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王,那兒臣便告退了!”


    “嗯。”


    第二天,派出前往大明的使臣便帶著一船船的貢品禮物出發了。


    ……


    從南洋到京師,需要的時間不短。


    轉眼,便已到了景泰三年開春。


    大地上,一片生機勃勃,萬物競發,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西域,嚴寒過去,從上到下所有人都開始動了起來。


    一條條政令從楊軒的口中出來,一層層的執行下去,最終落實。


    朝廷支援的糧食也在源源不斷的送過來,到處都是一片生機勃發的景象。


    日月流轉,鬥轉星移。


    小老三再次踏上了大明的土地。


    而此時,景泰三年已經過去了大半,要不了多長時間,又該過年了。


    京師,在走完流程之後,朱祁鈺將小老三請到了乾清宮。


    “叔爺,快請坐!”


    朱祁鈺招呼道。


    “陛下,這可使不得!”小老三誠惶誠恐道。


    尊卑有序,更何況他想在大明養老,自然不可能擺出長輩的架子。


    “叔爺,現在又不是在什麽正式場合,就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縟節了。”


    “更何況咱們都是血脈至親,私下裏還是按照輩分來稱呼吧!”朱祁鈺認真道。


    聽著這話,小老三心裏流淌過一股暖流,當然,他也知道,朱祁鈺可能是特意表現出來的,但心裏還是受用。


    畢竟他現在這個年紀,對於親情是很重視的。


    雖然,這次是他們爺孫第一次見麵,但血脈上的聯係,讓他們天然感到親近。


    “如此,便謝陛下了!”小老三沒有改變稱呼。


    他活了幾十年,自然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得寸進尺的。


    朱祁鈺可以稱呼他叔爺,但他不能倚老賣老,忽略對方的身份。


    見此,朱祁鈺心中微微滿意。


    說實話,他對於這個冒出來的叔爺是沒有多少感情的,盡管在他出生之後,對方曾回來過一次,但他並沒有見過。


    而且在當了三年皇帝之後,朱祁鈺也蘊養出了帝威,舉手投足之間都能都感受得到。


    沒當皇帝之前,他並不知道何為皇權,為什麽皇位對人的誘惑那麽大。


    但是在當了三年皇帝之後,他體會到了。


    權力就像是毒藥,心智不夠堅定,就不是駕馭權力了,而是成為了權力的傀儡,反被權力所控製,最終被反噬。


    就連他也差點沒有抵住誘惑,若不是他牢記老祖的教導和常常翻看皇兄留下的小本本,怕是也會被權力侵蝕,失去自我。


    這種事情在曆史上又不是沒有發生過,皇權在人的身上實現了具象化,所做的一切事情皆是為皇權服務。


    朱祁鈺倒也沒有變成這樣,但皇權對其的改變卻是實實在在的。


    就比如他之前有廢掉朱見深太子儲君之位的想法,但最終還是沒有付諸於行動,隻是讓朱見深從後宮搬到了東宮居住。


    “叔爺離開大明二十多年,想必早已是思鄉情切。”


    “這次回來,就好好住著,讓侄孫也照顧一下您。”


    朱祁鈺的話說的很漂亮。


    “那便多謝陛下了!”小老三感謝了一聲,接著又道:


    “不過陛下政務繁忙,不敢勞煩陛下!”


    拒絕還是要拒絕的,不能當真。


    朱祁鈺沒有在這件事上糾結,但還是做出承諾,有什麽事都可以找他。


    小老三自是應下。


    他離開大明二十多年,皇帝都換了幾個了,他在大明自然是沒有什麽根基。


    唯一的依靠也就隻有師叔了!


    爺孫兩人東拉西扯,聊了很久,最後小老三忍不住將話題扯到了師叔楊軒的身上。


    朱祁鈺聞言也是解釋了起來。


    “叔爺,我也不知道老祖什麽時候才會回來。”


    “西域才收回來沒多長時間,需要有一位足夠威望之人才能鎮守。”


    “滿朝上下,也隻有老祖才能擔得起這個重任!”


