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眸的紅血絲更甚,完全不顧自己的身體狀況,大吼一聲:皇後呢!?


    八尺高的男兒們紛紛紅了眼眶,站在最前的威武將軍從腰間摸出一支簪子,默默的放到了華英的枕頭邊上——那是一隻精雕的茶花木簪。


    光滑的木簪被血跡沾染,變成了詭異的顏色,他緩慢的將髮簪拿起,放在手心裏怔怔的望著。


    這隻簪子他何嚐不認得,西行的半個月,段婉妝唯獨帶了這一支木簪。


    強撐著無力的身子,華英從床榻上爬起身來,抓過一旁的長/槍枝撐在地麵上,一瘸一拐的朝外麵走。


    禦醫想要攔下他,卻被他狠戾的眼神瞪了回去,瑟縮著不敢阻攔。


    外頭連天的戰火早已經停歇,空中隻留下蔓延的血腥氣味和□□味,地麵上還是灼熱的,一處一處的血斑分不清是何許人的。


    隔壁的一頂帳篷內,孤零零的擺放著一具蓋了白布的屍首,見不到容貌。


    華英緩緩走近,仿佛又千斤壓力在他的手臂上,他遲鈍的掀開了白布,床榻上卻是一副不堪入目的景象。


    窈窕的身子單薄而幹癟,如沐浴在血色之中。碧色長裙上是四處成塊的暗紅幹涸的血跡,像一團團大簇的彼岸花,盛開在藍海中。


    瑩白纖細的手臂被折斷,歪歪斜斜的搭在身子上,手腕處更是被踩踏成一團爛肉,纖長的手指也缺了三根。


    而那張魅惑人心的臉龐,再也看不到昔日的風華絕代,臉部整個向下凹陷,隻剩下血肉模糊一片,與齊腰長的青絲交雜在一起,散發著濃稠的血腥味,令人反嘔。


    華英看不下去了,沉重的手復將白布撿起,蓋在那具損毀嚴重的屍首上。


    除了那身衣裳和她佩戴的髮簪,沒有一處能夠證明這具屍體的身份是段婉妝,可除了段婉妝,又有誰能夠與她的體型這般相像,又有誰能夠穿上她的衣裳出現在關西平原。


    他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沿著床榻邊緣滑落,曲腿坐在地上。


    那時看見的段婉妝,帶著驚慌的眼神,眼角處將落未落的晶瑩淚珠,一幕幕久久迴蕩在華英的腦海裏,消散不去。


    直到如今,他才開始後悔不及,若是早一點了解他的皇後,就算隻是知道她身上的一些特徵標誌,是不是就能再給自己一線她沒有死的希望。


    到底是從何時開始,他對這個總是和他作對的女人,有了一絲動情。


    眼裏一片黑暗,耳邊傳來叩叩兩聲,飛霜殿的門扉被敲響,屋外傳來的是柔和的女聲,但不是他想到聽見的那個人。


    張德妃見華英狀態不佳,特地熬煮了銀耳桂圓粥送到飛霜殿,她知道段婉妝的離世讓華英心情沉重,她又何嚐不是悲不自勝。


    屋內沒有動靜,張德妃又輕聲道了句:「陛下,臣妾煮了銀耳粥,您多少用一些吧。」


    華英今日從早開始就沒吃任何東西,再硬朗的身子也要撐不住,何況他大病初癒。


    屋內沒有動靜,她躊躇著,正在猶豫是否要放下東西離去。


    吱呀一聲,門扉被打開,她一陣欣喜,微微福了福身子,提起裙邊朝內殿邁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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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光四年,西北四州被丘黎而破,帝親征,重病,與丘黎簽訂割讓和平條約。


    孝莊神武皇後隨軍歿天,帝哀痛欲絕,追封「金輪慈孝神武皇後」。


    -


    玉門關外,烏壓壓一片大軍浩浩蕩蕩的朝丘黎的方向行去。


    將士們身上的鎧甲多數都被劃花,還有些被打穿了幾個洞,破破爛爛的掛在身上,隻不過他們臉上洋溢的全是興奮高興的笑容。


    丘黎與大原的交戰,大勝而歸。


    自嵇玄將婆羅王室滅門後,大商舊部的兵力被削弱了很大一部分。


    單靠著嵇玄的機敏才幹,再加上大商剩餘的一萬士兵與原婆羅剩餘的八千將士合在一起,區區一萬八千將士,以少勝多的搶占了大原的四座重要城池。


    婆羅本是個好戰民族,歷代君王多數靠武力上位,誰有本事誰就是下一任的君王。


    嵇玄有能耐,名正言順的登上了婆羅王位,更改了國號,讓丘黎百姓臣服,再加之這一次的大獲全勝,丘黎的百姓連著三天三夜為他而歡呼,夜夜笙歌。


    黑漆漆的行軍大隊之中,一架紅頂馬車格外的顯眼,搖搖晃晃的走在前頭。


    嵇玄駕著赤水在整支隊伍的最前端,時不時回頭望一眼身後的紅頂馬車。


    寶藍色的帷裳被北風吹起,他便能看見坐在馬車內的嬌小女子,專心致誌的讀著手中的書籍,偶爾二人之間有個對視,也不過是淺笑相望,沒有過多的交流。


    隨軍的將士們都知道,這馬車內坐著的是丘黎未來的王後,好奇心一起就難收,爭相恐後的擠在馬車周圍,想要親眼目睹美人芳澤。


    雖是往馬車邊上靠,他們倒也不敢太過惹眼,嵇玄遠遠的一個眼風掃來,他們便慫了膽,默默的退到身後的軍隊裏,隱藏在其中。


    第七十七章


    知道段婉妝身份的人不是很多,唯有嵇玄身邊的幾位親信,其餘的士兵們還以為馬車裏的小娘子是嵇玄在邑煙州內尋到的佳人,迫不及待的要帶回丘黎去成親。


    馬車內的段婉妝倏然打了個噴嚏,納悶的搓了搓鼻子。


    他們從邑煙州離開已經三日了,穿過玉門關,就是丘黎原先與大原的邊界,湖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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