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手不大,有些冰涼卻很柔軟,她微微用力把我拽上來,我卻沒穩住重心,一不小心撲進她懷裏。


    我茫然的抬頭看了一眼,然後整個人都懵b了。


    是瑩瑩。


    她消失了這麽久,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我當時就跟見著鬼似的,不可思議的長大了嘴,指著瑩瑩‘啊吧啊吧’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話。


    “我想你了。”


    她卻冒出了這樣一句話,閉上眼睛湊了上來,雙唇相接的那一刻,我清楚聽見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


    恍如隔世。


    一陣熟悉感突然湧現,曾幾何時,我也像現在一樣和瑩瑩擁吻過,我記得她的唇,記得那種溫潤的觸感,也記得多巴胺迸發時刻的歡愉,更多是的心動,以及兩情相悅那種甜蜜。


    一幅幅畫麵在我腦海中奔湧,裏麵有瑩瑩,有吳昊,也有我媽,更多的是一張張陌生的臉,他們構成了我回憶的畫卷,流淌於時間之河的每個角落,又隨著我和瑩瑩的分開,像浮萍一樣慢慢飄散。


    我看著麵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不自覺抬起手,撫摸著她那頭柔順的秀發,下意識對她說:“這幾年辛苦你了。”


    然後我就愣住了,不知道自已為啥會說出這句話,但瑩瑩眼中的淚水卻止不住了,小聲念叨著我明白,我都明白……


    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已的情緒,把頭埋進我懷裏小聲嗚咽,沒多久眼淚就打濕了我的胸口。


    我卻一臉懵逼,茫然的抱著瑩瑩,腦海中一直回想著剛才出現的畫麵,想從裏麵捕捉到一些細節,卻發現自已根本記不起一星半點。


    這到底是咋回事?那是我的記憶,明明還在,為什麽我就是控製不了?


    第93章 山鬼


    山風在耳邊呼嘯,吹過我倆的身體,寒意一陣陣襲來,我卻在瑩瑩身上感受到了溫暖。


    那天她哭了很久,似乎想把這些年的委屈全都發泄出來,我也隻能抱著她,默默撫摸著她的秀發。


    她真是那種看起來特別乖巧的女生,很容易讓人產生保護欲,但我很清楚,這副瘦弱的身軀裏隱藏著一個堅強的靈魂。


    過了很久,瑩瑩抬起頭來看著我,她蒼白的臉上還掛著淚珠,眼圈也哭成了透亮的粉紅,這楚楚可憐的模樣讓我特別心疼,我下意識的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她沒有抗拒我,而是環住了我的脖子,兩個人在荒山中再一次擁吻。


    這次我的腦海裏沒有浮現那些畫麵,反倒是舌尖上冰涼的觸感讓我變得清醒。


    我發現瑩瑩不單是手涼,她的嘴唇,甚至她的舌頭也是冰涼冰涼,就像是夏天吃過的那種綠舌頭冰棍。


    要知道人可是恒溫動物,體溫低於35度就會昏迷,哪怕是青青,她口腔裏也是有溫度的,更何況她很有可能是條蛇,本身就是冷血動物。


    這絕對不是正常人的體溫。


    我不禁開始懷疑瑩瑩的身份,但也隻是懷疑,我並沒有表現出來,因為對於現在的我來說,無論瑩瑩是人是鬼我都無所謂,更沒有資格去質疑什麽。


    許久後,兩雙唇分開,瑩瑩抬起頭溫柔的看著我,我當時腦子裏有一大堆的問號,剛想開口,她卻用一根手指放到了我的嘴邊。


    “什麽都不要問,陪我坐一會兒吧。”


    她在我耳邊呢喃,我剛剛組織好的那些語言,最後隻匯成了一個字,微笑著對她說:“好。”


    然後我倆並肩坐在懸崖邊,我拉著她的手,她把頭靠在我肩膀。


    四條腿懸空著,下方就是百丈高的懸崖,我卻沒有一點害怕的意思,反倒是身邊的瑩瑩讓我覺得特別安心。


    月光映在山穀裏,偶爾一陣微風吹過,山下的樹林隨風搖曳,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我突然有些恍惚,好像這隻是一次普通的約會,自已正在海邊,和心愛的人享受著悠閑的假日時光。


    我聽見瑩瑩說:“顧言,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我說好。


    “該從哪說起呢?”


