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芍一下子從座椅上起來,午覺還困頓著的瞌睡都被驚醒了。


    這幾日她與?顧茂柔一麵都沒見過,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兩個人都當對?方不存在,而溫芍也更謹慎一些?,連滿滿要出?去玩,都不敢讓他往北園附近過去,就怕遇著顧茂柔,吃了什麽虧又說不出?來,她舍不得讓慢慢受到任何傷害和委屈。


    “怎麽回?事,怎麽讓他去北園那裏了?”溫芍連聲問道。


    小丫頭愁眉苦臉道:“實在是沒有?的事,王妃的吩咐我們怎麽會不記得?小郎君每回?出?去都是水桃姐姐帶著的,更不會讓他去不該去的地方,隻是今日不知怎麽的,郡主竟然往小郎君在玩的地方過來了,等我們得知,人都已經到了跟前了,這下連避都避不開,水桃姐姐才趕緊讓奴婢來告訴王妃。”


    如今留在溫芍和滿滿身邊伺候的人,大多都是從北寧帶過來的,都是信得過的,溫芍問清楚了倒也不疑有?他。


    木桃便勸道:“王妃先不要著急,水桃在那裏不會出?多大的亂子的,長福郡主被關了四年,想來也不會敢對?小郎君怎麽樣?,不如這樣?,讓奴婢先過去看看,到時候把小郎君帶回?來也就是了。”


    溫芍先是點點頭,旋即便發覺自?己還是放心不下,她實在是害怕顧茂柔會對?滿滿做出?點什麽。


    “我自?己過去一趟吧,”她想了想,又說,“反正?早晚有?一日要見麵的。”


    等到了那裏,溫芍便知道那小丫頭真的沒有?說謊,滿滿玩耍的地方就在東園附近,離著北園還要很遠,本來是很難遇見顧茂柔。


    顧茂柔還是原先那副模樣?,隻是比從前好像要稍微清瘦一些?,不過並不很明顯,今日穿了一身妃色的衣裳,看起來明媚張揚。


    在溫芍心裏,她是早與?顧茂柔撕破了臉的,就算沒有?擺到明麵上,但那晚顧茂柔聽了張時彥的話做出?那種事,是奔著要她和滿滿母子性命去的,她不可能再與?顧茂柔和顏悅色。


    隻看眼下的情境,顧茂柔仿佛確實是沒為難滿滿的,滿滿由水桃他們陪著在抓一隻蜻蜓,而顧茂柔站在一邊看著,笑意盈盈的。


    她也看見溫芍來了,卻隻是揚了揚下巴,並沒有?其他多餘的動?作。


    溫芍的目光驟然變冷,她徑直走過去,看了在一旁玩耍的滿滿的一眼,便對?顧茂柔道:“郡主今日怎麽來了這裏?”


    顧茂柔差點語塞,她沒想到溫芍會用這種質問的語氣對?她說話,好像她是故意來找什麽事似的。


    當然,她確實是故意的,並且也是想來找點事。


    溫芍一來,珠雨就被打發去做灑掃的活計,當真是一點情麵都不留,一點空子都不給人鑽,珠雨隻好生生忍下這口惡氣,好在千求萬求,沒有?把人趕出?去。


    而今日滿滿在這裏玩耍的消息,也是珠雨悄悄過來告訴顧茂柔的。


    否則偌大一個瑞王府,一個在北,一個在東,要相遇也要花費一些?工夫。


    顧茂柔從來都不怕溫芍,即便是害過溫芍,如今溫芍又回?來了,顧茂柔也隻是氣憤,卻從沒有?過害怕。


    她笑起來:“你這話說的,瑞王府是我的家?,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難道還要同你稟報?”


    “郡主自?然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的,我也沒攔著郡主,隻是今日這樣?湊巧,若郡主有?意前來,我便提前帶了滿滿走了,也好避一避。”溫芍說完便向滿滿招手,“滿滿過來,今日回?去了,等日後郡主不在的時候我們再來,免得衝撞了郡主。”


    滿滿不知道她們之間發生過什麽,隻知道剛剛顧茂柔來的時候,告訴他應該叫自?己姑姑,他還叫了一聲,除此之外並無其他。


    但既然阿娘這樣?說了,那麽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滿滿重重地點了點頭。


    溫芍也無意再與?顧茂柔過多糾纏,她們都不能將對?方怎麽樣?,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見麵,相安無事,其實她也不明白顧茂柔怎麽討厭她討厭到這個地步,一開始是為了張時彥,後來她跟了顧無惑,與?顧茂柔根本就不存在任何衝突,她又到底是為了什麽?


    或許生來就是與?她不對?付的。


    看出?溫芍要走,顧茂柔忙道;“慢著!你都回?到瑞王府這麽久了,竟連見都不來見我,今日見到了,卻又要這麽一走了之嗎?你的規矩都去了哪兒?還有?你明明沒死卻要出?走,害得我夫君喪命,我也被關了四年,你打算怎麽償還?”


