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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玉棠覺得奇怪,有些擔心唐苒。


    唐家,唐苒眼睛又紅又腫,聲音啞啞的,哀求道:“爹,整個泰和縣都沒幾個女秀才。你就讓我去府學讀書吧,若是我有了出息,咱們唐家也能跟著沾光。”


    唐老三抽了一口旱煙,再慢慢吐出來,唐苒成了女秀才,給他長了臉,他確實很是得意,可去府學讀書,要花費不少銀子。


    “咱們家的情況你是知道的,你哥哥該娶媳婦了,你下麵的幾個弟弟再有兩三年也該成親了。你去府學讀書,束脩就要十來兩銀子,再加上你每月吃飯的費用,一年下來要多少銀子!”


    “再說了,你年紀也不小了,該張羅著說親了。女兒家讀那麽多書沒什麽用處,你成了秀才,本來就不好說親,再等一兩年,就更嫁不出去了。”


    這幾日,唐苒正是因為唐老三不讓她讀書而沒有去找甄玉棠。


    她滿心歡喜回到家,唐老三卻不讓她去府學讀書,要她趕快嫁人,要她為了哥哥弟弟們放棄學業。


    唐苒努力的要走出這個家,當初她得以去甄家學堂讀書,也是她費盡心思才得到的機會。


    鄰居家有個秀才郎,當時唐老三準備領著幾個兒子過去,讓那個秀才郎掌掌眼,看看哪個兒子最有讀書的天分。


    唐苒知道後,偷偷的央求鄰居家一個哥哥教她幾個字和一首詩,然後又哀求唐老三帶著她一塊過去。


    唐苒的哥哥唐來,以及她那幾個弟弟,皆大字不識一個,當然比不過她,那個秀才郎說唐苒最有讀書的天分。


    考慮到唐家的情況,那個秀才推薦了甄家學堂,甄家學堂束脩極低,不需多少銀子,加之唐苒苦苦爭取,唐老三才鬆口讓她去讀書。


    有了讀書的機會,唐苒很珍惜在甄家學堂的日子,她不敢有一絲鬆懈,平日上完課,回到家還要燒火做飯洗衣服,唐老三一不順心就對她又打又罵,她也會覺得累,但她更想走出這個家。


    如今,好不容易她成了秀才,可她的家人,硬生生斬斷了她所有的希望,想要將她死死按在這一灘令人窒息的汙泥裏。


    唐苒再一次哀求,“爹,我不嫁人,我要讀書。銀子的問題,就當是我先借您的,我去府學讀書,有空的時候可以抄書,也可以找家鋪子打短工,可以顧著每月的飯錢,花費不了多少銀子的。”


    唐老三又吸一口旱煙,“你說的輕巧,到最後還不是老子給你出錢!你在家安心待著吧,明天讓你娘找個媒婆給你說親。”


    淚珠湧滿整個眼眶,唐苒抹了一把淚,轉身往外走。


    唐老三低喝道:“不在家待著,你去哪兒?”


    唐苒哽咽的開口,“我去找甄玉棠,這次去蘇州府,是她給我出的盤纏,剩下的銀子我還給她。”


    這幾日她哭也哭過了,道理也講了,可不管怎麽堅持,唐老三都不同意,她隻得去找甄玉棠拿主意。


    其實她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去麻煩甄玉棠,可她實在沒法子了。


    唐老三粗聲道:“你真是一根筋,對你說過多少次了,你花了多少銀子,她怎麽會知道?這些銀子咱們留著。”


    “爹,不行。”唐苒說著話轉身往外走。


    馬車在唐家門口停下,甄玉棠進去唐家,剛好看到唐老三和唐苒。


    唐苒眼睛一亮,趕快跑過去,“玉棠,你怎麽來了?”


    甄玉棠笑著道:“我來找你啊!”


    注意到唐苒那紅腫的眼睛,甄玉棠問道:“苒苒,出什麽事情了?”


    唐苒鼻子一酸,不打算再顧忌唐老三的麵子,低聲道:“我爹不讓我讀書,要讓我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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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老三聽到這話,“甄小姐,不是我不讓她讀書。唐苒上頭有個哥哥,下頭又有幾個弟弟,娶媳婦都是一大筆銀子。她要是再去到府學,我實在是拿不出銀子。依我看,唐苒找個適合的人家成親,也能幫襯幫襯娘家人,女兒家讀太多書嫁不出去的。”


    甄玉棠笑了一下,對付唐老三這種人,大道理是講不通的。


    “唐苒如今是女秀才,不愁嫁不出去,你也是秀才的爹了,你該發愁的是如何找一個配得上她的夫家?”


