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吻獻上,長久纏綿。


    後來是真的累極才先睡一步了。


    當懷中女子的呼吸逐漸寧靜,蘭庭的睡意才一點點彌升,很奇異的,他終於也有了一個疑似時月回流之前的夢境。


    很痛苦的夢境。


    他一身官服,滿頭冷汗,破門而入不知何人何地的居宅,十好些壯漢,和跟他前來的京衛打鬥,他完全顧不得這些,手裏緊握著劍鞘一路疾奔,直至後院的某間屋室,門敞開著,有血腥味撲鼻。


    他先看見的是死不瞑目的溫守初,胸腔的位置插著一把匕首,然後……


    女子躺在血泊中,安靜的閉著眼睛。


    像是睡著了,擺脫一切噩夢終於得到了寧謐,甚至於,唇角還有若有若無一絲笑意。


    他上前擁著她,還能感受她體膚殘餘的溫暖,但她的魂靈,儼然已經走遠了,無知無覺。


    來遲了一步。


    於她的生命,他似乎永遠都是來遲一步,來不及問好,更來不及道別。


    他隻知道他要做的事,是不能夠繼續把她留在這裏,任由世人茶餘飯後,將她和溫守初這個卑鄙無恥的惡徒一起議論,顧夫人,可以和太子同生共死卻絕對不能被溫守初玷辱。


    所以他帶走她,葬在隻有他知道的地方,那裏遠離市井,有青山白泉,有藤蘿芳朵。


    他為她豎碑,卻不在她的碑上鐫字,他在她的墳塋左近建了一間竹屋,卻不知自己還有沒有幸運,當某日,住此長伴。


    人生從那一天,似乎已經變得搖搖欲墜,夢境裏的趙蘭庭,不知道自己仍在堅持什麽。


    他輔佐的君主已亡,愛而不得的女子也已香消玉殞,他便是殺遍了那些「真兇罪魁」,可他效忠和他珍愛的人,誰能回來?所以支撐他繼續前行的,從此當真隻有社稷國祚,夢境裏的趙蘭庭想,當我完成了祖父的囑託,當我心無掛礙,我就來陪你。


    陰冥之下,你的魂靈也許不需我的陪隨,可陽世人間,我來守護你的亡骨墳塋。


    那麽無論是陰冥陽世,春歸,你都不會再覺得孤單寂寞了。


    當時的他以為剷除鄭秀就是徹底的終結,毫不懷疑太子亡故後,他所輔佐的秦王才是罪魁元兇。


    到死的時候,也無非隻有一些永遠無法證實的猜疑而已。


    刑場上鍘刀前,他最遺憾的也隻不過,春歸,我沒法相伴你的墳塋前了,不過既無人知你埋骨於那片山林,今後也無人打擾你的清淨,若真有輪迴轉世,我希望我不會再遲一步,願再見時,我身心已得自由。


    鍘刀在夢裏不會落下,蘭庭悄無聲息的睜開眼睛,他先就感覺到了一側胳膊的溫暖,因為被某個熟睡的女子糾纏著,心裏的酸楚就退潮般無影無蹤了,蘭庭想過去種種終究隻是一場噩夢而已,如我祈願,再見時我身心已得自由,這一次終於沒有恨遲。


    他小心翼翼地翻身,並沒有抽出胳膊,他輕輕將春歸的長髮一撥,使她露出耳垂,他輕吻她的耳垂,似乎就聽見了同床共枕的人隱約囈語,他感覺胳膊被纏得更緊了,溫熱的氣息直接滲入了毛孔,這讓他的某種欲望又再蠢蠢欲動。


    可這時他卻忽然聽見了一聲鍾響。


    鍾響聲聲,撕破了靜謐的黑夜。


    春歸也驚醒了。


    第一眼,就見蘭庭神情凝重。


    而這時鍾聲仍然未絕。


    漸漸也聞人語,應當是婢女也為突響的鍾聲所震驚,忍不住有了議論。


    鍾聲終於停止。


    蘭庭似乎舒了口氣:「應當是皇後。」


    皇後薨逝。


    沈皇後縱便死前已經不再執掌宮務,但她仍然未被廢黜,不管世間有誰會為她真心一哭,六宮之主薨逝,自然當得舉國致哀,一夜之間各大府邸都掛上了白幡,聖令未下,內外命婦盡著喪服候令哭喪,當天亮之時,京城無一處再見彩幡,平民百姓也盡身著麻衣。


    可金菊棠桂,是不肯為人事失色的,陰謀詭計也並沒有因為皇後薨逝歇止。


    月中,也至一年月滿。


    七日頭喪才過,百姓不再服麻,然此歲中秋,慶宴喜樂還是貴庶共免,唯有天上一輪滿月圓滿得異常寂寞。


    連春歸都被「徵調」去了慈慶宮,幫著明珠忙裏忙外,中秋節這晚,是三更半夜才被太子妃的車駕送回太師府。


    沈夫人自然是不著家的,三夫人和四夫人再次接管了家務,三夫人這時縱然有了身孕也還得忙著四處巡邏,正巧在斥鷃園外遇見了春歸,就站著和她說了一歇話。


    「因著國喪,街麵上霄禁倒比往日寬鬆了,所以各處門禁就更需要小心防範,聽說隔壁許閣老府上,昨兒夜裏就混進去幾個小賊,摸進下人房裏


    行盜,還險些讓他們得了手。許閣老府上規矩一直嚴厲的,可趁亂都險些出了岔子,我也是為防萬一才親自領著管事們多巡邏幾遍,好教各處各房尤其門禁不能鬆懈。」


    「別的也還罷了,我隻擔心皇後薨逝,老太太會說出犯忌的話。」春歸壓低聲嗓。


    三夫人擺了擺手:「雖說國喪期間,老太太堅持入宮哭喪咱們也攔不住,不過老太太打心底不願受累,老太太病了也有這麽一陣兒,告病摺子遞上去,太後娘娘和太子妃也都批允了,我瞅著自從江家獲罪,老太太而今也徹底想開了,知道何為大勢已去,要是再鬧騰,庭哥兒日後連江家那些晚輩們都不再照濟,苦的究竟是誰?且寶丫頭而今不是多得太師府收容,還免去寒苦之地麽?寶丫頭的婚事,老太太心知肚明必得仰仗庭哥兒和你,老太太的確糊塗了大半輩子,隻如今的時勢,也不容她再胡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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