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飛飛匆匆離開了百貨商店。


    本來想多走幾處,多買些東西,現在也沒心情了。


    沿著路漫無目的的走著。


    從小到大的一幕幕出現在眼前。


    從記事起,媽媽對自己都是淡漠的。


    記得是一個夏日的午後,自己跟著哥哥從外邊跑回來,兩個孩子都熱的滿頭大汗,臉紅的像熟透的西紅柿一樣。


    哥哥先衝進屋裏,抱住了媽媽的腰。


    小小的飛飛跟在後麵,樂顛顛的也喊著“媽媽,媽媽。”


    媽媽嘴裏罵著,“這倆死孩子,大中午的,跑哪去了?也不怕中暑。趕緊洗洗。”


    她邊說一把拉起哥哥的手,拽著去洗臉。


    帶牡丹花的搪瓷臉盆裏裝著水,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


    媽媽一把一把的撩起水,給哥哥洗臉,洗脖子,洗手,洗胳膊。


    然後還透了毛巾,擰幹,給哥哥擦了前胸後背。


    又洗了腿和腳。


    媽媽看哥哥的眼神裏都是疼愛的光。


    那一刻的媽媽是溫柔慈和的,散發著母性的光輝。


    小小的飛飛,心裏是雀躍的,她也想走進那片光輝裏。


    那裏有太陽一樣的溫暖。


    她站在太陽地裏等著。


    可媽媽給哥哥洗完,拉著他的手進屋了。


    “跑了一大中午了,趕緊睡會覺,不許再出去瘋跑了。”


    哥哥被媽媽強製躺在了有涼席的大床上。


    媽媽側躺在旁邊給他打著扇子。


    小小的飛飛默默的垂下了眼睛,抿著小嘴。


    可眼淚有它自己的意誌。


    它自己跳到地上,暈開一朵朵梅花,它自己跳進水盆裏,濺起輕微的漣漪,又消失不見了。


    小小的飛飛滿頭大汗,憋著一口氣。


    自己端起大大的洗臉盆,晃晃悠悠的去倒掉髒水,又自己打一盆水。


    自己洗臉,洗手,洗胳膊,後來把頭發也洗了。


    洗到最後衣服也濕了,變成了一個像落湯雞一樣的孩子。


    媽媽陪著哥哥已經睡著了。


    小小的飛飛濕噠噠的坐在太陽底下曬,等著把自己曬幹。


    一個冬日的下午,哥哥放學回來,丟下書包就往外跑,跟小夥伴約好了去打雪仗的。


    小飛飛也想跟去,腿才朝房門邁了一步。


    坐在床上的媽媽一邊縫棉衣一邊說,


    “你也不小了,別老出去瘋了,家裏一堆家務活等著做呢。


    以後放學回來就煮飯,別老等著人指使,一個姑娘家家的,眼裏得有活。


    做完飯把衣服洗了,脫下一套就得趕緊洗出來,要不那套髒了,換啥?”


    小齊飛飛默默去了廚房,拔骨滲涼的水,凍的一雙小手通紅。


    洗了白菜,又拿著又大又沉的大菜刀,笨拙的切成粗細不均的絲。


    窗外傳來一陣陣孩子們的吵鬧,呼喊,歡笑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家裏,不止收拾屋子,連煮飯,洗衣,做針線活……


    一樣一樣都變成了小齊飛飛的活。


    每天放學鈴聲一響,齊飛飛是第一個往家衝的,因為有一大堆的家務等著她。


    ……


    在媽媽的嘴裏,男孩子和女孩子是不一樣的。


    男孩子將來要頂門立戶,要吃的好,要長得好。


    做妹妹的要處處讓著哥哥。


    家裏的大米白麵要給爸爸和哥哥吃,家裏的點心要給爸爸和哥哥吃……


    總之,家裏有好的都要給爸爸和哥哥吃。


    有布都是給哥哥做新衣服,哥哥穿小穿破的,才輪到她。


    媽媽一直說家裏困難,齊飛飛也一直都很懂事,從不要這要那。


    直到哥哥進了工廠,自己下鄉,再也沒了聯係。


    明明當時媽媽說家裏的錢都給哥哥安排工作。


    才半年不到,就給哥哥娶了媳婦兒,聽說還有三轉一響。


    記憶裏,爸爸總是在忙著上班,休息日不是幹活就是在隔壁下棋,很少在家閑著。


    爸爸沉默寡言,不怎麽說話,也不管事。


    齊飛飛已經想不起來爸爸跟她說過什麽。


    哥哥憨厚老實的性子,也是媽媽說啥是啥。


    在那個家裏最疼自己的,就是哥哥,有時候媽媽給他的好吃的,他會偷偷給自己一點。


    自己還要回那個家嗎?


    齊飛飛一遍遍問自己。


    要回去嗎?


    要回去嗎?


    要回去嗎?


    看今天哥哥還是希望自己回家的,可上一世為什麽那麽多年,音訊全無?


    齊飛飛直到天黑,把東西都收進了四合院,換上平時穿的衣服,坐公交回了齊家。


    手裏拎著兩瓶罐頭和兩罐麥乳精。


    當齊飛飛邁進家門的時候。


    一家人正在吃飯。


    桌子上是白菜土豆湯、窩頭和一碟豆腐乳。


    齊飛飛主動喊了一聲,“爸,媽,哥,我回來了。”


    幾個人停下了吃飯的動作。


    齊國梁站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 ,“飛飛,還沒吃吧?快洗手,吃飯。”


    他一手拿著筷子,有些手足無措。


    陳翠英看了看齊飛飛,繼續吃飯,“沒吃就自己去拿雙筷子,又不是且。”


    齊大河看著齊飛飛沒有說話。


    許小平眼睛從頭到腳掃了一眼齊飛飛,又看看婆婆,也沒吭聲。


    齊飛飛,“不用了,我吃過了,你們吃吧!


    哥,你快坐下吃吧,一會兒都涼了。”


    陳翠英,“我就說不用等她吧,快吃吧,天都黑了,還得點燈熬油的,浪費錢。”


    幾個人很快就吃完了飯。


    陳翠英把碗撿了,洗了碗才出來。


    這時屋裏靜悄悄的,都坐著,沒一個人說話。


    陳翠英坐下,“你不在生產隊,咋跑回來了?偷跑可是要挨處分的。”


    齊飛飛,“我不是偷跑回來的,我是幫一個朋友辦事來的。”


    其實她真是偷跑回來的,根本沒開介紹信。反正她不坐火車也不住賓館。


    大家也都知道她天天往山上跑,在生產隊也不出門,幾天見不到人影是常事兒。


    陳翠英,“那你住你朋友那裏?家裏也沒地方住,你也看見了,你哥結婚了,就兩個屋,沒地方住人了。”


    齊飛飛看著腳尖,“我回來看看就走,一會兒還得過我朋友那裏,明天我們就得回去了。”


    齊國梁看看老媽又看看媳婦兒,他想讓飛飛在家住一晚,難得回來一次。他可以去單位值班室跟同事擠擠。


    可兩個人都沒給他好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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