    唐老三有些摸不著頭腦,甄玉棠這話是什麽意思。


    甄玉棠又道:“蘇州府隨隨便便一戶人家,要比泰和縣富裕許多。若你不讓唐苒讀書,最好的情況也不過是在縣裏找個夫家。可讓她繼續讀書,苒苒以後在蘇州府找個夫家也是可能的。”


    甄玉棠給唐老三畫了一張大餅,而唐老三要麵子又愛慕虛榮,他止不住得意起來,若是唐苒能嫁到蘇州府,那老唐家可是走了大運了。


    但他仍有些猶豫,“去府學讀書要不少銀子,我沒這個閑錢。”


    甄玉棠就等著他這句話,“不讓你出銀子,苒苒是我朋友,她去府學的一切費用,我來出。條件是你們唐家任何一人不得再阻攔她讀書。”


    前世時,唐老三沒少阻攔唐苒考取功名。所以甄玉棠才要這樣做,這樣日後唐老三也沒辦法越過她搞事情。


    唐老三慣是見錢眼開,有人願意供他女兒讀書,這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啊,他不用花費一個銅板,唐苒還能在府學裏找一個金龜婿。


    他趕緊答應,“好,好。”


    甄玉棠多了個心眼,寫了張契條,將該寫的內容清清楚楚的寫上去,還讓唐老三摁了手印。


    唐苒送著甄玉棠出去,甄玉棠柔聲道:“苒苒,你可以安心去府學讀書了。依照你爹的性子,他巴不得你找個金龜婿回來,至少今年這一年他是不會再阻攔你的。”


    唐苒又感動,又很感激,“玉棠,還是你有主意。你對我這麽好,你讓我做牛做馬都可以。”


    “我才不讓你做牛做馬,我不缺銀子,你用功讀書就可以啦。”甄玉棠語氣輕快,不願讓唐苒有心理負擔,“我給你出銀子,你隻管花就是了。朝廷允許女子考取功名,但能夠當上女官的寥寥無幾,女秀才也不算多,苒苒,你很出色,你比許多男子都要優秀。”


    唐苒紅腫的眼睛綻放出神采,堅定的道:“嗯,我一定會好好讀書的。”


    沒過幾天,唐苒去府學讀書,臨走前特地與甄玉棠見了一麵,兩人很是不舍與對方分開。


    學堂裏少了阮亭與唐苒,好像少了點什麽,卻又好像並沒有什麽變化。


    月底考核的時候,望著試卷,大半題目甄玉棠都知道怎麽解答,那些算學題的類型,阮亭以前對她講解過。


    雖然試卷還沒交給謝夫子,但甄玉棠很確定,這次她不會被打手心了,這是阮亭幫她補習的功勞。


    阮亭幫她補課了二十來日,還不要一兩銀子,甄玉棠很是感謝。


    不過阮亭也不需要她的感謝吧,阮亭去到府學,會接觸到更多的人,應該不記得她這麽個驕縱的姑娘了。


    時間似水般流逝,一轉眼盛夏過去,到了深秋。


    這幾個月甄玉棠沒有再見到阮亭一麵,即使阮亭放假回到縣裏,她也沒有遇見他。


    她和阮亭身處不同的地方,沒有任何交集,無緣又無分,哪怕泰和縣不算大,可要遇見一個人,也是不容易的。


    這一日,甄玉棠乘著馬車,去到她名下的一間繡品鋪子。


    甄遠山將幾間鋪子轉移到她的名下,這間鋪子是其中一個。


    甄玉棠就快及笄,等她及笄後,該自己打理生意。是以,她今日過來了解一下情況。


    甄掌櫃迎上來,“小姐,您過來了。”


    鋪子的掌櫃和甄玉棠一個姓,和甄家有些關係。


    甄玉棠笑了笑,“甄叔,我隨便看一看。”


    甄掌櫃將甄玉棠請到屏風後,倒了一盞茶,和她說起鋪子的情況。


    恰好,這時王娘子與阮嫻母女倆來鋪子裏賣繡品。


    王娘子將小竹籃遞過去,“這是我們這幾天繡的荷包。”


    店裏的夥計檢查了一番,“王娘子,這次的荷包針腳有點亂啊,價格要降一降。”


    阮亭成了院案首,王娘子覺得自己身份尊貴了起來,做針線活也不如以往那樣用心。


    但她並不承認,“我也是個老繡娘了,哪裏針腳亂了?我瞧著和以前沒什麽差別。”


    甄玉棠在屏風後聽到這番話,覺得耳熟,她走到屏風處看了一眼,原來是王娘子和阮嫻。


    甄玉棠示意甄掌櫃出去一趟,將王娘子繡的荷包拿進來幾個。


    她翻著看了一眼,繞是甄玉棠繡工不精,也能看出來這些荷包很是一般。


    甄掌櫃出聲,“小姐,王娘子的兒子是院案首,要不還按照以前的價格來吧?給她一個情麵。”


    甄玉棠不同意,“甄叔,該是什麽價就是什麽價。咱們是做生意的,不是做善事的。若是這一次鬆了口,就會有下一次。”


    王娘子和阮嫻是什麽樣的人,甄玉棠比誰都清楚。


    甄掌櫃出去說了之後,王娘子不依不撓的鬧起來,“這五六年來,我們母女倆繡的東西都是拿到你們鋪子裏的,說降價就降價,你們太不講情麵了!”