    她輕歎一口氣,握著我的手又緊了緊,語氣也帶上了一絲哀怨。


    “時間走得真快啊,一轉眼就過去了三年半,就在三年半之前的夏天,一個男生在朋友聚會上向他女朋友求婚了。”


    她剛說出這句話,我心裏就微微一緊。


    我知道她是在說我倆的事,眼見著就能知道這些事情的真相了,情緒未免有些激動。


    所以我轉過頭,用期盼的目光看著她,等她繼續說下去。


    “他們相戀了六年,這一刻女生期待了好久,也是在朋友和同學的見證下接過了那枚求婚戒指,兩個人約好了再等一年,等女生畢業之後就舉行婚禮。”


    她話音剛落我就低頭看了一眼,果然,在她左手無名指上有一枚鑽戒,精巧的指環,上麵是一顆大約半克拉的鑽石。


    我也是自嘲的笑了笑,心說自已原來還挺有錢的,幾萬塊錢的東西都買得起,不像現在,如果不上班連吃飯都有點費勁。


    “哎,高中之後朋友們都分道揚鑣,出國的出國,上學的上學,再次相聚本就是件開心的事,再加上求婚更是雙喜臨門。


    所以那天許多人都喝多了,尤其是男生,他連著吐了好幾次,卻因為不放心女生一個人回學校,執意要開車送她回去,等他醉醺醺把車開到五號水庫的時候,意外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聽到這,我心裏突然一陣緊張,下意識攥緊了瑩瑩的手,但仍然沒有說話,就坐在旁邊默默的看著她。


    “那是一輛逆行的小貨車,因為速度太快,又沒開遠光燈,等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反應了,危急時刻男生隻能選擇猛打方向盤,在車子失控的最後一刻,讓那棵樹對準了主駕駛的位置,就這樣硬生生的撞了上去……


    男生以為自已的努力能救女生一命,可他不知道的是,坐在副駕駛的女生因為沒係安全帶,也隨著車子的慣性飛了出去,落在了前方十幾米的地方,當場死亡……”


    或許因為是這件事太過殘忍,瑩瑩一直在用旁觀者的視角為我講述,她的語氣一直沒有什麽波動,我卻震驚到無以複加。


    如果我跟她就是故事的男女主角,那我倆早在三年半之前就已經死了?


    但我倆為什麽沒有去投胎?之後的事情又是怎麽發生的?


    可能是看出了我內心的疑惑,瑩瑩突然轉過頭,衝我微笑了一下,但一滴眼淚也從她眼眶中滑了出來:“你猜得沒錯,男生和女生都死了,他們誰都沒能活下來。”


    然後她繼續自顧自的說著:“那天晚上,女生從地上站起來,茫然的看著自已和男生的屍體,遠處卻走來了一個穿著白衣的女子身影。


    她長得很漂亮,女生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人,她蹲在男生的屍體旁歎了口氣,然後轉過頭告訴女生,說他男朋友是五月初五出生,天生就被太陰之氣沾染,魂魄穩固,死後是不入輪回的,通常會化成地府的陰差,亦或是變身厲鬼遊蕩於這個天地。


    而他又是百年一遇的靈體,順天道而生,如果就這樣死了著實有些可惜。


    說完這些,她用那種很溫柔的語氣問女生,想不想和自已的男朋友永遠在一起?


    ……”


    瑩瑩說不下去了,她眼淚成串兒的往下流,聲音也越來越哽咽。


    我有些心疼,也是緊緊摟住了她的肩膀,沒讓她繼續說下去,我不知道她這幾年到底經曆了什麽,也不知道這個弱小的身軀怎麽能承受這麽多秘密。


    唯一能夠確定的是,我和瑩瑩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死過了,可那個白衣女人又是誰?她又是怎麽讓我們兩個死人複生的?


