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兩道人影順著一條不為人知的偏僻小路,爬上了鍾山。


    說是小路,其實那根本就不是人走的。


    是山上的動物踩出來的。


    一不小心就會摔跤。


    加上這是夜裏,呂文可沒少摔跤。


    等到達孝陵的時候,他已經是遍體鱗傷了。


    “你抓緊時間吧,我給你放風!”


    虎子看著呂文,說道。


    “嗯,多謝。”


    呂文點了點頭,並對虎子表達了感謝。


    隨後,虎子去到一旁放風,而呂文直接在孝陵前跪了下來。


    “爺爺,不孝孫兒朱允炆,回來了。”


    說完,他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爺爺……”


    濃濃的思念之情湧上心頭,他的眼眶不由自主的紅了。


    他說著自己這些年的經曆,也說著自己的感受和收獲。


    最後,他表示:“爺爺,四叔,確實比孫兒更適合繼承大位。”


    “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去下一個地方了。”這時,虎子走了過來。


    “稍等。”呂文擦了擦眼淚,對虎子說道。


    “好。”虎子點點頭,在一旁等著。


    “爺爺,孫兒要走了。”


    “可能以後沒機會再來看您了。”


    說完,呂文又重重磕了三個頭。


    隨後,起身跟著虎子,前往了東陵。


    完事兒後,又去看了自己母親。


    等到兩人下山,天已經亮了。


    再次回到侯府,呂文的狀態好了不少。


    這次去鍾山,算是了了他的一個心願。


    “胡大人,在下在此多謝了。”


    他再次躬身感謝。


    “無妨,你隻需要記得侯爺的交代就是了。”虎子道。


    “請胡大人幫忙轉告姑父,我一定會幫助姑父守好家業的。”呂文認真說道。


    “嗯。”


    虎子又待了兩天,交代了他們一些事,這才離開金陵,前往京師。


    而此時的京師,卻發生了一件大事。


    奉天、華蓋、謹身三大殿遭雷擊,盡皆焚毀。


    一時之間,朝野議論紛紛,很多人都覺得這是因為遷都,而引起了上天的不滿,從而降下雷霆警告。


    對此,朱棣也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他有心封鎖輿論,但嘴長在人家身上,怎麽管得了嘛。


    就算他殺雞儆猴,大家表麵上不說,私下裏依然會議論。


    這根本就阻止不了。


    同時,對於這些流言感到憤怒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小老二。


    因為遷都,是他一力促成的。


    為此,還把不少官員下了大獄。


    現在,三大殿因為雷擊而盡皆焚毀,一些流言已經開始攻擊他了。


    而這些流言,也給朱棣提供了一個新的破局思路。


    他肯定是不會再把京師遷回金陵的,而現在朝野議論紛紛,說什麽的都有。


    想要成功破局,就得找一個人出來背鍋。


    恰巧,遷都之事是小老二負責的,而且到現在為止,朱棣也沒有取消他的監國之職。


    這不是巧了嗎?


    朱棣為自己的聰明睿智感到開心。


    於是,他將小老二召進了宮中,準備讓他來背這個鍋。


    畢竟,他是皇帝,肯定不能認錯。


    皇帝也可以知錯,但絕不會認錯。


    那麽,到底是誰錯了呢?


    答案隻有一個——監國失責。


    所以才會導致上天降下雷霆警告。


    …


    禦書房。


    小老二受到老爹召見的旨意,興衝衝的跑了過來。


    “爹,您找我?”


    他臉上帶著笑容,看上去很高興。


    “最近這些天發生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吧?”


    朱棣看到兒子,開口問道。


    “哼,不過是一群窮酸腐儒狺狺狂吠罷了,理他們作甚。”


    “誰不服,砍了便是!”


    小老二撇了撇嘴,很是不屑。


    “砍砍砍,除了砍人,你還會什麽?”


    朱棣臉色一沉。


    “那你說怎麽辦吧?”小老二懵了一下,旋即不服道。


    本以為老爹叫自己來是有什麽好事,沒想到是為了罵自己。


    “你是監國,這話應該我來問你。”


    朱棣道,就算他知道該怎麽辦,現在也不能說出來。


    “我不知道。”小老二往地上一坐,腦袋一撇,擺爛道。


    反正在他看來,現在殺的人還不夠多,否則的話,朝野上下就不會議論紛紛了。


    再說了,現在他名義上還是監國,但是手中的權力基本上都還回去了。


    朝廷出了事,你老頭子不拿主意,問我做什麽。


    “不知道?那你監的什麽國?”


