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伸手去夠,男人粗野的腳便踩在女孩的臉上,猙獰地轉過頭,仿佛在看一隻螻蟻一般譏笑道:“小雜種,不是很會逃嗎?逃啊,你逃哪兒,我們就殺到哪兒!小畜生,你看清楚了,他們都是因為你才死的!”


    男孩渾身一震,滲著血的瞳孔睜大,他看著死不瞑目的少女,整個人陷入了呆滯之中。


    “誰讓他們不自量力地收留你這個奴隸,活該!”


    “兄弟們,快活起來!”


    哈哈大笑聲中,粗野的男人踩著女孩的屍體彎下腰,用染血的手拍了拍男孩的臉,“逃哪兒都一樣,小兔崽子,還敢逃嗎?”


    男人一把拎起男孩腳上的銅鈴,這才發現,那鈴並非是裝飾之物,而是奴隸的腳鏈,一動一響間哪兒都跑不了!


    男孩被倒拎起來,猶如破布一般被拖拽著往前,血和著雪加深了痕跡,長長的一條。


    男孩被拖行了很遠,似乎終於從打擊中意識過來,痛苦茫然的眼神變成了憤怒和憎恨,他被拖拽之時朝四周觀察,然後艱難地伸手一夠,抓住沿路的一把插在屍體上的短劍,緊緊地握著!


    他咬著牙,閉著眼再睜開,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或者同歸於盡給予的力量,在男人停下的時候,一把挺腰跳了起來,舉著劍狠狠地朝著男人的後心刺了過去……


    “唔……”一隻粗壯的手掐住他的脖子。


    哐當——短劍墜落在地上,男孩終究太弱小,一下子被抓住,動彈不得,手直接被凹斷。


    “媽的,臭小子,敢偷襲老子,找死!”


    “哎……”旁邊有人要阻止,然而卻來不及了,他像個破布一樣被一腳踹了出去,墜落在地上,再沒有反應。


    “還沒找到老首領藏起來的寶貝,你殺了他,新首領得生氣了。”男人邊上的同伴說道。


    “這小子知道個屁!老首領也真是,死了也就死了,早點拿出來,大家都消停。”男人嘀嘀咕咕地說了一聲,“害得老子還得挨罵!”說完,他又朝男孩吐了口唾沫,“真是晦氣,小雜種。”


    村子被洗劫一空,所有的人,不論男女老少皆死在了火光中,屍體被串連著,壘得高高,最終一把火,全沒了。


    男孩本該是死了,可他命硬,竟還留了一口氣,但是……也快了。


    太冷了,太痛了,也太累了……他覺得自己再也跑不動了,他不知道這是誰的錯,世道太亂,隻知道他越反抗,越逃離,死的人就越多,都是對他抱有善意的人,死了。


    他緊閉的眼睛流出了血淚,洇在雪地裏,似乎終於放棄了掙紮,讓這條充滿絕望的命回歸天地。


    然而,無法動彈的他,腳上的奴隸鈴卻震動了起來。


    叮鈴——叮鈴——煞是好聽,伴隨著雪落,火熄,傳得很遠很遠。


    天邊一顆流星似乎受這鈴聲的吸引,劃過天際,恰巧落入其中,瞬間光芒綻放,無限的生機通過腳鏈進入男孩的體內。


    破碎的身體,折斷的骨頭,逐漸壞死的內髒都在這股力量的滋潤下,快速地修複起來……


    三年後,少年人手執一把銀光長劍闖進了山寨,伴隨著腰間鈴聲響動,他殺光了寨子裏所有的人!


    而那把劍則是取用了村子裏每家每戶的一塊鐵石所鑄——君子別無。


    ……


    暮雲昭驀地睜開眼睛,正好第三道天雷落下!


    幽皇鈴所化的晨鍾虛影不堪重負,刹那破碎,餘威落入暮雲昭的體內,一路炸裂了他的經脈,竄入了丹田的內核。


    “啊——”再也無法忍受這撕裂的痛苦,暮雲昭的口鼻頓時滲血,意識海翻騰覆雨,直接瀕臨崩潰的邊緣。


    “主人!”小鳳凰著急地要把自己身上的毛給薅禿了,想靠近又怕幫倒忙,急得著了火。


    下一刻,一道仙力直接打入暮雲昭的丹田,形成一道守護屏障。


    “別怕,凝神守心,以靈力相抗,這是死地後生的淬煉。”


    同時鈴聲炸響,變得幽冷無比,裏麵傳來鎖鏈拖動的聲音,蠢蠢欲動的怨靈狂歡著要從幽皇鈴裏掙脫出來,然而封曦卻充耳不聞,仙力依舊源源不斷卻緩慢地送進暮雲昭的體內。


    直到被一隻手給用力扯住,打斷了仙靈。


    隻見暮雲昭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咬著牙,和著血,死死地盯著麵前的男人,不讓他再有任何的輕舉妄動。


    “我能抗下來……”他艱難而喑啞地說,不需要你觸動血咒!


