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高先生沒有理由害我。」白氏嘆道:「他是一個光風霽月的君子,雖心悅於我,卻從無逾禮冒犯的言行,且我與高先生之間,更不存在任何利害關係,他之所以承認,一來也是認為他自己光明磊落,既是發乎情而止於禮,根本不需隱瞞。更是因為當時的情況,那些物件已經被老爺搜出,老爺篤信我與他有私,他隻有道出實情,才有一線希望還我清白。」


    白氏雖這麽說,春歸對高顯市的品行卻並不多麽看好——就算這人不是陷害白氏的兇手,看上去也是一個不將禮法世俗放在眼裏的狂生,可他既然愛慕白氏,要麽就表白心意,若是兩情相投,春歸認為兩人就這麽私奔其實也不算醜事,可別說白氏對王久貴背信棄義,王久貴又何嚐對白氏一心一意?誠然,白氏是妾,王久貴與她相識前已經娶妻,不能為了白氏遺棄元配,但王久貴納了白氏之後,卻還先後納了兩個侍妾,王久貴又哪裏非白氏不可呢?


    不過春歸認為,白氏不可能和高顯市私奔,因為她捨不得這份「安穩」和自己的女兒,她根本就不敢正視和深思,她是否對高顯市動情。


    高顯市也並沒有向白氏表白,理由春歸併不確斷,隻是依據高顯市的性情,不大可能是因白氏「羅敷有夫」的緣故,大約也是看出了白氏的無心,又或者是因自視高士的矜持,接受不了被一口拒絕的打擊。


    無論基於什麽原因,春歸認為高顯市既然選擇了隱藏情意,那就萬萬不能露出破綻,他先是私下繪作白氏的畫像,在上麵提書相思的詩詞,又當拾得白氏所遺荷包,非但不歸還,甚至暗自收藏,高顯市全然不為白氏著想,他根本不顧這些舉止萬一泄露,帶給白氏會是怎樣的滅頂之災!


    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


    當然,這樣的程度還不能譴責高顯市卑鄙無恥,但春歸至少認為這不是一個具備擔當和責任道義的男人。


    「另外高先生一般隻在外宅,凝思因為是太太房裏婢女的緣故,鮮少前往外宅,高先生又哪來的手段唆使凝思?」白氏連連搖頭,再度否定了春歸這一猜測。


    春歸對高顯市雖說並無好感,卻也認可他甚少可能是那幕後真兇,唯一的動機便是因愛生恨,可要說高顯市連表白都沒嚐試,便對白氏動了殺意,這也太牽強。


    且「醜聞」事件暴發後,高顯市就被迫離開了王家,他又怎麽能夠毒害白氏呢?


    「娘子是因中毒而亡,也曾提起過,那草烏之毒多半是落在了膳食裏,卻也說不清是誰在膳食裏動了手腳。」春歸嚐試著換一個角度思考。


    「老爺令我禁足,一怒之下將我鎖在了居院,僕婢一個不留,飲食都是廚房的人每日按時送進來,卻不曾短缺延誤,送來的也不是殘羹冷飯,總之我就算被困,卻也沒受到太多的苛待折磨,我根本也沒想到有人要害我性命,隻記得那日,送來的湯水裏似乎有股苦味,我也沒有太過在意,以為是自己心緒不寧,才影響了胃口,沒想到飯後不久,便覺身上發麻心悸氣短,緊跟著便是腹痛,我心知不好,卻無力掙紮求救,就這麽昏厥過去,臨死之前,隱隱察覺有人進了我的屋子,可我那時睜不開眼,看不見是誰,等斷氣之後,才發覺屋子裏多出一包草烏,那時我就想到是有人要坐實我羞憤自盡的說法。」


    草烏是毒,卻也是藥,是益是害端看炮製與劑量,隻普通人當然不敢擅用,不過相比砒/霜、鴆酒等等劇毒,草烏相對易得,市井中意圖謀財害命的歹人,往往是用草烏投毒,那兇手把這物什放進白氏房中,一來是讓自盡的方式顯得更加合理,再者還有倒打一耙的意圖——白氏不可能在事發之前就想到要「自盡」,那麽她早早備好這樣的毒藥,是有何圖謀呢?


    春歸可以想像白氏死後,王久貴看到那包毒藥時的震驚心情,固然會有那麽些難過,但必定也會猜疑白氏是否圖謀過將他毒害,可以放心大膽和高顯市雙宿雙棲?


    也就直到莫問小道聽她指使出麵,一口咬定白氏是被毒殺,王久貴迷信佛道,難免更加心驚。


    揪出真兇並不全然是為白氏報仇雪恨,同樣也能讓王久貴安心,試想當知道家中潛藏著一個殺人兇手,誰還能高枕無憂不理不踩?


    「我死後,起初並沒得到渠出的指引,因不舍女兒心存妄執,魂靈也隻在家中飄蕩,也是無意間知道,原來每日的飲食按時送來,且仍然溫熱可口,這都是因為太太的叮囑。」白氏又道。


    「這麽說,能在飲食中動手腳的人,仍然有周氏一個。」春歸蹙起眉頭,大覺這案子越是剖析,怎麽就越覺撲朔迷離,似乎人人都有動機,人人都有條件,又人人都非兇手,當真弔詭得很。


    不像華曲遇害一案,雖過去了兩年,但被春歸一詐,幫凶之一劉氏便立即著慌,私下和兒子商量,讓春歸一下子便篤定了兇手。


    謀害白氏的真兇,卻深藏不露,唯一的突破口凝思,行動後卻緘口不言,就算莫問的攪和,在王家鬧出風波,凝思竟然還能忍住不和幕後真兇聯繫商量。


    這樣的沉著冷靜,春歸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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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如此妻妾


    ?春歸是在第二日見到了王久貴的髮妻周氏。


    因著王久貴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莫問小道身上,蘭庭夫妻二人又是莫問引薦的人,所以王久貴不敢怠慢,他也是為防打草驚蛇,再一番為夫妻倆新找的身份,卻是長子王平安舊交的親眷,說成了通家之好的情誼,既是如此親密的關係,那麽春歸當然要來拜問大太太周氏,王平安的妻子生產不久,還在月子裏不能走動,沒有辦法相陪春歸,所以隻能由三奶奶待客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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