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戾》


    作者:思存


    第1章 他來了


    媽媽的葬禮四天後辦完了。從親眼看著媽媽被推進火葬場,再推出來時隻剩一堆白骨,葉傾傾在火葬場哭暈過兩次。把媽媽的骨灰壇下葬後,親戚吃完最後一頓晚飯,傍晚六點多一個接一個的全走光了。


    偌大的老房子裏隻剩下她一個人。穿著輕薄的白色襯衫,黑色褲子,坐在廳裏的一張老舊竹椅上。這些天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襯衫穿在她身上有些空蕩蕩的。她像具雕像似的,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交握的手疊放在腿上,眼圈裏布滿了紅血絲,眼角還有殘留的淚痕。眼神空洞的望著廳裏那張黑白遺照發呆。媽媽的音容笑貌在腦海中來來去去。


    鄉下以前的自建房屋門用的是兩扇高高的大門板。一扇門掩著,另一扇半開著,被夜風吹得吱吱作響。屋子裏的空氣冰冰涼涼的。像她的人一樣,沒有溫度。


    瘦弱纖細的身子骨,在從媽媽倒在病床上後守了十來天,直到媽媽咽氣,她一個人獨撐了二十多天。對於葬禮習俗她一無所知,唯一的哥哥也不在身邊,在親戚鄉鄰的幫助下才順利把媽媽的骨灰下葬。


    如今偌大的屋子裏,媽媽用過的東西還在,人卻已經是陰陽兩隔了。這麽多年,她一直與媽媽相依為命。如今媽媽走了,她的世界一下子變成了空白。


    篤篤篤


    她坐在竹椅上沒動,以為是風吹門的聲音。


    篤篤篤


    不是風聲。葉傾傾帶著淚痕的臉緩緩回頭。


    一個高大的身影正風塵仆仆的站在門口,他的身後掩埋著一片漆黑的夜色,深沉如墨!


    他站在門邊,盯著她,沒有動。黑色的t恤由於開了十幾個小時的長途有些皺巴巴貼在身上。深邃清澈的眼眸裏帶著陰暗之氣,卻有著某種致命的吸引力。


    葉傾傾空洞的眸子微微一動。不敢相信的呆坐在椅子上,無聲的注視著眼前不可能出現在此地的男孩。


    江慕見她沒反應,目光呆滯。人比兩個月前清瘦了許多。眼底閃過一絲心疼,冷俊的嘴角緊抿。邁著長腿走向她,放下行李箱,略帶疲憊的眸子牢牢鎖住眼前的人,在沒遇到葉傾傾之前,江慕陰暗的世界裏沒有任何人。遇見她之後,江慕的眼裏隻有她一人。


    他對她揚起一抹溫暖的笑,在黑夜裏,像是一束危弱的光,照進了她孤獨幹涸已久的心房。


    葉傾傾的喉嚨緊了緊,滾動了好幾下,才緩緩從竹椅上站起來。他們的身高相差很多,站在一起卻又剛剛好。她隻有一米七,在一米九高的江慕跟前矮了一個多頭,看他需要仰視。每次仰著頭看進江慕那半陰半暗的眼眸深處時,她的心頭都能湧出絲絲莫名的暖意。


    江慕微微對她傾身,朝她低頭,那張半明半暗的臉在她的眼前放大,年輕且陰鷙。他從不笑,唯獨對她。


    葉傾傾震驚了許久才發出輕顫的聲音:“江慕?你怎麽來了?”


    兩個月前的那個夜晚,江慕約她去公園,說要把剛畫好的畫送給她。江慕從小自閉,他很少出門,抗拒與陌人接觸。那晚,她卻失約了,把他扔在那片陌生的公園裏。


    江慕英俊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孩子氣的微笑,在燈光下閃著真誠。從牛仔褲的口袋裏掏出手機,點開微信朋友圈。江慕的微信裏隻有她一個好友,在遇上她之前,江慕從來不用微信,因為他從來不社交。


    朋友圈有葉傾傾三天前發的一條媽媽在天國一路走好的文字。


    葉傾傾不可置信的凝望著他,江慕竟對她如此上心。


    她驚訝的問:“你從朋友圈知道我媽媽去世了,特意跑來看我?”


    江慕被她說中了,用力點頭,臉上的笑容也更大了。


    葉傾傾心頭有股東西上湧,不自覺的嘴唇也微微上揚。


    “你怎麽來的?”


