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芍忽然便有些自豪起來,當初顧無惑救了她,如今她也救了和自己一樣境遇的女孩子。


    二人正要繼續找路,卻聽得來路忽然有紛至的腳步聲,溫芍頓感不妙,連忙要帶著珠雨跑,但卻已經來不及了。


    張時彥跑出去一陣才發現不對勁,便叫人回去再看,遇到了叫了馬車回來的沈娘子,兩廂一對馬上就知道了是溫芍帶著珠雨跑了。


    這回張時彥恨得更是咬牙切齒,溫芍沒得手就算了,這丫頭方才明明答應得好好的,沒想到轉頭就把他看上的珠雨拐跑了。


    和顧無惑一樣,故意和他對著幹!


    此時張時彥看著溫芍,狠狠道:“能跑去哪兒?趕緊把人還給我!”


    他還是不敢隨便動溫芍。


    溫芍卻把珠雨擋在身後,然後後退一步道:“你放了她,今日之事我一定守口如瓶。”


    雖然眼下逃脫了一個珠雨,將來還是會有其他女子折在張時彥手上的,但溫芍還是盡力想把珠雨救出來,她實在不忍心看見珠雨恐懼的目光,就如同當初的她一樣。


    讓她眼睜睜看著張時彥把珠雨帶走,溫芍做不到,能救下她就一定要救。


    張時彥與溫芍本就有許多新仇舊怨,能耐著性子與她好聲好氣商量,不過也就是礙於顧無惑,以及怕被郡主知道他的好事,溫芍軟的不吃,他心頭火起,一下子便發了狠。


    她竟然還敢跟他談條件,要他放了那個珠雨才肯守口如瓶?


    張時彥咬牙;“好你個溫芍,真是在世子身邊待久了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你乖乖把人給我我倒還放你一條生路,但你卻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怪不得我了,珠雨我要了,你也別想再有開口的機會。”


    他一麵說著,一麵便帶著身邊的兩個隨從朝溫芍逼近。


    溫芍明明怕得連頭都不敢抬,然而身後的珠雨卻緊緊拽著她的袖子,讓溫芍平白生出了一絲孤勇。


    反正都到了這個境地了,她還怕張時彥什麽?


    溫芍死死地咬了一下嘴裏的嫩肉,竟抬眸直視張時彥。


    珠雨忍不住小聲抽泣起來。


    張時彥的膚色極其白皙,但此刻他的手指卻如森森白骨一般,伸到了溫芍的肩上。


    “不聽話,就你和珠雨一起。”他笑起來,姣好的皮相仿佛戴了一層人皮的猙獰惡鬼,“就算找到了你的屍首,姓顧的也沒有證據是我幹的。”


    說話間張時彥的手指已用上力道,另一隻手又貪婪地朝後麵的珠雨探去,也一同想攫住她,把珠雨嚇得整個人都貼到溫芍身上,把她緊緊抱住。


    “誰說沒有證據的。”


    正當溫芍閉眼心中哀歎之時,忽地不知何處卻傳來一道淡淡的聲音。


    溫芍似被鐵箍死死捆住的心一下子便放鬆了下來,看來麥冬還不算太笨,當時很快便發現她不見,也很快便去王府叫人了。


    這一來一回地耽誤,正好夠麥冬帶著人過來尋她,張時彥的排場大,那時溫芍身邊的攤販便有提起,隻要麥冬在附近一問,就定然會問出這個令他們印象深刻的人,再循著打聽尋找,建京城說小不小,但也就這麽點地方,有了目標實則不難找。


    隻是沒想到顧無惑也跟著來找她了。


    這邊張時彥明明背對著顧無惑,卻隻聽見他的聲音,便立時垂下了一雙爪子,額頭上瞬間冒出冷汗。


    若他執意要拿下溫芍,與顧無惑對峙,那麽溫芍倒還覺得他有幾分硬氣,可偏偏張時彥就是這麽有賊心沒賊膽的東西。


    他的雙腿抖了抖,回過頭對顧無惑笑道:“世子,都是誤會……”


    顧無惑抬了抬手指,分明已不想再聽他繼續說話。


    張時彥的事情外麵不是沒有傳的,他在與顧茂柔成親前便行跡荒唐放蕩,隻是那時沒權沒勢還略收斂些,之後尚了長福郡主,非但沒有讓他開始學會規行矩步,反而仗著瑞王府的勢頭作威作福。