    話落,朱棣直接抓起禦案上的折子朝著小老二扔去。


    狠狠砸在了其臉上。


    “永樂這一朝,就養了你們這些個臭丘八嗎?”


    “三大殿為什麽遭雷擊?”


    “就是因為你監國失責!”


    “你不是狂妄的說過,江山給你,你會做的如何如何之好嗎?”


    “好啊,我把禦書房都讓給了你,你幹了什麽?”


    “現在上天都降下雷霆警示了。”


    朱棣叉著腰,對著小老二陰陽怪氣。


    “你看你,尖嘴猴腮,再看看你大哥。”


    “照照鏡子!”朱棣指了指小老二,沉聲道。


    “你哪兒有一點帝王氣象啊?”


    “剛讓你監國,就繡了一身的蟒袍穿上。”


    “看把你給得意的。”


    “你幹脆派兵,把雞鳴寺一圍,把擋路的老頭殺了。”


    “關上門當皇帝豈不更好?”


    “你看看你哪一點比得了你大哥?”


    “監國十數年,何時出過差錯?”


    “你呢,一上來就把大半的官員下獄。”


    “國事不管了?”


    “你安的什麽心?”


    朱棣這話就有些誅心了。


    小老二張了張嘴,想解釋,但知道,自己說不過老爹,便扭過頭,咬著牙,忍著心中的怒氣。


    “哦~還有,國家財政緊湊,你卻大把的撒錢。”


    “現在朝堂上站著的,誰沒得過你的好?”


    “就是趴在地上的太監,誰沒領過你漢王的金豆子啊!”


    不遠處的太監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而小老二卻是不為所動。


    朱棣深呼吸一口氣,指著小老二:“上天降下雷霆警示,總要給天下一個交代,你身為監國,下罪己詔去吧!”


    “我不會寫。”小老二動了動屁股,換了個坐姿,語氣不耐煩。


    “不用你寫!”朱棣忽然大聲道。


    “哪敢勞動您漢王大人呢!”


    “我這苦命的老頭子自己寫。”他繼續陰陽怪氣。


    “萬方有罪,罪在朕躬,千錯萬錯我的錯,不該養活你們這些個笨!蛋!”


    最後這兩個字,朱棣說的極為用力。


    “大明社稷毀在了你的手上,哈哈,咱們爺們兒,連宗廟都進不去。”


    朱棣這話說的越來越重。


    “幹脆,就讓建文這一支,找個後人,咱們把江山還了。”


    “爹!”


    聽到這裏,小老二再也忍不住了。


    他直接從地上起來,一把扯掉了身上的蟒袍,將其狠狠摔在了地上。


    “少特娘的跟我來這套。”


    “找建文後人,那你當初造的什麽反?”


    “您真把自己當忠臣了?”


    “我們全家造的反,下去就能見列祖列宗了?”


    “就算你把《永樂大典》修成古今第一奇書,史官也不會記載你是順位繼承的。”


    “放肆,我登基,是因為有你爺爺的遺旨。”朱棣嗬斥。


    他最看重的就是名分,因為老朱的遺旨,朱棣並沒有留下什麽心結。


    在他看來,他就是順位繼承。


    現在小老二這麽一說,就等於是否認了遺旨的合法性,他豈能不生氣。


    然而小老二並沒有因為朱棣的喝止就停下發泄不滿。


    他剛剛已經忍夠了。


    “那又如何?”


    “就算遺旨是真的,但天下人會認為這是真的嗎?”


    這是事實,畢竟人心難測。


    朱棣也知道這個,但隻要沒人戳破,他也不會去管。


    因為他心裏清楚,遺旨是真的。


    近二十年來,他兢兢業業,勵精圖治,為的是什麽?


    為的不就是向自己父親證明,他沒有看錯人嘛?


    這麽些年下來,那份遺旨,他一直帶著。


    每當疲憊的時候,他都會拿出來看看,然後便會渾身充滿力量。


    現在自己的兒子主動戳破,朱棣心中非常憤怒,死死地盯著小老二。


    哪兒料小老二根本不帶怕的,繼續發泄著不滿。


    “你當甩手掌櫃,現在出了事兒,讓我來頂鍋。”


    “你不用下罪己詔,我現在就回家等著。”


    “你下毒酒也罷,三尺白綾也好。”


    “你睜大眼睛,看一看兒子我多孝順。”


    “這個位置,你坐到底,千萬別讓給我!”


