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寓一垂眸,就看見崔植籌眼神飄忽,結結巴巴地言說:“爹,爹。等等等,我我,還沒準備好……咱們商量商量,您能不能輕點打……”


    可眼下豈是討價還價的時候?


    崔寓吹眉瞪眼,抬起藤條從他手中抽離。跟著重新動作,竟又被慫慫的崔植籌精準接下。崔寓錯愕地望向崔植籌,崔植籌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大抵是平日被宋明月打慣了,生出的條件反射。


    他隻能尷尬地解釋說:“不是不是,爹,您聽我解釋——我不是故意的!”


    如此,往複來去。


    抽出,動手,精準接下。


    崔寓覺得自己像是被戲耍般,忍無可忍地踹了崔植籌一腳,隨手將藤條一丟,大呼起,“家門不幸,家門不幸。我瞧你們是想氣死老朽才肯罷休,這家老朽當是管不了了——”


    “哼。”


    語落,拂袖。


    崔寓竟被崔植籌氣得奪門而去,留下眾人在堂下惑然。


    這是走了?


    箏詫然回眸看崔植籌,眾人也紛紛注目。


    崔植籌卻懵頭懵腦望向眾人,一臉無辜爬起身,連連解釋說:“你們別看我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


    鬧劇最終以鬧劇的方式解決。


    兄弟二人帶著滿身傷痕,被各自的媳婦,領著歸家。


    直到在岔路上分道,崔植簡頭一遭站在樹影下頭,如此深刻地喚了聲:“老二。”


    崔植筠在箏的身邊回頭望。


    他沒說話。


    隻見崔植簡那六尺的漢子,沉默許久,才艱難地吐出一句:“謝謝。”


    謝謝,


    你願站在我這邊。


    這是崔植簡實在難以說出口的話,可崔植筠卻像是猜到他要說什麽般,沒有任何驚訝,隻頷首回應了聲:“大哥早些休息,我們先告辭了。”


    他們都是那樣的不擅表達。


    但手足的情份,卻深深暗藏在那份默然裏。諱莫如深著。


    “去吧。”崔植簡點頭應下。


    幾人就此分別。


    -


    攬著倉夷的脖子,行在去往銀劍居的小道上,崔植簡莫名笑起。


    倉夷瞧他如此模樣,想起自己為他付出的憂心,忍不住怨了聲:“崔植簡,笑。你還能笑得出來——”


    “笑,緣何不笑?我家兄弟仗義,我這做大哥的,做夢都能笑醒。”崔植簡沒心沒肺,那些在倉夷看來曆曆在目的傷痕,似乎對他來說就像是小雞啄米,無足掛齒。


    可對於倉夷的掛心,崔植簡豈能察覺不到?


    成婚這麽久,他們這些默契還是有的。瞧他轉眸看向倉夷,張口便安撫起她的情緒:“隻是媳婦,這兩日倒是叫你跟著受驚了。我發誓,我往後不會再這麽衝動了,我以後什麽都聽你的。你且就原諒我這一回?”


    倉夷神色緩和幾分。


    她心裏的氣,雖有不順,但也沒過多苛責。


    “行,崔大郎,我可就信你這一回。”倉夷所求不多,求也隻求個萬事安穩。崔植簡都明白,可若非昨日牽扯老太太,他定不會這麽衝動。注目於倉夷的眉眼,崔植簡感受著似曾相識的心安。


    就如初見時一樣。


    立在銀劍居的門前,崔植簡猛地停住腳步,摟著倉夷猝不及防親了一口。


    親得倉夷一臉懵。


    倉夷當即甩開崔植簡的手臂,擦拭著被他親過的臉蛋,嬌聲罵起,“崔植簡,你個混球,你真是皮糙肉厚。我瞧你沒事的緊,就該讓爹再多罰罰你。”


    可崔植簡卻在偷笑。


    倉夷的潑辣少見,他還挺喜歡自家媳婦這個樣。


    崔植簡霸道拽起倉夷擦臉的手,強製捂在胸前質問說:“多罰罰我?我是皮糙肉厚,我不怕。可你不心疼?我瞧有些人今個都快在祠堂哭出了聲。”


    “無賴。”倉夷與之,掰扯著手腕。


    崔植簡卻不肯鬆去分毫。


    隻是,這時候有個小小的腦袋,循聲而來,扒在門前眨眼望呀望。


    小丫頭喚了聲:“大伯娘。”


    糟糕,


    他都快把這茬給忘了。


    隻瞧崔植簡在小丫頭的注視之下,慌忙鬆去了倉夷。倉夷也像是做壞事被發現了般,趕忙整理整理衣衫,這才上前去,“小玉,你怎麽還沒睡呢?伯娘不是給你鋪好床了?”


    小丫頭眼睛明亮,她伸手拽著倉夷的掌心,乖巧言語,“伯娘,小玉睡不著,小玉想等你回來。”


    軟乎乎的小丫頭,惹人憐愛。


    倉夷一改對崔植簡那嫌棄模樣,晃了晃小丫頭的手臂,微微笑起,“哦~小玉是在等伯娘回來啊,那伯娘要給小玉道歉,是伯娘回來晚了。叫小玉擔心了。”


    小丫頭囅然一笑,應聲說:“沒關係。”


    “那咱們進去吧。”


    倉夷一臉和藹,小丫頭嗯了一聲,就要跟著她望院裏去。


    這可惹得外頭那身上帶傷,備受冷落的崔植簡不樂意。崔植簡咳了兩聲,想要引起娘倆的注意,“咳咳,小玉怎麽隻要大伯娘?那大伯呢?就不要大伯了?”