    阮嫻抬著下巴,趾高氣揚,“我大哥是院試的案首,我是他妹妹,你們這般欺負人,我讓我大哥找縣令老爺討公道去。”


    甄玉棠譏諷的笑一下,阮嫻的大哥還是她前夫呢,她才不害怕阮亭!


    唐苒懷疑的看著她,甄玉棠看阮亭不順眼,甚至是有些討厭他,學堂裏的眾人都是知道的。


    更何況唐苒與甄玉棠關係交好,她更是清楚甄玉棠對阮亭的態度,怎麽今日甄玉棠突然改了態度?


    唐苒不解的道:“玉棠,阮亭的功課很出色,不需要你監督的!”


    “怎麽不需要?”丟什麽也不能丟麵子,甄玉棠絕不承認她做過這樣幼稚的事情。


    她理直氣壯的道:“今年的院試提前了,再過一個多月就是院試。留給阮亭的時間並不多,我這是為了他著想,監督他讀書有沒有偷懶。”


    阮亭是宣平侯府大公子的時候,自然不需要通過科舉入仕。


    可他回到泰和縣,隻是微不足道秀才郎的兒子,隻能寒窗苦讀,考取功名,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出路。


    他已經通過縣試和府試,隻要過了最後院試這一關,就可以考取秀才功名。


    聽了這一番話,唐苒有些不確定了,難不成甄玉棠真的是為了阮亭著想?


    不管怎麽樣,身為甄玉棠的好姐妹,她不會主動拆台,“你說的也沒錯,就快到院試了,確實該用功讀書。”


    甄玉棠輕輕笑了笑,視線卻悄悄看著前麵,阮亭就在她前麵的位置,剛才她故意提高了音調,就是為了讓阮亭聽見,讓阮亭知道,她不是故意針對他的。


    畢竟阮亭日後不僅是狀元郎,還是權傾朝野的首輔,雖然這輩子甄玉棠不打算再與他有什麽幹係,但她也不想讓阮亭討厭她,甚至是記恨她啊!


    若是得罪了阮亭,等到阮亭有權有勢的那一天,她可就遭殃了。


    甄玉棠偷偷看著阮亭的後腦勺,心裏嘀咕著,剛剛她的聲音是不是還不夠大,阮亭怎麽沒有反應啊?


    方才甄玉棠說話的聲音並不輕,阮亭自然聽到了,他無動於衷的翻開書,並不相信甄玉棠說的每一個字。


    阮亭很清楚,甄玉棠是故意針對他的。


    怕是今天這位甄家大小姐吃錯了什麽東西,亦或是有了其他對付他的法子,才突然改變了對他的態度!


    阮亭沒有反應,甄玉棠思緒飄遠,不禁想起來為何她會討厭阮亭。


    在阮亭十六歲那年,身世大白。在此之前,他是宣平侯府的大公子,陸遇則是秀才娘子王娘子的兒子。


    彼時的陸遇,名字叫做阮遇,他也在甄家學堂讀書。


    陸遇比甄玉棠年長兩歲,兩人既是同窗,又在一起讀書多年,陸遇這人性情還很是溫潤,說話時清清朗朗,總是帶著淺淺的笑。


    他不僅與甄玉棠的關係不錯,與學堂裏其他學子的交情也很不錯。


    甄玉棠從小被家裏人寵到大,雖然她來到了學堂讀書,可她一看到枯燥的古訓就打瞌睡,不是讀書的料子。


    遇到不懂的題目或者古訓,陸遇會很耐心的向她講解,從來不會不耐煩。有時候陸遇還會帶來一些王娘子繡製的絡子、香囊等,送給甄玉棠。


    對於甄玉棠而言,陸遇就像是一個和煦易處的哥哥一樣,再加上多年的同窗情誼,兩人年歲都不大,感情很是純粹。


    所以,陸遇離開泰和縣的時候,甄玉棠很是舍不得。


    這份舍不得,並非男女之情,純粹是對同窗、對好友的那種不舍。


    阮亭與陸遇的身世被查明,陸遇成了侯府公子,甄玉棠為他高興,又不舍得他離開泰和縣。陸遇本來答應要親手給她做一盞兔子花燈的,可他離開的突然,終究是食言了。


    陸遇回到宣平侯府,而阮亭回到泰和縣,兩人的身份徹底歸位。


    甄玉棠與陸遇多年的同窗情誼,一朝中斷,突然蹦出來一個阮亭,她自然是看阮亭不太順眼。


    阮亭享受了十六年侯府公子錦衣玉食的生活,他不需要為生計憂愁,可謂是天之驕子,意氣張揚。


    然而,明明陸遇才是真正的侯府公子,即便身世大白後,陸遇被迎回宣平侯府,但之前的十六年,他經曆的一切,是怎麽也無法彌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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