    第62章 分寸


    溫芍本?來已經?牽著?滿滿的手轉過了身去打算離開,卻硬生生被顧茂柔的話語給?拉回來。


    若換了從前,她惹不起顧茂柔,必定是息事寧人就算了,但是如今憑什麽??


    更何況眼下還有?滿滿看著?,她不想自己的孩子看到他的母親是如此懦弱。


    這四年來她在秦貴妃身邊跟著?,秦貴妃也是她的母親,在宮中遇到過無數難以處決的事,無數難以跨越的關?,但從未見到過秦貴妃膽怯退縮過。


    溫芍很佩服自己的母親。


    她不能讓滿滿眼中的自己不值得敬佩。


    溫芍迎上顧茂柔溢滿不甘的眼神?,說道:“怎麽?,郡主難道還是向我興師問罪來了?”


    “喲,你以前一個字都不認識,如今也學會用這些?詞了?”顧茂柔本?就是來發泄怨氣的,說話便愈發難聽,“可惜你學得再多,也脫不了原來那低賤的身份,哪日你的貴妃母親一倒,想必你也要?跟著?倒黴了。”


    溫芍道:“不足之處自然要?學,不像郡主,被關?了四年靜思己過,卻仍然什麽?東西都未曾習得,白?白?耗費了光陰。至於我母親也不勞郡主擔心,她在北寧,遠比你在這裏過得好。”


    那句關?了四年狠狠地戳了顧茂柔的痛楚,她一想起來這四年的委屈與苦楚,便恨不得打死溫芍這個罪魁禍首。


    顧茂柔咬牙:“你也敢來反駁我了?”


    溫芍這回沒?有?說話,隻對著?她笑了笑。


    這時滿滿抬頭道:“阿娘,我們回去吧,想吃櫻桃酥酪了。”


    “好,我們這就回去,”溫芍摸了摸滿滿的發頂,接著?卻又指著?顧茂柔道,“滿滿記住,以後遇到長福郡主要?及時躲開,郡主脾氣不好,你不知道什麽?時候惹了她生氣,她便會發作出?來,而且以前她……”


    “溫芍!你和?他說這些?幹什麽?!”顧茂柔沒?想到溫芍真的會對滿滿說這些?,她氣得臉都燒紅了,直想上去撕爛溫芍那張嘴,“他還小,你是要?離間我們姑侄嗎?”


    “我自然樂得大家太平無事,隻是郡主又尋上來,實在不像想息事寧人的,郡主要?翻舊賬,我也難免想起以前的事,郡主覺得張時彥的死和?你被關?了四年都是我的錯,那也無妨,說實話我並不在意,可你也管不著?我怎麽?想的,又是怎麽?與我的孩子說的,畢竟你是真的想要?害死他,不是嗎?”溫芍說得不疾不徐。


    顧茂柔徹底被她塞得說不出?話來,下午略帶炎熱的春陽照下來,又因著?她長年沒?有?外出?走動,竟使得她的身子晃了晃。


    不過很快就被服侍的婢子扶住。


    到了此時,顧茂柔才終於意識到,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來對待溫芍了。


    她好像變了。


    顧茂柔想,她好像隻能讓溫芍就這麽?走了。


    可這一回,溫芍也並沒?有?走成。


    因為顧無惑來了。


    自從他從北寧回來,顧茂柔一次都還沒?見過他。


    她心裏怨恨兄長,而顧無惑似乎也無所謂她這個妹妹了。


    顧無惑今日是湊巧回來府上換衣裳的,夜裏又要?入宮議事,怕是晚了便要?宿在宮中,諸多不便。


    他原本?是不會經?過這裏的,但明遠告訴他,溫芍和?顧茂柔都在這裏,他聽後自然心急如焚。


    自己的妹妹是怎樣一個刁鑽的性子,顧無惑最是清楚不過,隻是他少時是不在家的,管不到妹妹,也願意縱著?這個自小失母的妹妹,父親亦是如此,這才養成了她這樣的品性,後來又遂了她自己的心願嫁給?張時彥,以至於差點釀成大禍。


    顧無惑知道自己作為顧茂柔的兄長,是不可能完全推卸責任的。


    他不是沒?有?錯。


    好在今日溫芍看起來並沒?有?吃虧。


    顧無惑走到溫芍麵前,把她和?滿滿擋在後麵,然後才對顧茂柔道:“柔柔,這是你嫂子,你須得給?她見禮。”


    顧茂柔是猜到眼下顧無惑來了,怕是沒?她好果子吃的,但她無所謂,關?都已經?關?了四年了,難不成他還要?再把她關?四年嗎?


    可她萬萬沒?想到顧無惑張嘴就是讓她給?溫芍行禮。


    她張了張嘴:“阿兄,她是什麽?東西?怎配得上我給?她行禮?”


    顧無惑蹙眉:“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回來這幾日,你不來見她就罷了,今日見了,你還不肯全了禮數嗎?”


