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歲杪心事重重回到了安苑,他還在想那尊珊瑚玉,無論如何,要跟陸岌道歉,那畢竟是在自己手裏出現問題的。


    剛跟花靈分開,程歲杪才想起來,她夜間那會兒似乎有話要跟他說,還沒來得及問,小丫頭就跑沒影了。


    陸岌門外沒守著人,他還沒睡,不過顯然梳洗結束,已經躺下了,手裏拿著本書在看。


    像是無事發生一樣,跟之前無數個夜晚沒什麽分別。


    “怎麽才回來?”


    程歲杪見他隻抬頭看了自己一眼,低頭看自己一身積雪遇到了屋裏的熱氣立刻化成了水,隻覺得邋遢極了,不敢再靠近,站在門口回話。


    “少爺了解我,我迷路了,如果不是花靈,現在還回不來呢。”


    陸岌把書放下,抬頭看著他:“怎麽站那麽遠?”


    程歲杪一直低著頭,不知道為什麽,他腦子裏一直盤桓著陸岌剛才垂著青絲,褻衣衣領微敞的樣子,他有些自慚形穢。


    日日夜夜與這樣的人相處,難免會自卑,他跟自己說,這是正常的。


    “身上沾了雪,現下化了,衣裳濕了,我去換了衣服再來見少爺。”


    說完他就要往外走,誰料被陸岌叫住了。


    “等等,你一直都沒吃東西,不餓嗎?”


    看樣子陸岌像是要下床,程歲杪趕緊前行兩步,又險險停住。


    “我不餓。”程歲杪握著拳頭的手在腿部的料子上蹭了蹭:“少爺想做什麽?跟我說就是,下來幹什麽?”


    陸岌坐在床邊盯著他看,程歲杪被他看的心裏發慌,又不敢躲。


    下一刻,有人把門推開了,竟然是花靈,手中提著食盒。


    她走到桌前,打開食盒,把裏麵的菜品一盤一盤端出來,擺放整齊。


    程歲杪看著花靈的動作,一頭霧水,陸岌這是要吃東西?


    難不成他在宴席上沒吃飽嗎?那也不能放到寢屋裏啊,陸岌從來不這裏用膳。


    那是花靈放錯了?但陸岌並沒有阻止。


    程歲杪看著那些熱乎的食物,下意識就想摸摸自己的肚子,忍住了,但沒忍住口水,他隻能讓自己吞咽的聲音小一些。


    “花穗他們怎麽樣了?”


    花靈擺放好食物之後,陸岌開口詢問。


    “花穗姐姐一直在哭,吵著鬧著要見六少爺,木謙哥哥受了二十板子是哭也哭不出來了,叫也叫不出來了,木團木圓兩位哥哥看著他們收拾行李呢,但是花穗姐姐不願意走。”


    陸岌點點頭,“你去跟木團木圓說,如果花穗木謙在一炷香的時間內還沒離開陸府,他們就幫著收拾一下行李。畢竟在安苑待了這麽久,想來東西確實多,撿些值錢的帶走就行,沒必要每一樣都要帶走。”


    “是。”


    花靈微微低頭規規矩矩福了福身子,從進門到回話,都沒抬頭看陸岌一眼。


    她出去後,屋子裏又隻剩下程歲杪和陸岌兩個,程歲杪耳邊還回想著花靈的回話。


    花穗和木謙被陸岌勒令離開陸府?


    是因為他嗎?那件事木謙也參與了?


    他猛地回神,現在可不是出神的時候。


    “少爺要吃東西?為何讓花靈擺在寢屋?少爺等等,我幫少爺移出去。”


    “別忙了。”陸岌起身,從床邊拿起一件外衣披著,坐在桌邊,執起筷子翻了翻。


    “這是給你準備的。”


    程歲杪這時候才發現有兩雙筷子。


    陸岌見他不動,笑了:“坐下啊,一會兒涼了。”


    程歲杪吸了吸鼻子,不知道為什麽,看著熱氣騰騰的食物,再看看坐在桌邊的陸岌,眼眶突然就濕了。


    陸岌微愣:“別哭啊,你是被凍哭的還是餓哭的?”


    程歲杪拿衣袖擋了眼睛,陸岌哭笑不得起身,在程歲杪一聲不吭毫無防備的時候,拉下了他的手,把他帶到桌邊,強行讓他坐下。


    “少爺……我手髒。”


    顯然這話說晚了,程歲杪說出口的時候,陸岌已經放開他了。


    陸岌不在意地笑了笑:“你被我買下的時候還渾身是血呢,當時你抱著我的腿,我的衣服上都沾了你的血,你現在怎麽膽子這麽小?”他說:“我不在意這個。”


    聽了他的話,程歲杪平時還算好用的腦子停擺了。


    陸岌把筷子塞進他手裏,揚了下下巴。


    “對了,從今往後,你就不是那個我從裏花樓買回來的小仆了,記住,你是家鄉遭難尋親路上又和家人失散,不得已成了仆從,恰巧被我買進陸府的,知道嗎?”