    江慕指了指門外停著的一輛黑色越野車。修長白皙的手指在她眼前比劃,用手語告訴她,他是一個人開車過來的,開了十幾個小時才找到這。


    “你這個傻瓜,這麽遠跑過來做什麽!”望著江慕眸底掩飾不住的疲憊。她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淡笑,又忍不住責怪:“一個人開這麽遠的車很不安全的,你知道嗎?江阿姨找不到你會著急的。”在遇上她這前,江慕幾乎沒怎麽開車外出過。


    江慕扶住她削瘦的雙肩,用手在她的眼前比劃,滿心滿眼的著急!用手語告訴她:傾傾,我好擔心你!阿姨走了,我沒陪在你身邊,就沒有人能安慰你了。


    見他瞧急的額頭上都在冒汗,葉傾傾的眼底噙滿了淚水,扯了一張紙巾掂起腳尖去替他擦汗。語氣也溫柔了許多:“傻瓜,我沒事的,這麽多年一個人孤獨慣了。”


    她不敢去想象將近一千公裏的路途,江慕除了上洗手間就沒有停下休息過。他肯定是不進服務區的,江慕不喜歡去公共場合,抵觸與外界接觸。


    江慕捉住了她擦汗的手,寬厚的手掌將她抱得緊緊的,掌心的溫熱一點一點的注入她的掌心,替她驅散心底的孤單。


    門外刮起一陣大風,吹了進來,吹亂了她額頭的發絲。


    江慕修長的手指拂開她眉前的發絲。


    傾傾,讓我在這陪你好嗎?


    江慕用手語問她,小心翼翼的。他怕她會再次丟下他。


    她失約的那晚,江慕一個人坐在陌生的公園長椅上,從傍晚六點一直等到了淩晨六點。


    葉傾傾是不知道的。因為那次她失約後,就不再理江慕。


    他的眼神灼灼,落在她的心口,一點點慢慢的融化。


    葉傾傾失去血色的薄唇綻開一抹笑,頭點了點。


    得到她的允許,江慕立刻開心的像個孩子。捧住她的那隻手掌親了又親,還嫌不夠,繼續親她的手背。


    葉傾傾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仰望他的眼睛裏亮晶晶,如這夜色,溫柔似水。


    大學畢業後,為了替家裏還清欠債,為了給媽媽掙錢治病,葉傾傾去了大城市工作。曾經勸過媽媽好多次,想把媽媽接去她工作的城市一起住,但媽媽就是固執不去。說大城市看個醫生費用太貴,租房貴,連喝口水都要花錢。住在鄉下挺好的,空氣好,對身體也好。其實她心裏明白,媽媽是舍不得花錢,怕她的負擔太重。


    江慕抬手覆在她的眼睛上,輕輕的替她擦去眼角的濕潤。食指畫了一個圈,將指尖放在她心口,又放在自己的心口上,無聲的告訴她:別難過,傾傾,你還有我。以後我會陪在你身邊。


    葉傾傾被他傻傻又認真的話語暖笑了。


    第2章 他的溫馴


    葉傾傾抽出手,倒了杯水遞給江慕,然後問江慕他母親知道他來這嗎?江慕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眼神閃躲,搖搖頭。


    葉傾傾想了想還是拿起了手機,翻出江阿姨的號碼,深吸了兩口氣,她在心底挺畏懼江阿姨的,江阿姨極其討厭她。


    兩個月前,江阿姨才警告過她,不許她再靠近江慕,不要再與江慕有任何聯係。這兩個月,江慕瘋狂的給她發信息,打她電話。她硬是逼自己沒回他。


    她想,江阿姨這樣做也是對江慕的一種保護吧。江慕小時候得了失語症,還有自閉症。這麽多年一直活在自己孤單沉寂的世界裏。葉傾傾突然走進了他的生命裏,江慕開始變得反常。雖然江阿姨很討厭她,但江慕突然離家出走,失蹤了一整天,江家那邊一定很著急。


    葉傾傾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告訴江阿姨一聲。她把那串號碼剛拔出去。


    江慕突然來到她身後,一把奪過她的手機,掐斷撥號。把手機扔在一張椅子上,很生氣。對她擺了擺手,不許她打電話,他不想被母親知道自己在這!


    手機被摔在椅子上,江慕不同意,葉傾傾也不敢去撿。


    江慕的脾氣有時不同常人。


    “江慕,江阿姨會擔心的。我們給她報個平安吧。”她輕聲勸著。


    江慕一米九的高大身影上前一步,擋在葉傾傾眼前,遮擋住了她頭頂的大片燈光。他陰鬱而深邃的眼眸裏,布滿了濃鬱的陰霾。慎怒的盯著葉傾傾,有些要吃人似的。


    江慕在生氣,他很生氣!因為她又要把他推回江家!


