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叫人更吃驚的還在後麵……


    但瞧太史箏剛剛將話說罷,轉頭便拿起桌案上煮好的雞蛋,朝喻悅蘭麵前磕了磕。


    她邊磕,竟還邊往桌邊的空位緩緩坐去。箏扮做一臉無辜同她們說:“婆婆,人都到齊了吧?嫂嫂,我們的碗筷呢?快叫人一並上來,我都餓了,長輩們應該也餓了。”


    倉夷嚇得不敢吭聲,


    在場的人亦對箏的行為瞠目結舌。


    倉夷不知太史箏是故意為之,還是真的膽大妄為,無規無距。


    等她緩過神想要提醒眼前人,箏卻拿著剝好的雞蛋,擱進了喻悅蘭的碗中眯眼笑道:“婆婆,您餓了吧,給吃顆蛋。”


    誰成想,話音與雞蛋同落。


    可這顆滑溜溜的雞蛋,瞧上去並不願安分地呆在喻悅蘭碗中,轉頭就彈去了崔半芹麵前的盤子裏。而後幾番起落,雞蛋又在眾人的注視下,借了盤子的力飛了出去。最終叫褚芳華“得利”,穩穩落進了她的手裏。


    褚芳華捧著雞蛋一愣,崔半芹忍不住大笑起。


    她那笑聲刺耳。笑得喻悅蘭麵子散落一地,她今日本想裝“慈悲”,誰料還是被逼得執起了“屠刀”。喻悅蘭再也忍無可忍了。


    “太史箏——”


    喻悅蘭帶著滿腔怒意撂了筷,“是誰允許你坐下的。”


    太史箏被飛來落在她身上的筷子驚了一下,可她仍未怯懦,“婆婆,不坐下,怎麽吃飯?”


    “豈有此理,誰說叫你來泠雨軒是來吃飯的!”喻悅蘭遭到反駁,頓時火冒三丈。她還未曾見過如此肆意妄為的媳婦。


    箏卻據理力爭地回複說:“不吃飯,那婆婆讓我來幹什麽?這泠雨軒不就是吃飯的地方嗎?”


    崔半芹瞧著婆媳間的戰火蔓延,異常欣喜。二房的褚芳華自與鄒霜桐高高掛起。倉夷趕忙前去勸阻,“婆婆,您別氣。植筠媳婦,你也少說兩句……”


    可她的話就像石頭落進水底,悄無聲息。


    喻悅蘭一樣無視了她的存在,開口訓斥起箏來,“植筠媳婦,我命你來,是讓你侍奉伺候長輩。不是讓你來悠閑吃飯的,若想悠閑吃飯,回你的屋裏去。”


    回她屋裏去?


    箏恨不得現在就轉身離去,誰稀罕伺候你們?


    但她不能惹起喻悅蘭一身怒火,自己溜之大吉。想必一定會殃及大嫂這個池魚。


    於是乎,箏繼續正聲與其辯論,“婆婆,我不明白,咱們府中明明有這麽多按月拿工錢的使人婆子為何不用?偏叫兒媳當老媽子來伺候?難道說兒媳來伺候,就不用給這些婆子開工錢了嗎?難道兒媳們嫁來就是為給諸位長輩當使人婆子的?好不公平。”


    “一派胡言,強詞奪理——”


    “事事躬親,那是孝道,豈能相提並論。”喻悅蘭怒聲反駁。


    太史箏偏要頂著得罪長輩的風險,鳴出那份不平,“孝道嗎?可媳婦怎麽覺得,您和長輩們好似都不太看重這份孝心?長輩們雖說沒有養育過大嫂嫂,但大嫂嫂為長輩們做事,可算得您們口中的事事躬親,如對雙親那般對待。但她做的這麽好,都沒有得到婆婆和長輩們的誇獎和認可,偶時還要受到些奚落。既然您和長輩如此無法認可,何不換人來做?”


