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宴拍掉上麵不知何時沾上的碳灰。


    她半蹲下身,和十三歲的小男孩平視:“別跑,去看看她。”


    即便有了這些錢,許清娥也不可能痊愈了。


    現在的她,隻是回光返照。


    季雲楓不太懂眼前人的意思,隻知道她暫時應該不會追究他偷錢的壞行為,於是,歡歡喜喜跑到木板床前。


    “對不起,楓兒,是娘誤會你了……”盡管許清娥疼痛難熬,在孩子麵前,嘴角還是牽起慈愛又歉疚的笑。


    她用盡全身力氣,手也隻能伸到半空,摸不到小男孩的臉。


    季雲楓一把抓住她的手,貼到自己頰邊,眸中希望的火焰越燃越盛:“娘,我們有錢了,我會找到瀚城最好的醫生!”


    “好,楓兒一直都特別懂事……”大拇指輕輕拂過他臉上的一點髒汙,許清娥笑中帶淚,“以後娘要是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嗎?”


    自己的身體到底如何,她心裏最清楚,油盡燈枯,她能陪伴這孩子的時日不多了……


    季雲楓眼淚嘩的流下來,哽咽道:“娘別說胡話,你要一直陪著楓兒,我們一起、一起好好活下去……娘……娘?”


    頰邊的手霎時失去了支撐的力道,要不是季雲楓反應快,此刻怕是已重重倒在床沿。


    青灰之色蔓延到許清娥的整張臉,頓時變得死氣沉沉,她的眼角,有一滴濁淚正在緩緩流下。


    帶著她悲愴的人生,一齊沒進舊藍色的枕頭裏,濕潤逐漸放大,拉扯著周邊的完好布料墮入黑暗。


    季雲楓像是被閻羅殿裏的無常攝取了魂魄,眼神空洞,隻會聚焦於一點,他嘴裏喃喃:“娘,你困了是不是,睡、睡一覺就好了……”


    他死死抓住許清娥尚且還有溫度的手指,固執地不肯鬆開。


    仿佛隻要不放手,他唯一的親人就還存在在這個世上。


    健康。幸福。


    沒有重疾纏身,沒有無止境的白眼和非議……


    “娘別忘了,你說過,睡醒了要給楓兒做饃饃吃……”


    他想到許清娥之前說過的話,當成這是他們娘倆之間的約定。


    “娘,就隻準睡一會兒哦。”


    “我還沒去找醫生,對、對,找醫生……”


    “我要找全瀚城最好的醫生……”


    季雲楓嘴裏念叨著,像是一具行屍走肉般,反複重複“醫生”兩個字。


    在即將跨越門檻的那一秒,他被秦宴攔下來。


    “你想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冷冰冰的難民區嗎?”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又好似有魔力,撥開深淵中的一條縫隙,絲絲溫暖通過口子照射進去。


    季雲楓肩膀止不住地顫抖,終於崩潰,抱膝蹲下去,一聲聲似幼獸痛苦的嗚咽斷斷續續傳出。


    秦宴歎了歎氣,在小男孩身前蹲下,美麗昂貴的裙邊垂落,擦過地麵的汙垢,瞬間變了顏色。


    “她需要安葬。”


    這裏環境不好,時間一久,屍體就會迅速腐壞。


    季雲楓用袖子擦了把淚水,他眼睛紅紅地仰頭,因為眼眶裏還蓄著淚,看得有些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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