    但還是晚了,封曦的手臂已經被劃拉出兩個大口子,鮮血淋漓,可見白骨,幽暗的咒怨伏在上麵吞噬著仙靈,光看著就知道多疼。


    然而封曦卻舒展眉宇,深深地望著暮雲昭道:“無妨。”


    第44章 回來討債


    天空的雷電終於釋放夠了,黑雲散去,重回光明,暖暖的陽光曬在兩個形容狼狽的人身上。


    暮雲昭順利通過築基之後,所有的傷勢和劇痛瞬間退去,境界上升了一級,修為大增,淬煉之後的增益作用體現在他的身上,讓他的精神麵貌前所未有的好。


    隻是此刻,他的身上滿是髒汙,不僅帶著血跡,皮膚上還有黑漆漆的不知道什麽玩意兒散發出來的發酵臭味,不用封曦嫌棄,他自己都受不了。


    “築基堪比洗髓,這些汙濁隻是你體內排出的毒素和廢物,洗去便好。”封曦難得溫言溫語,起身之時還遞手給暮雲昭。


    這可是他的冤家,他實在沒想到最終還是回來討債了。


    怪不得自己沒有徹底魂飛魄散,原來是債主的執念牽扯著他的魂魄,靈體不遠千山萬水地歸來最終喚醒了他,可笑他還一直當暮雲昭隻是個單純的星恒宮弟子。


    卻不知道這位有沒有想起以往,當時他不顧靈體的意願,強行禁錮,一氣嗬成地丟進了乾坤破天舟給送了出去,就沒打算再見麵。


    現在,封曦的心裏難免有一點忐忑,怕被算賬,這小東西鬧起來,他想想都吃不消,頭疼。


    暮雲昭卻沒好意思伸手讓他拉一把,看看自己的身體狀態,容光煥發,精神無限,相比被血咒反噬的封曦實在好太多,而且全身臭烘烘,也不想熏著人。


    他拍拍屁股從地上站起來,看著封曦鮮血淋漓的雙手,忍不住道:“一起去吧,你的手臂傷成這樣,也得處理一下。”說完,他忍不住又叨叨兩聲,“你這人真是,怎麽一點都不在意自己,血糊糊的,看著多嚇人,不知道身體不好嗎?血咒這玩意兒一次比一次厲害,你還敢亂來!”


    他算是知道了,這男人看著冷酷,實則外冷內熱。


    居然沒氣得跳起來打他,封曦感到意外,於是古怪地瞄了暮雲昭好幾眼。


    “怎麽了,嫌我臭啊,這就去洗啦!洗得香噴噴的行不行?”暮雲昭不高興地撇了撇嘴,但轉眼一想幻境的畫麵,又什麽脾氣都沒有了。


    原來帝君幼年的時候那麽可憐,雖然隻是小小的一個片段,但作為旁觀者,暮雲昭至今還心疼著。


    相比起來自己童年,那就是天堂,爸爸愛他,哥哥姐姐寵他,周圍一圈兒人噓寒問暖,恨不得把他供起來。


    這樣對比下,男人的冷冰冰,拒人千裏的態度也就不難理解了。


    心疼。


    *


    封曦的血咒來自億萬被滅族的生靈怨恨,自是無藥可解,隻是萬物相生相克,總有緩解之法。


    昆吾山巔有一處滇池寒潭,冰冷刺骨,遠古之時用於鞏固修為,療傷之用,以極寒之力淬煉筋骨,冰凍陰毒,緩解發作。


    雖然現在的寒潭效用已不及億年前萬分之一,但效果尚在,或多或少都有些抑製作用。


    此時,不管是封曦還是暮雲昭,都是首選。


    但今日,封曦有些躊躇。


    “嘶……好冷啊……”有人哆哆嗦嗦地走進去,顫抖著蹲在寒潭裏,用充滿靈力的潭水洗淨一身汙泥。


    清爽之後,暮雲昭一回頭,就看見瀟瀟灑灑的男人依舊站在潭邊看風景,便納悶道:“帝君大人,趕緊下來呀,傷勢那麽重,你還等什麽?”


