓從箱子裏取出來的時候,觀眾都高興得拍手叫好……”


    她講著講著,聲音漸漸小了起來,直到逐漸消失。


    屋子裏麵靜得隻有窗外蟈蟈的聲音。


    崽崽在黑暗中睜開了雙眼,伸手拍了一下柏恩的臉,這力度對於陷入熟睡的她來說幾近於無。


    崽崽見她沒反應,便打了一個哈欠,倚靠在她懷中閉上了眼睛,低聲嘀咕:“媽媽,馬戲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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