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就為了終老宮廷,為了日後太妃之名?


    真是笑話。


    但


    不管惠妃多麽的心存誹怨,溫柔賢惠可憐兮兮的偽裝還得維持下去,這晚侍寢之後歸去長樂宮,當把自己浸在香湯暖水裏,惠妃方才如釋重負的覺著幾分愜意。


    她的這具身體,至今仍然香溫玉軟膚如凝脂,卻已是多年未得愛撫,所謂的侍寢,無非是替那個力不從心的早衰之人按摩推拿,惠妃有時甚至都覺得自己和奴婢並無區別,她看著那個衰弱的男人,心中的惶恐也與日俱增,仿如正和那男人一起步向冰冷陰森的墳塋,但她當然不想跟著陪葬,她從來堅信自己無所不能的父親,既然選擇送她入宮,就必定可以將她推上讓天下所有女子都仰望臣服的高位。


    所有的委屈隱忍都是暫時,是無上榮華的必經之路而已。


    惠妃既然手拿弘復帝賜予的令箭,邀請之人便不限於春歸一個而已,就在次日,安陸侯府的六太太龔氏便再度入宮,還領著滿臉冷沉的小侄女江珺寶。


    長樂宮對江珺寶來說並不陌生,她因為在此可以橫行無忌,所以十分享受「金枝玉葉」的風光,大冷的天氣,也不妨礙這位挺著小胸膛領著宮人在宮苑裏逛玩。


    惠妃卻懶懶靠著把貴妃椅,和龔氏說話。


    「我請你來,正是為了讓你親眼看著顧氏的淒涼下場,也好平了當日被顧氏頂撞的一口惡氣,不過既得鬧出風波,倒不好多留你在內廷,沒想到你竟然還把寶兒一同帶了入宮。」


    龔氏坐在腳踏上,這時眉梢低垂眼中帶笑,倨傲的神情自是一絲不露,且提起寶姑娘來,同樣是寵溺的口吻:「上回寶兒在太師府,也吃了顧氏好一場氣辱,偏是連姑母的訓誡竟然對顧氏都不頂用,寶兒連日以來心緒實在鬱躁,茶不思飯不想的,把婆母急得也是連覺都睡不安穩,妾身想著,這回那顧氏落不著好,寶兒在長樂宮裏親耳聽說了,這場氣辱才能消釋,她心中鬆快了,婆母及嫂嫂才能安樂。」


    惠妃便豎起眉毛,追問自家侄女如何受辱,聽完始終後一巴掌拍在貴妃椅上,連忙使喚宮人把侄女喊了入屋,又再摒退閑雜,摟了珺寶在懷裏連連搓揉:「你也是個傻的,旁人給你氣受,你還真氣得虧了自個兒的身子骨?我說怎麽清減消瘦了這麽多!」


    「姑母可得替寶兒出氣,稟了姑父狠狠處治顧氏和趙樨時!」江珺寶連忙控訴。


    「放心,明日你就能眼見顧氏的下場,保管能夠順意。」跟著惠妃又追問侄女想吃些什麽菜餚,她這長樂宮裏不便烹製大菜,但完全可以知會禦膳房準備,雖說有違規製,不過暗下裏多使些錢銀罷了,惠妃入宮多年,這點子「權勢」還不在話下。


    奈何江珺寶怨氣未消胃口難開,仍糾纏著撒嬌:「那趙樨時呢?姑母可不能放過她,當日她也頂撞不敬於我,姑母把趙樨時也一併處死,寶兒才能真正順意呢。」


    「姑母如今還不能夠處死他人。」惠妃嘆了一聲:「寶兒先忍這一時之氣,姑母答應你,日後絕對不放過趙樨時便是。」


    「趙樨時不過區區庶女,姑母為何不能將她處死?」


    「她是區區庶女,但未犯死罪……」


    「她頂撞不敬於我難道不是死罪?!」


    「趙樨時的確該死,但僅僅隻是衝撞,還不足夠光明正大將她處死。」龔氏其實有些受不了江家這個小侄女的愚狂,不過眼看著惠妃並沒有「糾正」小侄女的意思,她也隻好忍受:「皇上寬仁,非惡逆大罪不願動用極刑,娘娘雖說不憤太師府的猖狂,心疼寶兒受了委屈,不過不能有違皇上的主張,所以寶兒應當體諒娘娘的難處。」


    江珺寶紅著眼,顯然不甘不願。


    惠妃於是又是一聲長嘆,更把侄女一陣搓揉:「橫豎姑母答應寶兒,總有一日,會把趙樨時交給寶兒親手處治,到時寶兒就算想把她千刀萬剮,也絕對不敢有人阻攔,寶兒隻需要再忍耐一時,待你祖父計劃功成,寶兒乃我江家的嫡女,再無人膽敢在你麵前放肆,如趙氏滿門,都將匍匐於寶兒的膝下奴顏卑膝示好。」


    這一番無邊無際的大話,到底是暫時安撫了寶姑娘那顆狂躁的心,抽抽噎噎的答應著點了幾味山珍海味,蹙著眉頭好歹吃了幾筷子,便滿心期待起明日——那是她的姑母惠妃娘娘給顧春歸限定的死期。


    不過惠妃倒是看得出龔氏內心的不以為然,午飯後捧著手爐讓龔氏陪著她散步遊逛時,惠妃忽然側過半張麵孔:「弟婦是否覺得我對寶兒太寵縱了些?」


    這話讓龔氏微微一怔,眼眸略有躲閃:安陸侯府的女眷,實在沒幾個機智聰慧的,又好在惠妃還算敏銳,更好在是她趕上了時機,能夠得入內廷。


    便也沒再完全遮掩自己的見解:「若是隻在侯府,有親長們的疼愛寶兒自是無需謹小慎微,不過眼前情勢之下,又是身於內廷,娘娘還是應當對寶兒有所約束,妾身隻是擔心萬一寶兒衝撞了宮裏貴人……」


    「她隻在長樂宮,並不會出了這扇宮門四處閑逛,而在這扇宮門裏,又哪裏會有寶兒不能衝撞的貴人。」惠妃又把半張麵孔轉了過去,看向宮廊前方不遠的曲折處,唇角帶著幾分不以為然的笑意:「我出生的時候,父親還未襲爵,那時叔祖父為一家之主,不過姑母已經嫁入趙門,父親為了不讓我受委屈,我未知人事的時候便一住在姑母家中,那時姑母已為軒翥堂的宗婦,所以父母雖說還在叔祖父的打壓下艱難渡日,我卻從來沒有受過絲毫委屈,我當時的性情,更比寶兒還要矝傲,就論湘姐姐,她是軒翥堂大宗嫡女,受任中士的教引,誰不說她端莊淑雅?可我偏是連她也不想搭理,別說因為寄人籬下便示好巴結了,湘姐姐嘴上不說,心裏也一直都覺得我狂妄驕橫,怕是看定了我日後必然會為這性情所累,結果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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