    “我不是沒有勸過,但老祖不聽我的啊!”朱祁鈺說著一陣苦笑。


    他都是已經是皇帝了,但還是拿老祖沒有一點辦法。


    老祖宗傳下來的這個傳家寶確實是好用,但有時候卻是讓人無可奈何。


    重話說不得,還得小心哄著,有時候還要擔心給用壞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老祖的能力確實強。


    西域那邊的治理情況他一直關注著,現在已經看到成效了。


    好多辦法,不僅僅是他,朝堂上也沒有人能想出來。


    “師叔一直都是這樣的,當年太宗的話他都敢不聽。”


    小老三聞言也是笑著說道。


    恐怕也隻有母後才能治得住師叔了……他下意識在心裏想著。


    想到已經故去的母親,小老三的心情忍不住低落了下來。


    隨即便抬頭看向朱祁鈺:“陛下,老臣想去長陵祭拜一下太宗皇帝和仁孝皇後。”


    看著叔爺滿頭的白發和眼神中的期待,朱祁鈺略一思考,便點頭答應了下來。


    小老三這是去看自己的父母,此乃人之常情,他也不能拒絕啊!


    “叔爺請放心,此事我會安排好的。”


    “您就耐心等候便是。”


    聽到朱祁鈺這話,小老三當即感激道:“謝陛下!”


    隻見他顫顫巍巍的起身行禮感謝。


    他的年齡本就不小,又從南洋到大明京師,一路奔波,這麽遠的路途,對他的身體是不小的挑戰。


    來到京師之後,都一連休息了好幾天時間。


    看到叔爺一臉感激的樣子,朱祁鈺心中歎了口氣。


    隨後,爺孫二人又聊了一會兒,小老三才起身告辭離開。


    他在京師住的還是他原來的那個趙王府,朱瞻塙在京師做質子的時候,也是在這裏住的,他離開後,朱祁鎡(zi)就住了進來。


    現在小老三回到大明,自然還是住在這裏。


    熟悉的環境,住著舒心!


    隻是,對小老三來說,這王府可能就隻剩下回憶了。


    他的第一任和第二任王妃都已經離世了,兒子沒有一個在身邊,也就隻有孫子還在。


    值得一提的是,孫子的妻子和孩子也在。


    朱祁鎡的妻子是小老三麾下大臣的女兒,由他指定,十歲之後便送到了大明,等年齡到了才和朱祁鎡成的親。


    有了這層姻親關係在,朱祁鎡將來回到南詔國之後,也不至於一點根基沒有。


    同時,這也是籠絡南洋漢人的一種手段。


    聯姻,從未過時!


    就連小老三在南洋的時候也納了幾個妃子。


    不管怎麽說,他們都是外來人,要融入,要占據領導位置,最好的辦法就是大家都變成自己人。


    小老三一個人待了沒多久,朱祁鎡便帶著兒子找到了他。


    看著惹人喜愛的重孫子,小老三喜笑顏開。


    兒子都沒在身邊又怎樣?孫子和重孫子在就好了。


    小老三的到來,在京師引起的波瀾並不大,畢竟這在之前就已經商量好了。


    數日之後,在禮部的主持下,小老三前往了長陵。


    同時,他還帶上了孫子和重孫子。


    得讓他們知道自己的祖宗在哪裏葬著!


    還有就是加強對大明的認同和歸屬感。


    他可沒有忘記,自己這一脈的使命——為大明鎮守南洋。


    畢竟南詔國孤懸海外,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後代之間的親情也會逐漸淡薄,說不定就會有不肖子孫和大明對上。


    趁著自己現在還活著,能多做一點就做多一點。


    他可不相信師叔那麽雞賊的一個人一點後手都不會留下。


    太遠的事情他管不到,隻希望自己的後代能老老實實堅守使命吧!


    不然……


    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


    來到長陵,天色已經不早了,而且小老三年紀大了,就先休息一晚,明日了再祭拜。


    都已經二十多年沒回來看過了,也不急於這一時。


    於是小老三隻能按捺住心中的激動,不過就是晚上沒怎麽睡好,黑眼圈都出來了。


    一早,一行人洗漱完畢,做好準備,朝著朱老四和妻子的合葬陵墓而去。


    全程都有禮部的官員陪同。


    小老三祖孫三人跨進享殿大門,忽的一陣微風拂過他們的臉龐,就像是歡迎他們的到來。


    小老三怔了怔,回過神來後抬頭朝前望去。


    就隻見桌案上擺放著自己父母的靈位,一應貢品香燭俱全。


    而在靈位後方的牆壁上,則掛著父母的畫像。


    栩栩如生,就像是真人出現在眼前。


    小老三從畫像的風格上輕易就看出,這正是自己師叔的傑作。


    因為師叔最擅長的就是畫人了。


    小老三深呼吸一口氣,忍住落淚的衝動,快步向前幾步,撲通一聲便跪在了蒲團上。


    “爹、娘,孩兒不孝,現在才回來看你們。”