    小丫頭聞言停腳回眸,怯怯盯著崔植簡看了半天,最終還是朝他抬起了邀請的手臂。崔植簡倒也好哄,這就屁顛屁顛地上前,拉著小丫頭的小手,一家三口跨門而去。


    剛進門,小丫頭想起什麽,昂首看向崔植簡,與之熱情分享起,“大伯。小玉今日幫三伯娘家的弟弟起了名字,三伯娘獎勵了小玉一靶子糖球,小玉請大伯吃——”


    可這句話,興許就是小玉這輩子最後悔說出的一句話。因為當晚,崔植簡一個人就吃了小丫頭一靶子糖球……


    叫倉夷氣得,半夜起來踹了他兩腳,也不見解氣。


    -


    銀竹雅堂那邊。崔植筠帶著傷回來,吳嬸竟沒有半分驚異。她隻默默取來藥箱,在交給太史箏後,就退了東屋去。


    崔植筠坐在榻邊小心脫衣。


    箏則站在一旁默而不語,她從祠堂出來,就一直是這個狀態。


    弄得崔植筠也不敢多問,但他明白,她一定是在憂心自己,可他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張口。


    崔植筠隻能察言觀色,伸手試探性摸了摸她的手臂,“小箏,今日是不是嚇著你了?你可有事?”


    箏卻麵無表情看著崔植筠,搖頭說:“沒有,我沒事。你別操心我了。二郎,你轉過去,我給你上藥。”


    真的無事嗎……


    崔植筠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可他還是聽話地轉過身。


    將受傷的背脊,交給了她。


    驀然之間,那叫人心疼的傷落進眼眶,箏忍不住伸手觸碰。崔植筠嘶了一聲,卻沒躲藏,他眼下已將全部脆弱,都展示給了太史箏。


    箏憋著口氣,沉聲相問:“疼嗎?二郎。”


    崔植筠倒也坦誠,他嗯了一聲作答。


    可下一秒,背上不知何物落下?


    這今日上的藥怎麽這麽刺癢難耐,還熱乎乎火辣辣?


    崔植筠詫異著轉頭回看,卻發現太史箏站在他背後,豆大的眼淚,滴答滴答往下掉,她那委屈的神情中全是對自己的心疼。這可嚇得崔植筠頓時起身,站在太史箏麵前手忙腳亂地解釋說:“箏……小箏,夫人,你別…你別哭。我沒事,我真沒事。”


    可那傷痕豈能唬人?


    崔植筠越安慰,箏便越委屈,瞧她一邊抹淚,一邊替崔植筠抱屈,“沒事,怎麽會沒事呢!這得多疼啊——家翁他下手也太重了吧。”


    隻是這越哭越不對勁。


    箏忽而垂下雙手,求助於崔植筠,“等等,二郎。這藥膏好像進眼了。辣,好辣——”


    第107章 帶娃


    轉眼又是半月有餘, 歲末已來,除夕將至。


    日月流轉,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老太太被倉夷夫妻倆侍奉的氣色漸好, 崔寓的氣也在陶鳳琴溫柔的枕邊風中漸消。太史箏的鋪子交由老爹監工, 過了年歲就能開張。崔植林自那日去到郡王府後,就一直未歸還。鄒氏姐妹的狀告, 開封府也已公正結案。崔植鬆亦是因此被調離。


    因生果,果還因。當為報。


    伯府的日子, 在那段風波過後,終於恢複了往昔的平淡。


    隻是叫太史箏鬧心的事, 還沒完……


    入夜後的銀竹雅堂, 箏吃過晚飯,抱著措措在西屋的書桌前走來走去, 她一遍遍地撫摸起小狗腦袋, 那架勢讓崔植筠看去,就好是要將小狗擼禿了一般。他攥著筆杆, 笑問:“夫人這是又有心事?”


    箏聞聲停下焦急地腳步, 將他相望。


    崔植筠依舊是那副淡然處之的模樣, 隻不過,他在回望去眼前人時, 眼中多帶了幾分寵溺。可下一秒, 箏卻將一隻手拍在他麵前,出聲質疑道:“崔二郎, 你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


    崔植筠不明所以,“問題?什麽問題?”


    箏癟著嘴, 緩緩收回那微微有些發痛的手掌吹了吹,才認真指向自己那平坦的小腹說:“你說什麽問題!崔二郎, 咱倆不說日日努力,也是隔三差五的盡心。可這都小月餘了,我這肚子怎麽還沒動靜?天呐,我現在算算,離開春也沒多少時日,你說若是到日子沒懷上,婆婆會不會——”


    箏在那邊著急,崔植筠卻嗤然笑起,似是事不關己。


    她現在知道急了?


    當初答應的,不是挺快?


    箏撓頭思量半晌,懵著腦袋求助於崔植筠,“二郎,我還真沒想過,若是懷不上,婆婆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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