    顧無惑本?來打算等自己忙完這一陣,抽出?空再把顧茂柔叫來東園,給?她緊一緊身上的皮,也認清溫芍的身份。


    今日也算是正?好。


    顧茂柔哭起來:“阿兄你關?了我四年,如今什麽?話都沒?有?,還讓我給?她行禮,我是你的親妹妹,不是其他什麽?亂七八糟的人,你怎麽?能對親妹妹這樣?”


    顧無惑沒?有?鬆口:“快點。”


    顧茂柔見顧無惑來真的,也明白?過來如今已經?不再像她先前那樣撒撒嬌就能過去了。


    於是她隻能向溫芍低了頭。


    而行禮的時候,顧茂柔又不禁悲從中來,若不是張時彥死了,眼下她也不用留在瑞王府了,更不用給?溫芍行禮。


    溫芍冷冷地看著?麵前心不甘情不願的顧茂柔,心中卻沒?有?一絲波動,甚至不存在什麽?喜悅。


    若顧無惑想就此扯平,那他就錯了。


    她永遠不會原諒顧茂柔。


    顧茂柔同樣也不會偃旗息鼓,她行完禮已經?道:“就算我成日在瑞王府裏頭,也知道如今外頭是怎麽?說阿兄,他們都以此來攻訐阿兄,說阿兄去了北寧一趟,是為了她才昏了頭,拱手送了地出?去給?崔仲暉,阿兄還要?留她在身邊,甚至還娶了她,阿兄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父親的一世英名,她隻會害了瑞王府!”


    顧茂柔以為自己說得字字泣血,希望兄長能悔悟,可顧無惑卻不想同她再解釋什麽?。


    他轉身對溫芍和?滿滿說:“走吧,我一會兒還要?入宮。”


    溫芍什麽?話都沒?有?說,若不是他突然來了,她早就已經?在顧茂柔跟前走人了,於是隻悶聲帶著?滿滿在前麵走著?,也不再管顧茂柔如何了。


    她知道顧無惑跟在自己後麵,等走出?去一段路之後,便停了腳步,而隨之顧無惑也停了下來。


    溫芍蒙住滿滿的耳朵,才對顧無惑道:“今日顧茂柔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若我們在這裏礙著?你了,便把我們送去其他地方便是,或是讓我帶著?滿滿去別處也成,我也讓人在尋找合適的住處了,大家也都鬆快。”


    她自然是不想留在瑞王府的,前些?日子是剛到,一切都沒?有?準備好,如今算是安定了下來,幾番思索之後還是想要?離開,今日有?了一個借口,索性一並提出?來。


    這樣的情況,在一起反而束手束腳。


    “你還想搬去哪裏?”顧無惑的聲音沉下來,“你就在王府裏,哪裏我都不會再讓你去。”


    溫芍知道他不會同意,但她想了想,還是繼續說道:“與你一起回來南朔,隻是因為北寧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處,我不能再留在那裏,眼下我既然已經?回來了,你也艱難,那大可分開來,我也不是要?去什麽?地方,你仍然可以過來看滿滿,隻是不在王府罷了。”


    顧無惑的手指倏然攥緊,片刻的無措茫然之後,他還是耐下聲氣道:“你不要?聽柔柔瞎說,根本?就沒?有?的事,若我連這些?都應付不了,便不會把你帶來。”


    自從從北寧回來,雖然先前還有?皇後的事,但如今已經?漸漸平息,朝野中便又有?人想起他的事情來,顧茂柔說得其實並沒?有?錯,然而他卻尚且可以應對,即便應對不了,也不會把溫芍推出?去。


    見說不過他,溫芍也無意繼續與他爭辯,而且還有?滿滿在,便轉過頭仍是朝東園走去。


    一時到了東園門口,溫芍往裏走,顧無惑也跟著?她,隻是最後終究是溫芍要?回主屋,而顧無惑則是去廂房換衣服。


    “溫芍,”他忽然叫了她一聲,卻趁她還沒?回過頭時說道,“別再想著?其它事了,哪怕是看在滿滿的份上。”


    溫芍聽罷,已經?側過來一半的頭卻停住,顧無惑隻能看見她微微向上揚起的唇角,他不知她為何會笑,但絕不可能是高興,她既沒?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讓人探究不清她心底裏的想法?。


    顧無惑隻能站在原地,有?些?茫茫然地看著?她進去。


    溫芍帶著?滿滿進了內室,給?自己和?滿滿都洗了個臉,這才覺得出?去一趟又是曬了日頭又是說了話,精神?很是疲乏,便與滿滿一起躺在臨窗的軟塌上休息。


    滿滿很快便睡著?了,溫芍一下一下地拍著?他的肩膀哄他,可惜自己雖累卻沒?有?多少睡意。


    木桃這時上前來,道:“您方才怎麽?能說要?走,貴妃娘娘那時千叮嚀萬囑咐奴婢,千萬不能讓您犯傻,這些?話若是多說幾回,他冷了心腸了可怎麽?辦呢?”


    “我這不是沒?走嗎?”溫芍淡淡地說了一句,後麵緊接著?又是歎氣,“好了,我以後不說這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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