    江慕討厭她這樣!他想跟她在一起,她心裏應該明白的。


    他一生氣就會麵紅耳赤,甚至做出非常人的舉動。


    葉傾傾心裏怔了一下,腳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


    江慕突然抱住她,抱得很緊,在她的頭頂上輕拍,他的身體由於情緒激動而輕顫發抖,江慕在告訴她:傾傾,別告訴我媽,讓我在這陪陪你。就一周,好不好?我保證什麽都聽你的。


    葉傾傾的下巴被死死的按在他的肩頭,她聽見了江慕劇烈的心跳,終究還是心軟了,點了點頭。


    得到她的默許後,江慕臉上的陰霾瞬間消失不見,抱起她開心的轉圈圈。


    葉傾傾叫他發了一條微信回去報平安,告訴江阿姨他出去散散心,一切安好,一周後就回。


    江慕發完信息,抬頭衝她開心的笑,又把她摟入懷中,興奮到突然低頭就吻住了她的額頭。


    她身體一顫,臉上微微發燙,害羞的推開他。


    江慕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措,撓著後胸勺,紅著臉對她笑。


    他之前最多隻是抱過她,並沒有吻過她。這是他第一次吻她。


    葉傾傾的心跳突然加快。對江慕說了聲:“我去幫你下碗麵。”便小跑著躲進了廚房。


    江慕拖著行李箱跟進廚房,用手語問她:傾傾,你睡哪間房?


    葉傾傾臉上還殘留著一抹紅暈,想也沒想就指了右邊的一間房間。


    然後江慕就拖著皮箱推開了房間的門。她後知後覺才感覺有哪裏不對勁,放下筷子跟了過去。


    江慕正蹲在她的房裏,從箱子裏拿出衣服,一件件掛在她的掛衣櫃裏,與她的衣服掛在了一起。兩個人的衣服掛在一起,看上去似乎有些過分親密。


    她呆住了,臉不自覺得又紅了起來。


    “江慕,你睡對麵那間。”


    江慕對她搖了搖,眼神裏極其的霸道。他指了指床邊的地上,示意要在她的房間打地鋪!


    江慕特別粘葉傾傾,從第一次在天橋上遇到她,江慕就一直粘著她不放。


    她一時無語,搖頭說不行。


    江慕與她扛上了,搬出他們以前的事來說:四個月前的一個晚上,葉傾傾下班後在天橋上遇到了離家出走的江慕,四月底的天氣江慕隻穿了一套麻灰色的短袖和短褲居家服,蹲在天橋上的一個角落裏抱成一團,瑟瑟發抖。她以為江慕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也許是因為江慕長得太過帥氣,她見江慕的第一眼就有種莫名其妙的心疼。便掏了五百塊錢遞給他,叫他自己去買套衣服,再找間旅館住下。


    江慕沒要她的錢,卻一直跟著她。她趕過他,他一直粘上來。一路跟著她回了家。像隻可憐的小狼狗似的抱著雙臂,站在她的樓下靜靜的看著她上樓,關門。


    葉傾傾回到家後,卻怎麽也睡不著,深夜十二點半,她鬼使神差的下床,打開門,這隻流浪粘人的小狼仔正坐在她家門外,一直沒走!


    這世上人和人的緣份有時就是這麽奇妙,葉傾傾一向獨來獨往慣了,不知道那晚怎麽就對江慕心生同情,還稀裏糊塗的收留了他。第二天她帶著江慕去買了兩套衣服。江慕的腿修長,穿牛仔褲最好看。


    江慕在她的出租屋裏賴著不走,住了一周。出租房是一室一廳的,那一個星期江慕也是這樣,每晚粘在她床邊,在她的床邊打了個地鋪。


    如今,這個男孩可真會見機找理由。葉傾傾見他不聽話,也就懶得多說了,隨他去。轉身去廚房繼續煮麵。


    麵煮好後,她把麵端出來的時候,看見這個24歲的大男孩,正趴在地上,笨拙的鋪著床單。賴在葉傾傾出租屋的那一周,她有教過他怎樣套被子鋪床的,看樣子他還是沒學會。一張床單被他鋪反了,歪歪扭扭的不平整。


    葉傾傾不得不走過去,親自幫忙鋪平,然後把被江慕塞成一坨的棉被從被套裏扯出來,重新套一遍。


    江慕格外的興奮,抓住一頭的兩個被角,與她一起用力抖動,把被子抖平後,認真的疊成豆腐塊,跪在地鋪上朝她爬了過去,在她麵前賣乖討賞。眨著那半明半暗的漂亮黑眸,驕傲的告訴她:傾傾,看,我會疊被子了!


    葉傾傾獎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很棒!”


    江慕討乖似的揚著眉,英俊迷人的臉湊到她的眼前,像極了條溫馴的小狼狗討獎勵。


    她被江慕溫馴的模樣逗笑了,抬手在他的頭頂上揉了揉。


    第3章 討厭被她照顧


    江慕很開心的笑了,趁機在她的額頭上偷親了一下!又急忙退開,生怕她會生氣。江慕記得很清楚,第一次抱她的時候她很生氣。


    “江慕,以後不許親我!”葉傾傾的臉發燙,心撲撲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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