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勻的媽媽姓寧,是閩南人。


    她去世時,江勻才六歲。


    過了這麽多年,他其實已經記不太清她的樣貌了,但卻清晰地記得她去世那天的情形……他的媽媽,懷胎七月,葬身於一場意外的熊熊大火之中,一屍兩命。


    濃煙滾滾,火舌灼熱,幸免於難的小江勻茫然地站在樓下,被鄰居和消防員攔在警戒線外。


    “媽媽呢?阿姨,你看到我媽媽了嗎?”


    沒有在人群中看到媽媽的身影,他本能地感到害怕和恐慌。


    被他扯住衣角的鄰居阿姨連忙蹲下抱住他,摸摸他的後腦勺,不忍心地安慰道:“別怕,你媽媽會沒事的,消防叔叔會把她救下來的。”


    火災發生時,居民樓裏的大多數住戶都跑了出來,唯一沒有逃出來的,隻有老江家那位行動不便的孕婦。


    孩子們不懂,可大人們心照不宣。


    火勢這麽大,裏麵的人……恐怕凶多吉少。


    被火災波及的住戶哭天搶地,痛惜地惦記著屋裏的財產,生怕這一場火將他們多年的積蓄燒得一幹二淨。


    不知過了多久,大火終於被撲滅。


    作為起火源的屋室一片狼藉,躺在擔架上被抬出來的孕婦衣著殘片,被燒得麵目全非,靠得近一些,甚至能隱約聞到燒焦的肉味……


    目睹了這一切的小江勻手腳冰涼。


    他愣愣地看著媽媽被抬上救護車,一時忘了言語,忘了哭泣。


    周遭的人望向他的目光滿是同情。


    遲匆匆趕來的江林才在樓下大哭了一場,然後精神恍惚地帶著六歲的兒子前往醫院。他連手術通知書都沒有機會簽,便被醫生告知,他的妻子從火場中被帶出來時就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


    事後,有關部門前來詳細調查起火原因,最後發現是煤氣泄漏加上租房電線老化短路釀成的慘禍。


    根據出具的事故責任書,房東要承擔一部分賠償責任。


    了解事故原因後,江林才痛苦地雙手抱頭,“她懷孕之後經常忘東忘西,這次肯定是她炒完菜忘記關煤氣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和她吵架,不該丟她一個人在家。如果我在家的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他淚流滿麵,懊悔自責。


    眾人聽到他的話連忙安慰他。


    “別這麽想,這也不是你能預料到的。”


    “是啊,老江,要節哀啊。”


    “節哀順變,想想你還有兒子,你要是垮了,讓小勻怎麽辦?他還這麽小。”


    被提及的小江勻抱著魔方坐在角落裏,一言不發,隻是睜著紅彤彤的眼睛看著一屋子的陌生大人。


    他咬著嘴巴,心想:爸爸是個騙子。


    爸爸在撒謊!


    那天明明是爸爸在做飯,是他沒有關煤氣,為什麽要把過錯推給媽媽?!


    回想起火災當天的細枝末節,意識到不對勁的小江勻當即扔了魔方站起來,稚嫩的童音染上哭腔:“根本不是這樣的,都是爸爸的錯,是他害死了媽媽!”


    突然出聲的男孩像是隻脆弱又憤怒的小獸。


    大人們詫異地看著他。


    江林才僵了下,走過去將兒子抱進懷裏,失聲痛哭:“小勻,我知道你怪爸爸,都是爸爸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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