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音的聲音很輕,她不希望吵醒躺在身邊的雷恩。


    “雷恩怎麽了?他失憶了?”


    “這與你無關。”


    “雷恩把你忘記了吧。”


    “暫時而已,他遲早會恢複的。”


    “你確定?”


    科羅提出問題的態度尖銳且冰冷,他不希望也不允許鈴音逃避:“如果他一直不恢複記憶呢?他永遠不再認得你這個青梅竹馬呢?”


    “……我說過了,這不關你的事。”


    鈴音眼睛裏的金色熄滅了,她臉上下起了冰霜:“聽說你家附近的人幾乎沒有傷亡?恭喜你啊。”


    “呃……”科羅一時語塞,因為那都是科羅刻意保護的結果。


    “我的性命是雷恩拚命保護下來的。”


    麵對鈴音那質問一樣的陳述,科羅無話可說,他的臉色像是踩到了狗屎一樣苦澀。


    “晚安,鈴音。”


    “嗯。”


    鈴音禮貌性地應了一聲,便閉上眼睛繼續睡覺了。


    科羅在原地站了兩三秒鍾,才慢吞吞地離去。


    臨走前,他瞥了一眼睡著的雷恩,神情複雜。


    第二天天還沒亮的時候,雷恩就醒來了。些許饑餓與疲勞從身體內部擴散開來,明明還想睡可依然醒來了。


    周圍僅有一點點光亮,篝火接近熄滅。


    “醒了?”


    “誒?”


    鈴音的聲音嚇了雷恩一跳,一雙金色的眸子從旁邊看著他。


    “哎,挺累的,我還想睡啊……”


    “我和你平時就是這個時候起來的哦。”


    “這麽早?”


    “我們都是達拉岡家族的仆人嘛。還小的時候,我們在廚房洗碗。長大以後你去砍柴,我去當女仆了。”


    “抱歉,我什麽都想不起來。”


    “……沒關係。”


    可鈴音的表情不像是沒關係的樣子。


    “我和你去看看達拉岡家族那邊吧,說不定會想起些什麽。”


    “嗯。”


    雷恩跟著鈴音悄悄地走出營地,往燒毀的廢墟那邊走去。


    鈴音心存僥幸。


    說不定雷恩回到我們住過的地方,會恢複記憶呢。


    她懷抱有這樣的想法。


    身為達拉岡家族的仆人,雷恩與鈴音都是住在科羅家宅邸裏的,碩大的宅邸被燒毀了大半。從被燒得隻剩下門框的大門進去,鈴音自然而然地牽著雷恩的手,帶著他進宅邸的廢墟裏逛了一圈。


    鈴音的手挺暖和的,手掌上留有幹活產生的硬繭,和阿麗莎、露法斯這些王女的手完全不同,是親切、令人安心的手。


    “有想起來什麽東西嗎?”


    “……沒有。”


    看著鈴音那小心翼翼的眼神,雷恩卻不得不令她失望,雷恩有點過意不去。


    “……沒關係,去下一個地方吧。”


    雷恩跟在鈴音身後,鑽進了一條灌木小道裏。鈴音在前麵扒開藤蔓與灌木叢,雷恩腳步蹣跚地跟在她身後。灌木叢裏的路非常難走,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被枝葉絆倒。


    可這條小路是過去雷恩走過無數次的,他不該不熟悉這裏。


    “……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失望了,甚至是絕望了。


    鈴音真正理解了拉薇爾的力量以及她說的話。拉薇爾恢複了雷恩的健康,她說要收取代價的話語也絕對不是開玩笑。


    ——我把他的記憶封印在某個地方,讓他不記得你,不認識你這個青梅竹馬怎麽樣?


    這是拉薇爾的原話。


    那麽雷恩的記憶到底在哪裏呢?又該如何恢複雷恩的記憶呢?鈴音並不知道。


    “到了。”


    一間小木屋出現在兩人麵前。


    從鈴音說的話可知,這是達拉岡家族的柴房,平時雷恩會在這裏劈柴、鍛煉身體。


    “這裏是你工作的地方。除了睡覺的房間和森林裏,你最熟悉這裏了,因為你在這花費的時間最長。平時,你會從宅邸裏把斧頭、繩子、鋸子之類的工具取出來,然後去森林裏砍伐木材,最後拖到這裏處理,你還記得嗎?我有時候也會來這裏找你玩哦,你總是在忙,不來找你的話很難見得到你。”


    鈴音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一方麵是幫助雷恩回憶起過去,另一方麵她不希望再從雷恩嘴裏聽見“抱歉”兩個字了。


    在魔族入侵的時候,由於木屋位置偏僻且沒人,完全沒有遭到破壞。


    一把斧頭插在木屋外砍柴用的木樁上,雷恩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依然無法想起任何與鈴音有關的事情,而且他也對自己在達拉岡宅邸裏工作毫無印象。


    雷恩走進木屋裏邊,看到大捆大捆的木柴堆滿了屋子,他判斷過去的自己是個很勤快的人。


    看來以前的我很認真工作。


    雷恩百無聊賴地翻看著木屋裏的柴捆,心裏想的是怎麽敷衍鈴音。


    我是理解鈴音希望我將一切回憶起來的心情,可對我來說,目前的現狀是一個比較陌生的少女讓我想起些我完全不知道的事情——說白了,如果不是我真的沒有過去的記憶,我會懷疑鈴音是個瘋子,一個比較漂亮的瘋子。


    那麽,該怎麽應付她好呢……


    “嗯?”


    雷恩從柴捆中發現了一小塊泛黃的東西,將那東西拿到手中,雷恩明白這是一張折起來的紙片。


    “雷恩,怎麽樣?”鈴音從木屋門口探頭進來:“有感覺到什麽嗎?”


    從“想起”什麽,到“感覺到”什麽,鈴音對雷恩恢複記憶這件事已經不抱太大的期望了。隻不過她還是希望雷恩在這個地方能有一點小小的感觸,最起碼也要找回他與她之間親密感。


    “……有點遺憾。”


    雷恩搖搖頭,將手裏的紙片自然而然地塞進了褲子口袋裏:“我不了解這裏。就算你說我曾經在這工作了很長時間,可……”


    雷恩不大敢看著鈴音的臉說話,他不怎麽想在那張端正的臉上看到失望的表情。


    “啊、啊哈、哈哈……是、是這樣啊。”


    鈴音說話都變得磕磕碰碰的了,就算她硬扯著自己的嘴角做出笑容,她臉上的失望依然非常明顯。


    “抱歉。”


    “你不用抱歉啦,你什麽都沒有錯……況且是你救了我呢。”


    鈴音的眼裏的光黯淡了下來:“可我真的不希望……你忘記我們之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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