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遊聽了搖搖頭:“不冷,暖著呢,就像,就像一束光,照在了心窩上。”


    外婆聽了笑了笑:“你這點倒是和你母親一樣,無論在什麽境遇下,都表現的很樂觀。”


    淩遊聞言便問:“我媽媽她,是個怎樣的人?”


    外婆想了想之後說道:“我無法描述她是一個怎樣的人,她,是我身上的一塊肉,更是我心尖上的一塊肉,我隻知道,失去了她,我的心就不完整了,有一個地方,始終空落落的。”


    淩遊聞言道:“我能理解到,我也一樣,心中有很多的空白,可今天見了您,我的那些空白,似乎在一點點的補上。”


    外婆聞言一笑,風吹動著她白色的卷發,她看向了陽台外沒再說話。


    但這一夜,淩遊還是和外婆聊了很多,外婆問了他的近況,又問了秦艽,問了淩南燭,當聽到淩遊已經有了孩子時,外婆的表情一時間有許多次的變化。


    她似乎在這一刻想到的,是自己的女兒竟然如今也做了奶奶,可在她的印象中,女兒卻是年輕的,是美麗的,是靈動的,她遺憾自己想象不到女兒做奶奶時的情景,更遺憾自己不能看到女兒變老的模樣,但她慶幸,慶幸自己的寶貝女兒,永遠是那麽的年輕,永遠是那麽的美麗。


    第二天一早,也是除夕,外婆帶著淩遊一起去了菜市場買菜,逢人問起,外婆便講,這是她的外孫,這讓很多外婆的老朋友們都不禁吃了一驚,但外婆卻是驕傲的,是幸福的。


    中午時,外婆給淩遊做了一桌子的菜,二人也有了更多的話題,淩遊似乎一點點了解到了外婆是個什麽樣的人。


    吃過飯之後,外婆坐在鋼琴前,給淩遊彈了一首曲子。


    淩遊不懂音樂,可卻也知道這首曲子,是貝多芬的經典名曲致愛麗絲,一首彈罷,淩遊不禁紅了眼眶,他被深深的帶進了曲子中,這首曲子,將他內心的悲傷無限放大。


    接著外婆又拿出小提琴,站在淩遊的麵前說道:“你外公走了之後,我的聽眾都不懂我,我無法像伯牙與子期那般,因為我獨活於世,還需要一些寄托和活下去的鼓勵,今天,你做我的聽眾,讓我演奏個痛快吧。”


    淩遊點著頭,張嘴說了聲好。


    外婆將小提琴架在肩頭,緊接著便拉響了優美的旋律。


    這首曲子,叫做梁祝。


    淩遊聽到一半時,他才察覺,這是外婆送給父親和母親的曲子。


    這一刻,淩遊能夠感受到,外婆對父親母親是祝福的,但同時也是惋惜的。


    晚上時,外婆在陽台的搖椅上睡了,淩遊將毛毯蓋在了外婆的身上,坐在她身邊陪了她一夜。


    次日,淩遊和外婆表示今天就要告辭離去,外婆沒有說話,也沒有強留。


    隻是給淩遊做了一頓早餐之後,回去換了一身漂亮衣服,一席黑色的旗袍,外加一條酒紅色的絲綢披肩,走出房間,看著淩遊,外婆笑道:“我送你。”


    淩遊看著眼前氣質優雅的外婆笑了笑:“好啊,正好,我也想再陪您走一走呢。”


    二人下了樓,沿著滬師大的校園小道,一路朝外走去。


    外婆問道:“你昨天說,你的工作要有調動?”


    淩遊應道:“是,去雲海。”


    外婆歎息了一聲:“你到底還是走了楚家人的路,我和你外公,曾經無數次的想象過,如果你還活在這個世上,會做什麽,你外公希望你像我們一樣,做一名教師,我則是希望你能夠從事音樂事業,可萬萬沒想到,你終究還是踏上了這條大相徑庭的道路。”


    說罷,外婆又道:“不過,無論如何,你好端端的活在世上就好,這就勝過了一切。”


    又走了一段路,外婆又道:“等你再有時間,帶著老婆和孩子過來,讓我見見。”


    “一定,等我工作安頓下來,我就帶著艽艽和南燭來看您。”淩遊保證道。


    待把淩遊送到了校區的大門口,外婆便站住了腳步,接著從自己的小手拿包裏拿出了一個信封,和那塊手表出來:“手表我不要,留給你,當個念想吧,這封信,等你上了飛機再看。”


    淩遊接過手表和信,放在了自己的包裏,然後上前一步和外婆擁抱了一下,外婆輕輕拍了拍淩遊的肩膀說道:“以後要常來看望我。”


    淩遊點頭應道:“一定會的,您要保重身體。”


    外婆應道:“我在這個世上,又有了新的念想,當然會照顧好自己,你不要記掛。”


    與外婆分開,淩遊坐上出租車,看著這位優雅的老人一手放在披肩上,一隻手朝自己揮了揮手,那身影,在淩遊看來,又強大,又弱小。


    強大時,淩遊覺得這個老人抵住了萬難,堅強的獨活於世,弱小時,淩遊覺得這位老人可能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這讓淩遊無比心酸。


    淩遊買了一班飛往江寧的機票,準備回去看看魏書陽。


    在飛機上,他拿出了那封信,展開之後,就見信上,用一手很漂亮的字洋洋灑灑的寫了一整頁紙。


    “小遊,展信安,我是一個不會表達自我的人,我無法向你動容的闡述自己這些年,因為失去你的母親,而變得如此那般的悲傷與彷徨,我曾經無數次的想象過,你如果還在這個世上,我們見麵時會是怎樣的場景,或許是練習了三十年,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十分平靜,也許命運早就安排下了這場相遇,所以我知道這是情理之中的,對於你母親的離開,我從悲慟不已,到從容接受,用了一萬天的時間,所以我也希望你也能夠向我一般放下,放下傷悲、放下仇恨、放下包袱,輕裝前行.......”


    字裏行間中,外婆用這封信表明了許多,更多的,是對淩遊的勸解和安慰。


    最後一行,外婆寫到:“你思念一個人,便可以見山不是山,見海不是海,見雲不是雲,你心中裝著他們,他們就在你人生的每一處風景中,你的身體裏流著他們的血液,那就帶著年華正好的他們,一起從容快樂的走過這一生吧。——你的外婆,項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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