    身後的朱祁鎡見狀,也領著兒子默默在小老三身後跪了下來。


    牆上,是他們祖宗的畫像。


    “爹、娘,孩兒來給你們介紹一下。”平複了一下心情,小老三想起了身後的孫子和重孫子,連忙給父母介紹。


    不用小老三叮囑,朱祁鎡便主動領著兒子給太爺爺太奶奶叩首。


    見此,小老三眼中閃過一抹滿意。


    隨後,小老三又讓孫子和重孫子給父母上了香,燒了紙錢,然後就讓他們去到外麵等候。


    陪同的禮部官員也是有眼見的,知道小老三接下來可能和自己的父母說說心裏話了,便悄然退了出去,在外麵等候。


    果不其然,時間不長,享殿之中便有抽泣之聲傳出。


    現場有上了年紀的官員默默歎了口氣,他們能體會得到小老三此刻的心情。


    就比如他們,為官多年,能回到家鄉的次數寥寥無幾,心中對家鄉、對已故父母的那種思念,沒有經曆過的人是無法體會的。


    小老三二十多年遠在海外,那種心情可想而知。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小老三終於從享殿出來了。


    在場的人能夠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眶還是紅的。


    劇烈的情緒起伏之下,朱祁鎡很關心爺爺的身體,趕忙上前攙扶。


    小老三沒有逞強,他現在確實有些累。


    在孫子的攙扶下,他走到了陪同前來的禮部侍郎麵前,道:“我想再去看看仁宗和宣宗皇帝,不知可否?”


    來都來了,不去看看自己大哥和大侄子,說不過去。


    將來去到下麵,大哥和大侄子埋怨自己可就不好了。


    禮部侍郎聞言,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


    這是人之常情!


    “多謝!”小老三道了聲謝。


    “王爺是否先歇息一下?”禮部侍郎擔心小老三的身體,道。


    若是小老三出了問題,回去之後他是要被問責的。


    “不必了,我在轎子上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小老三擺擺手拒絕了。


    見小老三態度堅決,禮部侍郎隻好答應下來。


    小老三身份尊貴,他也不敢強迫。


    就這樣,小老三乘著轎子,其他人步行,一同前往朱高熾的獻陵。


    獻陵的規模要比長陵小一點,畢竟朱高熾是兒子,陵墓的規格不能超過自己的老子。


    就比如朱瞻基的景陵規模要比獻陵小,朱祁鎮的裕陵要比朱瞻基的景陵小。


    每一代皇帝的陵墓都要比是上一代的小。


    不能超過自己老子。


    比如現在京師的皇宮,就要比金陵皇宮要小。


    哪怕是在這方麵,朱棣也不敢超過自己老子。


    來到獻陵,還是在享殿,小老三把孫子和重孫子給自家大哥介紹了一下,隨後又讓孫子和重孫子給大哥上香磕頭。


    完事兒後就讓他們出去,自己留下陪著大哥說說話。


    “大哥,我回來了!”他跪在蒲團上,開口說道。


    “我不是個好弟弟,這麽多年都沒有回來看過你。”


    “上次回來也沒來看你。”


    “你想罵我就罵吧!”


    “……”


    “這些年在海外,我發現自己年齡越大,就越是想家。”


    “想爹娘,想你,還想老二。”


    “尤其是這兩年,常常想起小時候的事。”


    “你和老二一直把我護在身後,那時候,我們兄弟多好啊!”


    “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一切就都變了。”


    “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現在想想,後悔啊!”


    “放眼望去,身邊已經沒幾個可以好好說話的人了。”


    “大哥,你要是還活著,該多好啊!”


    “大哥,你那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走的那麽早呢?”


    “……”


    “大哥,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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