    知道暮雲昭是誰之後,封曦再聽見帝君大人這四字稱呼就有點不習慣。


    曾幾何時,幽皇鈴隻有幹壞事,或者讓他做奇怪的事時才會如此諂媚地四字尊稱,這意味著封曦得開始收拾爛攤子,或者準備好迎接雞飛狗跳的生活。


    封曦不動聲色地觀察暮雲昭的表情,後者歪著頭,一臉奇怪。


    這副無知無覺的模樣應該是沒想起來吧?否則肯定得張牙舞爪地撲上來,封曦抱著僥幸的心理想。


    “你先鞏固修為,我替你護法。”他說。


    “不用,有小鳳凰呢,你下來療傷。”暮雲昭築基之後,靈力就運轉全身,他的肌膚仿佛帶著靈光,潭水幽冷彌漫著寒氣,霧蒙蒙,好似給他蒙上一層神秘的明紗,越發冷白漂亮。


    曾經的暮雲昭還是養在溫室的一朵嬌花,雖然美,但極脆。但在經過風吹雨打之後,花朵不僅沒有萎靡,反而綻放地越發豔麗,也越發誘人。


    這副模樣,不是暮雲昭自吹,再有定力的男人也別想推開他。


    也就麵前這個號稱專修無情道的億年老光棍有點難度,不過不打緊。


    他見封曦時不時地瞥向自己,眼波不由微微流轉,心中暗暗一笑,他閉上眼睛,裝模作樣地入定。


    見他聽話地不作糾纏,徑自鞏固修為,封曦著實鬆了一口氣,說實話,他還沒想好該怎麽對待暮雲昭,轉世成人,和靈體的時候總是不一樣的。


    可突然,水潭裏傳來一個驚呼聲,“啊呀!”


    封曦驀地望過去,還不知道發生何事,就見暮雲昭的手撲騰了兩下,整個人竟沉入了水潭。


    寒潭並不深,恰好可沒過頭頂,本不該有危險,但如今的昆吾禁製全無,難保不會有妖獸貪圖靈氣偷摸上來,有什麽神通繞過了他的神識。


    於是封曦二話不說就跟著跳進了水中,一把握住暮雲昭的手,將他帶出水麵,“怎麽回事?”他著急地看向身邊大喘著氣的青年。


    然而暮雲昭卻哆嗦著道:“太冷了,剛才腳抽筋。”他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襯得臉越白,神色也越發可憐。


    築基期的修士還會被凍得腳抽筋,這是什麽見鬼的笑話。


    封曦一顆著急的心頓時放下,接著氣笑了,諷刺道:“不會用靈力?”


    “剛隻顧著查看內府,忘了。”暮雲昭理直氣壯地回答。


    封曦一把放開他的手,直接往岸邊遊去,然而卻被暮雲昭一把拉住,“都下來了,你就別再上去吹風,這寒潭那麽大,足夠一百個人自由泳,咱倆礙不著誰。你的法衣能自我清潔修複,但是你的手臂能嗎?”


    說著,暮雲昭把他的袖子撩起來,果然,血咒反噬的傷痕橫七豎八,現在都還滲著血,漆黑的咒怨彌漫竟久久不肯散去,根本不給他愈合的機會,看起來慘不忍睹。


    “除了硬挨,就沒有別的辦法能去除這些咒力嗎?”暮雲昭心疼地問,“大人,我真怕哪天他們啃了你!”


    溫養在幽皇鈴內的怨魂早已經失去了理智,隻有對凶手的仇恨,不遺餘力地想要掙脫古鈴撕咬一口。


    封曦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沒有多言。


    於是暮雲昭將封曦的手臂按進潭水裏,隻見潭水中的寒氣自發地凝聚在傷口上,冰凍了那咒怨黑霧,在充沛的靈氣一遍一遍地衝刷下,這才不甘不願地消弭。


    接下來隻要等自然愈合就能恢複了,好在暮雲昭當場阻止了封曦繼續給他輸送仙靈,否則鎖鏈穿刺這才要命。


    “可以了。”封曦抽回了手,然而往後遊了兩下,離暮雲昭五步之遠。


    暮雲昭也沒堅持,他將脖子以下都沉入潭水裏,留出一雙眼睛卻看著對麵的男人。


    隻見帝君大人黑色長發暈開在水中,鋪展猶如華麗的綢布,單薄的法衣浸水貼身,露出一段修長的脖頸和結實的胸膛輪廓,若隱若現,充滿了無限禁欲的意味。


    藍星的alpha包括獅皇那些天賦卓越的強者,哪個不是不遺餘力地展現自己的強悍和氣勢,仿佛孔雀開屏一樣,恨不得吸引所有人的眼球,即使看著謙遜也透露著一股高傲和野心。


    但封曦是真的內斂,眼神平和,波瀾不驚,似乎所有的事和物在他眼裏都一樣,充滿了超脫於世的無欲無求。隻有拿起了劍,動了殺心,才會有令人窒息的逼人銳氣,這讓他有種別樣的魅力,不斷吸引著暮雲昭的目光。


    暮雲昭看著那突出的喉結,忍不住舔了舔唇角,連帶著喉嚨也有些發幹。


    他忽然道:“其實,我剛才檢查丹田,的確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帝君大人,我的內核是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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