    箏言語和緩,不帶一絲強悍。她抬眼時,見橫眉冷目相對,可她還是要說:“想必隻有換了二郎來,婆婆才真的能覺得順心順意,歡歡喜喜。”


    好一個言語犀利的新媳婦,真是一物降一物。


    從前這家裏,隻有喻悅蘭教訓別人的份,哪還有別人怒懟她的事?


    往後,熱鬧有的看了。


    屋內人心思各異,唯獨倉夷站在紛擾之中,看著如光照拂她的太史箏。這是她嫁進這個家後,第一次有人願為她仗義執言,願為她出個頭。她望眼前人縱使背影單薄,卻撐著千斤力量。


    喻悅蘭此刻怒火中燒。


    她今日定得給太史箏立立規矩,省得日後,她如二房那靈山縣主般爬到自己婆母頭上胡亂撒野。


    喻悅蘭拍了案,大道一聲:“豈有此理,男兒怎能行這婦人之事,你如此目無尊長,編排你的夫君,實在有損婦道。太史箏,從前你再如何任性,我不管。但你嫁進我崔家,就要守我崔家的規矩。今日我便要替你家,好好教你規矩——”


    完了完了。


    倉夷心下大呼不好。


    太史箏反倒氣定神閑,臨危不懼。


    箏的底氣,不全是她為太史氏的緣故,更多時候是因為對自己的看重。她已然想好了對策,大女子能伸能屈。喻悅蘭扒不了她一層皮。但今日這話不吐不快,明日她們也隻會變本加厲。


    可彼時,屋外卻猛地傳來女使一聲驚訝地喚:“媽呀,嚇死人了。二郎君,您在這兒貓著作甚——”


    喻悅蘭的憤怒被打斷,眾人紛紛向外看,箏亦被這聲音弄得一愣。


    誰?崔二郎?


    這人不是說…不來了嗎?


    第22章 夫婦


    三刻鍾前, 崔植筠自太史箏離去起,便再無心入眠。


    他起身坐在箏坐過的床邊,心緒百般難安, 滿腦子皆被憂忡填滿。


    使人奉來的早飯, 他更是沒用兩口就撇了下。


    窗外薄霧初開,枝頭麻雀落滿。崔植筠抬頭看去心道:眼皮亂跳, 總覺要出事,不若就去瞧瞧, 隻瞧瞧便好……


    但見一字後,銀竹雅堂內的持重二郎, 匆匆推門驚散一樹的雀鳥。


    崔植筠, 到底還是去了那。


    後果前因,他躲在軒外聽取三分。卻被清晨灑掃的女使發現, 露了蹤跡。


    看來, 有時家中使人太多也不是好事。


    崔植筠正身輕咳,掩飾尷尬, 他說:“哦, 我來尋內子。昨夜她替我收拾桌案, 不知將我的講義放去何處。我急著用,特意來尋。”


    亂講!


    昨夜誰不知道你二人昏睡過去?崔植筠如今碰上太史箏, 是扯謊都不打草稿了。


    “現在來尋?二郎君急著用呢?”女使多嘴一問。哪知, 崔植筠剛點頭,她便轉頭熱心通稟道:“淑人, 二郎君來了——”


    崔植筠不得已趕鴨子上架,抬腳向屋內走去。罷了, 他本想也正想著對策,見機行事吧。


    來到屋內, 一眾女眷將他看了又看。


    崔植筠拱手時,依舊是翩翩風度的無雙公子,他道:“晚輩請母親安,三姑母安,二叔母安,大嫂安。植筠今朝是來尋……”


    崔植筠隻字不提自己聽聞方才屋內四起的禍事,饒是有意偏袒他那嫉惡如仇的妻。


    可不等他道出那胡扯的由頭,他的妻和他的娘,便雙雙朝他開了口。


    “郎君,怎麽來了?”