    小老二這個時候也反應過來老爹叫自己入宮的目的了,畢竟已經說的那麽明顯了。


    他指著龍椅發泄完,轉身便朝禦書房外走去。


    王忠還抱著他的腿讓他給朱棣認個錯,但小老二根本就聽不進去,一腳踹開王忠,直接離開了禦書房。


    他很傷心,也很失望,同時,也很憤怒。


    當然,也很委屈!


    朱棣叉著腰,渾身顫抖著愣了好一會兒。


    這一刻他的心裏,可謂是怒極了,他萬萬沒想到,兒子竟然會跟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怒極反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出來。


    王忠跪在地上,不斷磕頭。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他不斷的重複著這句話。


    ……


    東宮。


    太子朱高熾正在院子裏悠閑地打著太極,這時,一個小太監忽然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大事不好了。”


    朱高熾聞言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繼續發泄太極。


    他看了一眼小太監,淡淡問道:“發生什麽事了,如此慌慌張張?”


    “陛下痰迷,他瘋了!”


    (痰迷:比喻頭腦發昏,神誌不清)


    此話一出,朱高熾也不打太極了。


    直接上去一腳,把小太監踹倒在地。


    “胡說八道,陛下早上還好好的。”


    幾天前,朱高熾的禁足就已經解除了。


    “殿下,奴婢不敢欺瞞殿下。”


    小太監跪在地上,趕忙解釋。


    就在朱高熾想要繼續動手的時候,小老三著急忙慌的走了進來。


    “大哥,大哥!”


    “大哥!”


    “你怎麽了,也卡著了?”


    “什麽事兒?”


    朱高熾不解問道。


    “老二瘋了!”


    小老三道。


    聽到這話,朱高熾也是滿腦袋的問號。


    “今兒什麽日子?”


    “沒看黃曆是怎麽著?衝撞誰了?”


    “哎!”


    “你們是不是合起夥來騙我呀!”


    朱高熾指了指小老三和跪在地上的小太監。


    “行了,別在這嘀咕了,趕緊跟我看看去。”


    小老三不想磨嘰了,抓起大哥的手,就往外走。


    “哎,老三,老三!”


    朱高熾一邊推搡,一邊跟著走了出去。


    沒多久兩人便來到了漢王府。


    所見到的景象,也是讓兩人非常意外。


    隻見整個漢王府掛滿了白綾,地上撒著紙錢。


    全府上下,披麻戴孝,哭聲一片。


    “怎麽這樣啊?”


    “啊!”


    朱高熾看著小老三,道。


    然後兩人穿過人群,徑直來到了靈堂。


    就見小老二坐著棺材旁,啃著燒雞,一副就算是死,也要做個飽死鬼的樣子。


    看到這一幕,朱高熾重重的哎了一聲,然後轉身走出靈堂。


    怎麽回事嘛,怎麽就搞成了這樣?


    “嗨嗨嗨,行了,行了!”


    “行了,別哭了!”


    “別吹了,別吹了!”


    “撤了,停!”


    他看著周圍的人,大聲道。


    這時,漢王妃韋氏衝了出來,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朱高熾的大腿。


    “太子爺!”


    “我們家頂梁柱倒了!”


    她哭喊著。


    朱高熾剛掙脫開,韋氏就趕緊招呼過來自己的兒女。


    “全都過來!”


    “給太子爺磕頭!”


    話音落下,韋氏便帶著兒女給朱高熾磕起了頭。


    “你看看這群小的,他這一走,我們全家,全靠太子爺賞一條命啊!”


    說著,又開始磕頭了。


    “別別別!”


    朱高熾手足無措。


    “弟妹,弟妹,別這麽說,千萬別這麽說。”


    “這人還沒死呢!”


    “你這,你這……”


    “你這這麽挑事可不好。”


    “太子爺~嗚嗚嗚~~”


    韋氏根本不聽,跪在地上,哭聲很大。


    朱高熾沒有辦法,隻能向小老三發出求救。


    “快點,快點!”


    收到自家大哥的求救信號,小老三上來就開始趕人。


    “走走走,都走!”


    “起來起來起來。”


    “別在這跪著了,快起來,大侄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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