    天就要亮了,我抱緊懷中柔軟的身體,那一刻腦子裏是空的,什麽都不願去想,隻是閉上眼睛,享受這片刻的安寧。


    一陣微風拂過,像是山鬼在人耳畔輕輕訴說。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析兮帶女蘿。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婀娜。


    第94章 我不在乎


    就在目之所及的遠方,天空已經泛起了一小片淡藍色。


    我突然有些畏懼天亮,因為每次跟瑩瑩相遇都在夜晚,一到白天她就會消失不見。


    於是我緊緊攥住她的手,她的手纖細又瘦弱,隻是我仍感受不到她的體溫,我開始害怕了,擔心眼前的瑩瑩隻存在於我的幻想。


    她卻伸手撫摸著我的臉,如泣似訴般在我耳邊溫柔呢喃。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對吧?”


    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可能是因為記憶的缺失,我甚至弄不清自已對瑩瑩的感情,究竟是愛意還是好奇,亦或是對她的憐惜。


    更何況我這個連命運都不能自已掌控的人,又有什麽資格對她許下承諾?


    於是我沉默了,可瑩瑩似乎早就料到我會這樣,所以她淡然的笑了笑,問我:“想不想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


    我點頭,瑩瑩就接著剛才的話說了下去。


    “後來啊,我們傷的太重了,她說她也沒辦法救活我們,隻能把我住的514房間隱藏起來,把我的屍體放進冰棺存到裏麵,讓它永遠不會腐爛。


    然後她教了我許多東西,讓我待在那個寢室裏,一邊修煉,一邊守護自已的屍體,等到靈魂足夠強大那天,就可以借自已的屍體還魂。


    而你和我不一樣,你是靈體,她可以直接將你的身體修補好,接著把靈魂放回去,隻是除了本能之外,你會失去全部的記憶……


    至於我是誰,和你是什麽關係,我想吳昊已經告訴你了吧?”


    她很平淡的說著這番在外人聽來極其驚悚的話語,我卻沒有對它產生絲毫懷疑。


    因為這一切都是可以解釋通的,我為什麽失憶,為什麽會不記得瑩瑩,包括那個消失的514房間,那個空的骨灰盒,以及三年半之前那場車禍的真相。


    之所以我身上會有那麽濃鬱的死氣,根本原因就是我早已經死過,而且已經死去很久了,死去的人,也自然沒有那所謂的三盞明燈,


    怪不得那天的瑩瑩和今天一樣沒有體溫,原來我麵前的她根本不是人,隻是一具裝著靈魂的身體。


    而瑩瑩口中所說的那個女人,也一定是個手眼通天的存在,她可以逆天改命,也可以強行幫我找回失去的陽壽,但她一定沒法對抗天道,否則我也就不會失去從前的記憶。


    可她為什麽要幫我倆?


    那場車禍本就是偶然,她碰巧路過,碰巧遇見我這個沾染了太陰之氣的靈體,又碰巧發善心?世上怎麽可能有這麽巧的事情?


    “你是說,那個消失的514房間,裏麵其實存放著你的身體?”


    我轉過身問瑩瑩,她‘嗯’了一聲,然後告訴我,她的靈魂是不能單獨離開公寓的,通常都是在修補身體,而且那個女人教的東西也不太一樣,那根本不是鬼魂的修煉方法。


    而我剛到學校那天,她是因為感受到我的氣息,所以才會選擇用靈魂來跟我相見,至於第二次見麵,也是因為預感到我會有危險,她才會突然出現把我從門衛室裏支走,沒想到卻遇見了那個偽裝成她的女鬼。


    但她畢竟不是鬼,靈魂是沒有任何能力的,隻能讓我跟她進514房間,她就可以用身體把那個女鬼趕走,但我卻沒有選擇相信。


    我有些迷茫的看了她一眼,問她:“據我所知靈魂是沒有心跳的啊,但後來那天晚上我為什麽能摸到你的心跳?”


    “因為和現在一樣,那天晚上你看到的是我的身體。”


    她抓起我的手放到胸口,我又感覺到了那一陣陣微弱的律動。


    我恍然,然後瑩瑩告訴我,那塊吊墜本來是女人送給她用來穩固魂魄的,也是怕我出事,所以她才會用身體把它交給我。


    包括後來許名揚師父跟我回公寓那天,扔掉了我的吊墜,所以想要害我的鬼魂又開始蠢蠢欲動,也是因為她動用了身體,在驚走老頭的同時,順便趕走了在衛生間外麵那個女鬼。


    還有這次,她也是因為放心不下,這才動用身體不遠萬裏趕過來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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