    程歲杪沒動,“少爺,其實不用這樣的,若我離——”


    “我說過了,你離開也沒用,今後就是這樣,知道嗎?”


    程歲杪想起來了,就算他離開也沒辦法修補陸岌的名聲,編造出一個虛假的故事來,顯然更有效。


    “吃吧。”


    陸岌拿起另一雙筷子,往程歲杪碗裏夾菜。


    程歲杪確實很餓,也不拒絕了,甚至忘了說謝謝,埋頭狠狠扒了兩口飯。


    陸岌問他:“隋霧走的時候跟你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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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偷聽


    美味的食物還在嘴裏,來不及咀嚼,程歲杪原來就是想要找機會告訴陸岌這件事的,畢竟那個隋霧的行為話語實在古怪。


    隻是沒想到機會來得如此之快,陸岌開口問,隻需他開口答。


    程歲杪倒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看著他把食物咽下去卻不開口,陸岌微微挑眉,問他:“不能告訴我嗎?”


    “不,不。”


    程歲杪立刻放下筷子搖頭:“我……”他隻是在想該怎麽說。


    他努力組織語句,原原本本把隋霧一開始差小廝給他送紙條,到最後離開前跟他說想讓他離開陸府,去將軍府的事講了個清清楚楚。


    當然也沒有隱瞞他心裏的疑慮,和隋霧那一聽就是胡謅的借口。


    “少爺,你說,他為什麽要找上我?”


    以隋霧的身份地位,想要誰不行,為什麽偏偏找上他?還那麽執著。程歲杪是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麽他能貪圖的東西。


    陸岌給程歲杪夾了菜放在碗裏,程歲杪想起之前自己竟然沒有說謝謝,現下立馬止不住地道謝,陸岌微笑著搖頭。


    “快吃吧。”


    陸岌看他重新拿起筷子才輕飄飄開口。


    “北麵的那幢大宅子,其實不能說是將軍府,那是隋霧母親的娘家,你席間聽到了吧?他是因為養病,才回芸城來的。”


    程歲杪下意識脫口而出:“他看起來可不像是個病人。”


    陸岌笑笑:“瞧著是跟我不一樣。”


    程歲杪一驚,這才回過味兒來自己的話有歧義:“不不,少爺,我不是那個意思——”


    嘴裏說著,又放下了筷子。


    “行了,吃飯。”


    陸岌看起來並不介意,隻是隨口說了一句揶揄他的話。


    程歲杪那股饑餓勁兒過去了,現下開始這頓飯吃得很艱難。


    他看陸岌不說話,就想自己找話說。


    “我跟他說了我不打算去別處。”


    陸岌點頭問他:“他怎麽說?”


    “……”


    饒是程歲杪清楚自己的身份,警告自己不能多想,但還是會忍不住多想。


    “他說我可以再考慮考慮。”


    “哦?”陸岌笑得意味深長:“所以他跟你說了他還會再來?”


    程歲杪沒有答是也沒有否認。


    陸岌輕聲道:“走不走的,這事全在你,你若是想跟著他去,我不會不同意。”


    程歲杪知道陸岌會這樣做,但聽他親口說出來,心裏還是有點不大舒服。


    陸岌對他來說非常重要,但他對陸岌來說,可有可無。


    自然,程歲杪曉得陸岌是因為對他好才會什麽事都讓他自己做決定,他本不該挑東挑西的,可就是心裏不得勁兒。如果自己的存在之於陸岌,有朝一日能跟陸岌的存在之於自己的意義是一樣的,那就好了。


    “我覺得他古裏古怪的,我不想跟他離開。”


    程歲杪討好地看著陸岌:“這世上還會有哪一位主子不在意我一身血汙呢?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像少爺一樣,這麽晚還記著我沒有吃飯擔心我餓著了。”


    他說:“這世上除了少爺,不會再有人對我這麽好了。”


    “不要妄自菲薄,你的一輩子還很長。”


    程歲杪微微蹙眉,他擔心陸岌多想,近了年關,所有人都會覺得陸岌的死期越來越近,包括他自己。


    “少爺也會長命百歲的。”程歲杪脫口而出。


    陸岌笑他:“盡說傻話。”


    程歲杪微微沉思,糾正道:“我希望少爺能長命百歲。”


    陸岌剛要開口,程歲杪道:“少爺也不要妄自菲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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