    這些事顧無惑全都已經知道了。


    饒是顧無惑一向靈台澄澈,此時麵對張時彥,也忽然煩根頓生,再看看還在後麵嚇得麵色慘白的溫芍,顧無惑的額角竟跳了跳。


    明明自己連自己都護不住,卻還想著要去保護別人。


    張時彥還在對著顧無惑喋喋不休地解釋討饒,顧無惑煩不勝煩,他閉了閉眼,努力壓下這本不該有的心緒,隻剩眉心輕輕蹙起,但旋即神色也恢複如初。


    他對張時彥道:“前次我已經提醒過你,你自己說,這回該當如何。”


    張時彥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戰戰兢兢道:“隻要世子不告訴郡主,一切都好說,我以後定不再犯,日日安分守己地守在郡主身邊。”


    “就隻如此?”顧無惑說完這句話,朝著那邊溫芍伸了伸手,示意她走過來。


    溫芍才剛緩過來,一顆心還跳動得厲害,一驚一乍之後,眼下徹底鬆懈下來時,渾身的氣力都仿佛要被抽幹了,但一時卻未走過去,而是先側了頭小聲與珠雨道:“已經沒事了,世子來了,他會救你的。”


    她說完便輕輕執起珠雨的手,對著她笑了笑,珠雨一時還被嚇得不敢動彈,不過有溫芍牽著她,她稍稍定了心,也由著溫芍將她拉走。


    溫芍到了顧無惑麵前,正要給他見禮,顧無惑便上前一步,走到了溫芍和珠雨的前麵去,離得張時彥更近,也把溫芍她們擋在了後麵。


    才短短片刻功夫,張時彥腦子裏已閃過無數念頭,他為人倒是很識時務的,方才顧無惑一出現,他便歇了那點子心思,隻想保住自己的位置,然而顧無惑卻不可能這麽輕易就放過他,卻還要讓張時彥自己說。


    張時彥不敢說輕,也不敢說重。


    他思慮再三後道:“世子,真的不會再有下次了,你要是真的不相信我,便派了人到府中盯著我便是。”


    “盯著你?”顧無惑反問道,“然後再讓柔柔來向我求情?”


    顧無惑待人一向是溫和的,雖然溫芍不知這溫和底下到底有幾分熱忱,但也實在沒見過他如今日這般咄咄逼人的模樣。


    顧茂柔幾乎算得上是顧無惑最重要的人,張時彥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錯,也難怪他會如此。


    張時彥霎時啞了口,顧無惑的眸色冷了下來,道:“從今以後,建京城裏每一處你可能會去的地方,隔一段時間我都會著人過去詢問,若被問到什麽,你與柔柔和離便是。”


    此話一出,張時彥仿佛被扼住了咽喉,顧無惑無異於直接軟禁了他,讓他不能再去從前喜歡去的地方,可張時彥麵對顧無惑卻又不敢說什麽,生怕一旦開口處罰便更重。


    張時彥恨顧無惑和溫芍恨得不行,也隻好低下頭認了。


    明明也是生得清姿雋秀的一個人,所為齷齪,姿態也窩囊,顧無惑倒沒有看不起他,隻是不想再看他,便轉過眼去道:“莫要再讓柔柔傷心。”


    溫芍站在顧無惑的身後,聞言眸子便黯了黯,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顧無惑到來時沒有詢問便猜出大抵發生了什麽事,可他對著張時彥這樣的人,口口聲聲的也不過隻是他的妹妹顧茂柔而已。


    他會出手相救,比如她,比如珠雨,可真正令他在意的人,怕是也隻有顧茂柔一人罷了。


    想到出神之際,顧無惑已經轉過身來對溫芍道:“我們走吧。”


    溫芍點點頭,接近午時的日頭金燦燦的,大喇喇從人的頭頂照下來,好似籠著一層金粉,溫芍看著顧無惑,眼前被陽光晃得影影綽綽,她低下頭想要避開刺眼的日光,然而下一刻卻隻覺天旋地轉,直接倒了下去。


    第21章 身孕


    溫芍再醒來時已經是夜晚,她睜眼便發現自己躺在暖閣裏,裏頭沒有掌燈,燭火點在帳外,她得以安眠更久。


    動了動肩膀,溫芍便想起來要出去吃點東西,被張時彥一鬧,暈過去餓了一天不說,病也沒看,隻能明日抽空再說了,好在總算救下了珠雨。


    大抵是聽到裏麵的動靜,簾帳微動,齊姑姑已從外麵進來。


    “醒了?”齊姑姑一向有些不苟言笑的臉上帶了些笑意,“世子眼下不在,我讓麥冬給你拿點吃的過來。”


    齊姑姑說完便往外吩咐幾句,見溫芍要下床,便攔了一攔,低聲問她:“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溫芍奇怪:“知道什麽?”


