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的煙花,是最大的,最璀璨的,在夜空綻放的那一剎那,足可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然而,隻是剎那間,所有的雲鬢花顏、濃香麗影、火樹銀花不夜天,都消去顏色。


    記憶停駐在一個露濃雲濕的夜晚,空蕩蕩的大殿裏,縱然所有燈火全燃也照不明的黑暗中,有幼小的孩童,輕輕拉扯著他的手指,說:「皇叔,我怕。」


    謝遺驚出一身冷汗。


    他幾乎站不穩,退了兩步靠在牆上,最後貼著牆,頹然地跌坐在地。


    白白有些擔憂,湊上前:「宿主大大?」


    謝遺出神地坐著,仿佛什麽也聽不見了。


    白白頓時慌了,聲音甚至帶上了細弱的哭腔:「嚶嚶嚶……宿主大大,你別嚇我!你怎麽了?」


    許久,謝遺眼珠終於動了動,像是自漫長的夢魘中驚醒,他重重地喘息。


    「我還能回去嗎?」


    「哪兒?」


    「齊魏。」那是他家族的天下,是他的家。


    白白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謝遺說的是哪兒,忙點頭:「當然!」


    謝遺彎了下唇角,卻不是在笑。白白總覺得,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了濃重的驚惶和悲戚,漆黑如幽沉的深海,一點光都沒有了。


    全然沒有他們初見之時的雲淡風輕。


    「宿主大大,你怎麽了?」


    「……我隻是想起……」他的聲音首次帶上了自我厭棄,像是從無盡深淵中飄蕩而出,「我對不起很多人。」


    不隻是那一個,他有太多太多,對不起的人了。


    白白飄在半空中,明顯感覺到一直以來都很冷靜的宿主突然蔓生出濃重地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吞沒的負麵情緒,這些情緒對與宿主這樣的存在是很危險的,可是他卻什麽都做不來了,急的繞著謝遺直轉圈圈。


    它甚至連安慰也不會,憋了許久,才說出來一句:「他們、他們……都責怪你嗎?」


    謝遺聞言,卻慢慢地平靜下來了。


    「……沒有。」他低聲道。


    他們從未怪過我。


    遠處的歡呼仿佛在一瞬間被驚慌的尖叫掩蓋了,慌亂錯雜的聲音從那邊傳來。


    謝遺驀然睜大了眼睛,微微側著頭,似乎想要聽得更加清楚一些。那些被風送來的聲音,告訴他,他沒有聽錯。


    他慢慢站了起來,問白白:「發生了什麽事?」


    「我不知道。」白白道,「我去看一看,大大你留在這裏。」音落,就在謝遺的眼裏化作一道粉白色的弧線,消失在了遠處。


    白白的速度真的很快,不過半晌功夫,就又飛了回來:「好多人打起來了!!!還有好多血!!!」


    謝遺心頭巨跳,問:「誰?」


    白白茫然:「啊?」


    謝遺耐心地又問了一遍:「哪些人打起來了?」


    「很多很多。」白白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看見皇帝了。」


    「還有呢?」


    「還有?」白白來回飄了飄,道,「還有李三公子……我不知道我有沒有看錯。」它的聲音低了下去。


    謝遺深深蹙眉:「李康樂?」


    他不是要離開金陵嗎?為什麽沒有走?


    謝遺心上擔憂,他本想跑過去看看,然而剛起身,卻又想起什麽,沒有動了。


    也許,世家真的反了。


    意識到這點,謝遺心中竟然滋生出那麽些微薄的難過來。


    他靠著牆站著,像是要藉此支撐起自己的身體。


    白白在一邊擔憂地問他有沒有事,謝遺卻不想說話了。


    他一直知道世家與皇權敵對的關係。自帝王的角度而言,必然是要剷除世家門閥的,這於皇權,於天下,都是利大於弊;可是於世家而言,他們又如何甘心,花費了幾代人甚至十幾代人才為後輩營造出來的蔭庇,竟要在一夕之間灰飛煙滅嗎?


    權利的爭奪一貫是血腥的。這場戰爭,早就是必然。


    謝遺一手掩住了麵,隻覺得眼睛酸澀得緊,甚至火灼一般的疼。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遠處那些戰爭的聲音終於停下了。


    謝遺靠著牆坐在地上,身上的狐裘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解開了,他全身上下被風吹的冰涼。他像是突然回過神來,撿起了地上的披風,裹上了。


    他開始係披風的帶子。


    手被凍得僵直,哆哆嗦嗦係了幾次也沒繫上。


    最後頭頂灑下一片陰影,一雙手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裏,替他將披風的係帶,係好了。


    謝遺抬起頭來,看見了秦執。


    這時候天還沒有大亮,青黑色的天幕上,無星無月,像是一塊巨大的、無邊際的黑布,蓋住了一切鮮血。短短兩個時辰的功夫,這場叛亂已經被平息了,三大世家,不出意外地被連根拔起。


    除夕夜,本該是一年最快樂的時光,卻被殺戮充斥了。


    秦執不意外長公主會選擇這時候動手,可是真當她身上披血,被人壓著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秦執還是覺得難過。她還很年輕,有著與已死的太後五分相似的麵容,笑起來時明艷動人。年幼的時候,她還給過他糖。


    可是此刻,她再沒了舊日的從容,嘴角淌著血,形容猙獰如惡鬼,眼中的恨意有如實質,針一樣地刺著秦執。


    這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她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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