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不是迂腐的人,不生孩子也沒什麽,隻要人活著就行。


    這也是這麽多年來老太太心裏唯一的念想。


    打仗的時候她想活著,瀕死的時候她想活著,想自己的孩子們活著。


    大孫子被換出去的時候她祈求過,希望就算少胳膊少腿至少活下來就成。


    結果老天爺沒有聽到她的祈求,那孩子被活埋了。


    大兒媳婦**珍還是有了老二平陽才緩過來。


    但是那是他們老兩口心裏永遠的痛。


    打仗哪兒有不死人的,見過太多的生死離別,她想得不多,活著就行。


    柳沉魚伸手攬過老太太瘦弱的肩膀,聲音裏帶著笑意:“您老就放心吧,我別的不行,養自己還是很順手的。”


    上輩子養了自己一次了,第二次也差不到哪兒去。


    老太太看著小孫女笑顏如花的臉,拍了拍肩膀上的手。


    “真心換真心,咱們人民子弟兵的孩子差不了。”


    她也不是看不出來,小秦對小孫女那是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他有心不會讓孩子衝撞了柳沉魚的。


    柳沉魚把老太太哄得正高興的時候,賀睢寧回來了,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病懨懨的劉芳。


    賀老爺子帶著兒子還有孫女婿出來,坐在沙發上打量劉芳。


    老爺子是屍山血海裏闖出來的,手上都是敵人的血,人坐在沙發上,不說話就已經不怒自威了。


    劉芳一直怕公婆,以前能不來老宅就不來,這會兒看著老爺子嚴肅的臉色,她腿都軟了。


    “爹,娘……”


    劉芳膝蓋一軟,直接跪在地上,“爹娘,我知道錯了。”


    “你站起來吧,我們家沒有這個規矩,你能明白錯哪兒了嗎。”


    老太太把桌上的報紙遞給柳沉魚,示意她不用管。


    柳沉魚樂的輕鬆,打開報紙一目十行地閱讀這一天的大事兒。


    劉芳流下兩行淚,站起身,神色恍惚:“我虛榮,賀白梅是我心裏孩子的模樣,當我看到親生女兒是那副粗魯寡言的樣子,我從心底裏看不上她。”


    “我不想我的付出都付諸東流,賀白梅是我耗盡心血養大的孩子,她完全是我心裏的模樣,我放不了手。”


    放手不就說明她眼瞎心盲,自己的孩子都認不出來麽。


    這些年的生活好了,她早就忘了當初的自己了。


    她不想在妯娌鄰居麵前低一頭,可是柳沉魚的存在就是告訴大家,她就是個蠢貨。


    蠢到給仇人養孩子。


    這讓她怎麽接受。


    老太太冷哼:“那現在的賀白梅還是你心裏的那個爭氣的孩子麽。”


    被打兩下就把好好的工作讓出去了,賀家的骨氣是一點兒沒學到。


    她也不想想,她那個大哥有沒有這個能耐教書育人麽。


    要不是因為村小老師這個職位賀家在縣裏公社都打過招呼,他們柳家真以為誰想頂替就能頂替的。


    笑話。


    劉芳想到賀白梅如何對待她的,隻覺得心如死灰,她這麽堅持,如此對待親生閨女,到頭來到底是為了什麽啊。


    “爹娘,是我糊塗。”


    劉芳站不住,蹲在地上,捂著臉嚎啕大哭。


    賀世昌冷臉看著,“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已經不重要了。”


    劉家人要是拚死拚活的非要把她接回去也不是不行,但是劉家人沒有一個有這個骨氣。


    “你想想接下來你的去處吧。”


    劉芳哭夠了,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搖搖頭,“我還是回楊莊大隊吧。”


    她無言麵對兒女還有丈夫。


    賀世昌看向賀家二老,老爺子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你換個地方吧,冀州有不少農場,你去那邊兒種地吧。”


    既然她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工作,他們何必做好人。


    劉芳沒有意見,她看向柳沉魚,希望這孩子能看她一眼,但是她心裏很清楚,幾次三番之後,她跟這孩子徹底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她的存在隻會給孩子們添堵。


    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也好。


    “柳家人……”


    她跟柳家人相處過了,之前盯著他們的時候,她從他們嘴裏聽到過柳沉魚的名字,她怕柳家人找她的麻煩。


    賀世昌:“這個你不用管,你回來的那天我們就報警了。”


    現在那家人應該在局子裏蹲著。


    偷孩子,換孩子,虐待小孩兒這三樣他們一個都跑不了。


    要不是柳沉魚想先留著他們,他早就在上次就把他們送進去了。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劉芳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的大槐樹,腦海裏全都是賀白梅的身影。


    有她買的各種各樣的小裙子,小皮鞋,吃的用的無一不精。


    再回想起柳沉魚回家時的模樣,褲子短到小腿肚,上邊的補丁一塊又一塊。


    她以為她不記得了,但是現在想來那些畫麵瞬間就能想起,像是印在她的視網膜上,讓她自責羞愧。


    “我手裏還有幾千塊錢,存單在家裏衣櫃最下邊的藏藍色褲子裏,就是我得模範教師那次穿的那條褲子。”


    她看了眼從她進來就無動於衷的孩子,垂眸道:“這個錢給小魚兒,是我的一點心意。”


    那個錢是她存著給賀白梅結婚用的,在賀家的時候,賀世昌每個月工資高,生活上組織解決了不少,他們根本用不到錢,更別說她的工資了。


    她的工資就這麽存起來了,前邊三個孩子結婚她都給過,剩下這最大的一筆留給賀白梅,隻可惜她看重的孩子辜負了她。


    賀世昌看了眼頭都沒抬一下的柳沉魚,歎了口氣,“這個錢小魚兒就不要了,你留著自己用吧。”


    “往後每個月的一號,我讓小張給你匯過去三十塊,直到你這個錢用完。”


    柳沉魚看著報紙的眼睛裏盛滿了笑意,老賀還是很了解她嘛,知道她不會要這人的錢。


    既然斷,就斷得幹幹淨淨。


    劉芳有沒有殺人放火,去冀州種地也種不了幾年,等局勢穩定了,她肯定得回來。


    柳沉魚和她最好的關係就是沒有關係。


    劉芳失落落魄地跟著賀睢寧走了。


    賀睢寧把人送到冀州某農場,再回來的時候,柳沉魚和秦淮瑾正帶著老二秦燦去軍區醫院。


    這裏有賀世昌介紹的主任,這位大夫對心理學略有研究。


    國內目前沒有這方麵的專家,他們也去碰碰,看看能不能有個好的辦法,讓孩子開口說話。


    柳沉魚知道秦燦本人也很著急,所以第二天一早沒吃飯就讓小張把他們送到軍區醫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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