    “你有身孕了。”


    溫芍愣住。


    齊姑姑還在繼續說下去:“白日裏你暈過去,麥冬便說你已經病了一陣子了,今日出去也是找大夫的,回來之後世子給你把過脈,又請了大夫過來,這才確定下的。”


    見溫芍一直垂著頭不說話,齊姑姑便輕輕拍了她一下:“怎麽了?”


    溫芍回過神,耳尖有點紅紅的,心裏也熱熱的。


    齊姑姑心裏歡喜,正殷殷地望著她,溫芍絞了兩下衣角,小聲說道:“我以為是著了風寒,自己抓了藥吃一直不好,才去看的……”


    “你這糊塗孩子,藥也是能亂吃的?”齊姑姑一陣後怕,“除此之外身上總有些不對勁,也太大意了,不過也是我疏忽了,沒想到這一塊。”


    溫芍這才想起自己的月信,仿佛確實有陣子沒來了,她一向不大放在心上,一點都沒注意到。


    “都快兩個月了,方才世子先給你把脈,一開始也是不信,他把了好久我還以為出什麽事了,等請大夫來看過之後,這才知道是喜事。”


    齊姑姑今日的話比平時多出幾倍,還在喋喋不休著:“這下好了,世子都二十的人了,終於也有個交代了,王妃泉下有知也該安心了。”


    一時麥冬把吃食拿過來,溫芍用了一些,齊姑姑看她胃口還好,便更是放心。


    溫芍用了飯,人也慢慢緩過來,從方才得知有孕時的茫茫然中抽離,雖有即將為人母的喜悅,但她竟也不由開始擔憂起來。


    “齊姑姑,”溫芍叫了齊姑姑一聲,“有些事……我有點擔心……”


    齊姑姑讓她靠到引枕上:“切勿多思,否則傷了胎氣。”


    溫芍正要繼續同齊姑姑說話,齊姑姑卻已經聽見外麵細微的動靜,按住溫芍的手,笑說道:“世子回來了,如今有些心事你應該和他去說。”


    她笑著轉身出了暖閣,溫芍抬頭望去,果不其然看見了站在帳外那個頎長挺拔的身影。


    齊姑姑小聲與顧無惑說了幾句話,而後便快步出去了。


    溫芍垂下頭。


    “醒了?”才聞得其聲,人已經到了跟前。


    顧無惑沒有坐下,而是暫時立在溫芍床邊。


    影子投到錦緞的被麵上,溫芍蝶翼般的睫毛顫了顫。


    顧無惑見她沒說話,又道:“齊姑姑說你有事和我說,是什麽?”


    溫芍纖弱的手指不自覺地摳著身下的褥子,小聲道:“世子,奴婢……不是故意的……”


    她實在很害怕,方才齊姑姑的高興不是假的,可是顧無惑呢?


    他還未娶妻,是否會樂於見到這個庶出的孩子的到來?


    溫芍說話的聲音很小,顧無惑雖聽見了,但又聽得不是很清楚,於是便在床邊坐下,問:“故意什麽?”


    溫芍潔白又小巧的牙輕輕在唇上咬了一下:“不是故意要在世子妃進門前有孩子的。”


    她說完便小心翼翼地去打量了顧無惑一眼,見他眉目雖溫和,卻也沒有比平日多出幾分喜悅,還是那般淡淡的,心下便更忐忑起來。


    “誰說你了?”顧無惑眉心一蹙。


    “沒有,”溫芍深吸一口氣,稍稍坐直了身子,道,“奴婢聽說過,很多人都不喜在成親前便有庶子,世子和將來的世子妃……”


    “不會,”顧無惑打斷她的話,微冷的目光落在溫芍修長的脖頸上,久未有波瀾的心忽然一動,但旋即便被他壓下,“你安心養胎,好好生下這個孩子便是。”


    他說得篤定,可溫芍聽在耳中卻更彷徨不定。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明明一向不是這麽瞻前顧後的人,為何會說出沒來由的這種話。


    更何況世子妃還沒影子,她眼下便說,更是有提前上眼藥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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