    太史箏抬眼崔植筠就這麽呆呆愣著。


    可喻悅蘭慣能演戲,隻瞧她在見到兒子後,當即收起那副刻薄相,扮起可憐來,“哎呦,我的兒——你來的正是時候,你若再不來,你的母親,就要被你這媳婦張牙舞爪吃了去。”


    “兒啊,快來管管你這不知禮數的媳婦,她竟敢公然頂撞長輩,進門第二日便說那些大逆不道的話,這往後可還得了?你可得為母親主持公道,萬不能跟你那沒良心的爹一樣。是非不分呐——”


    袖中掏出的手帕,就像是助長她氣勢的劍器。惡人先告狀,便是她的必殺之技。


    喻悅蘭掩麵時,哭哭啼啼,卻難見淚痕沾濕帕巾。崔植筠豈能不識?


    隻是,該如何收場這出鬧劇呢?


    一邊是欺軟怕硬耀武揚威慣了的喻悅蘭,一邊是直言不諱衝撞長輩,卻隻為仗義的太史箏。是為倫理偏護,還是為正義駐足,崔植筠需得好好掂量。


    他隻怕一個不留神,就將這火越拱越大。


    太史箏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不似喻悅蘭那般哭天喊地,她隻不緊不慢起了身,找準恰好的時機,準備低頭做個晚輩姿態。


    誰料,崔植筠竟搶在她表態前陰聲張口道:“忤逆尊長,是為無狀。以下犯上,是為無矩。如此無德無行,怎堪照顧長輩的重任?留在此地豈不給長輩添堵?母親莫惱,兒子這便替您將這丟人的婦領走。”


    “帶回去好生訓誡,斷不能讓她再擾長輩清淨。亦還母親個公允。母親放心,往後兒子便再不準她踏進這泠雨軒一步。必得給她些教訓。”


    箏猛地一驚立在一旁。


    這是什麽動靜?溫潤郎君要變身了?


    崔植筠動怒的樣子,當是極少得見。隻瞧崔半芹與褚芳華麵麵相覷,似是被他這副樣子唬住。原這永遠和和氣氣的崔二郎,生起氣來是這個樣?喻悅蘭亦吃驚不已,這可還是他那奉命唯謹的兒啊?


    戲要做足,多一分都得露出馬腳。


    崔植筠當即拂袖轉身,見太史箏不為所動,他便追加了句:“太史箏,留在這兒做甚,走——”


    箏反應過來,趕忙裝作畏怯模樣,又是垂眸,又是歎息著追隨而去。


    二郎就這麽領著新婦怒氣衝衝地走了。


    倉夷望向軒外,滿是擔憂與自責。她想今日事情鬧到這般全是因為自己。緣何她總會給幫助自己的人帶來不幸?


    倉夷垂著頭,蔫了吧唧不敢說話。


    屋內人卻紛紛望向喻悅蘭。


    喻悅蘭瞧著威風不減,開口便說:“瞧什麽瞧,誰家兒子能有我家二郎這般氣概?甭管對方是什麽來頭,皆是教訓得媳婦是大氣都不敢喘。你們呢?你家可有這樣的待遇?”


    喻悅蘭撇了帕子洋洋得意,沒人想再去將她搭理。


    隻是,待她定了神,才察覺到些許的怪異,這事就這麽解決了?為何總覺哪裏不太對勁……


    可喻悅蘭轉念一想,自己怎能懷疑她那寶貝兒子,便又收起了疑心猜忌。


    -


    泠雨軒外走出百十丈。太史箏緊緊貼著他這“暴怒”夫君的屁股後頭,小心地行。


    崔植筠走在前頭,卻總覺得背後有張臉在頂著自己往前去。他猛地停下腳步,那張臉竟也停在了他背脊正中的地方。


    崔植筠試探著抬腳挪出一步,那臉就跟塊狗皮膏藥般緊跟著貼了上來。


    她這是在作甚?


    崔植筠終是放棄將這粘人的膏藥甩開,他站定腳步輕聲與太史箏說:“我沒生氣。”


    太史箏將臉埋在崔植筠的脊背間,不肯逃離。那裏有股子沁人心脾的香氣。是檀木香,還是梔子香呢?


    箏循著味道應了聲:“我知道。”


    “你知道?”崔植筠訝然。


    他開始陷入懷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伯爵府吃瓜日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碑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碑賦並收藏伯爵府吃瓜日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