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一個不相幹的人,聰明人絕對不會將自己陷入狗咬狗的處境,掉價不說,可能還咬不過瘋狗,鍾嶽自然不會再去和吳中賀過不去,沒這個必要。


    在家中事少了,自然有更多的時間在筆法係統內靜修了。觀摩永字八法,這是鍾嶽如今每日必做的功課。書法從沒有什麽盡頭可言,觀一代書家幾十年的字法,書風變化,那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一成不變,那就是沒有進步。


    從王處臨摹歸來,有一件事,鍾嶽沒什麽經驗,需要找個老司機請教一二。這個人選,鍾嶽想了想,鄭板橋、金農都是半生落魄之人,王希孟同學呢,又少不更事,至於王這樣的魏晉名門,則太過遙遠,思來想去,還是文征明,吳門小楷的領袖,在常人眼裏活得最最體麵。


    “衡山先生。”


    “不器啊,許久未見了。”


    鍾嶽坐在文氏書亭內,看著文征明老神自在的樣子,確實稱得上風流才子。


    文家筆意風靡江南,蔚然成風。曆經明清幾百年,影響仍在,即便是董其昌崛起,仍無法取代吳門的地位,足以見文征明的筆力。


    “先生,學生有一件事想請教。”


    “但說無妨。”


    鍾嶽深吸一口氣,“如何說服一個有錢人,同意將他女兒放心交給學生?”


    老而彌堅的文征明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來不器是遇到了終身大事啊。”


    “雖然學生所處時代已經沒有這個說法,但是畢竟將來是親戚,總不能交惡。”


    文征明說道:“與有誌者言誌,與有錢者說錢。這十二字,你理解明白,若是再不行,為師親自出馬!”


    鍾嶽臉色一變,親自出馬?您老人家已經走了幾百年了,親自出馬是幾個意思?


    “與有誌者言誌,與有錢者說錢,先生的意思,就是讓我挑他有興趣的說唄?”


    “他是嫁女兒,終究不能養女一輩子。所謂擇人,不過就是想替女找個安心的歸宿。他若是要找個門當戶對之人,你若一窮二白,與他談誌向,不等於對牛彈琴?”


    鍾嶽點了點頭,“先生所言極是!”


    “需知,說話謙遜而不諂媚,平和而不憤懣。”


    “懂了!”


    鍾嶽退出了筆法係統,向老司機取經完畢,自然是要找顧天昊談一談了。諸如電視劇中男主喜歡女主,女主家長強力反對,兩人最後私奔的狗血劇情,自然不是鍾嶽雖想的。


    準備好東西,鍾嶽便出發了。


    顧家鍾嶽是沒有去過,但是當初在老墨廠附近的出租屋見過顧天昊之後,鍾嶽就明白,盛世房地產集團,便是顧家的產業了。


    徽州最高的大廈內,鍾嶽看了看底下林立的樓盤,坐在一旁的沙發上。


    售樓部的葉經理見到鍾嶽坐在那裏,便讓底下人過去服務。


    “您好,這位先生。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穿著製服的銷售顧問看上去比鍾嶽大不了多少,熱情地問道。


    “我找顧天昊先生。”


    售樓小姐臉色一滯,將紙杯放在鍾嶽麵前,“您有什麽需要的盡管和我說便是。”


    “我找顧天昊先生有事。”


    售樓小姐抿了抿嘴,“好的,那您稍等。”


    她走到前台,低聲道:“老大,那人說要找董事長。”


    國字臉無框眼鏡的葉經理抬頭,看向沙發上的鍾嶽,“他又說什麽事嗎?”


    “沒有。”


    “我來處理吧,你過去接待另外的顧客。”


    “好。”


    ……


    “這位先生,您好。我是盛世的售樓部經理,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助您的嗎?”


    “我找顧天昊先生。”


    “您是要找我們董事長?”


    “是的。”


    “請問有預約嗎?”


    “這個倒是沒有,不過你告訴他,我叫鍾嶽。”


    葉經理推了推眼鏡,“您稍等,我問問。”他走到前台,打了個電話上去,“喂,張助理,有個叫鍾嶽的,說要見董事長。”


    “誰?”


    “鍾嶽。要不要我把他趕走?”


    “你叫他等一下,我去請示一下。”


    ……


    半小時之後,類似昨日的會客廳


    隻不過人換了,桌上也放上了茶。張助理看著幾月前,窩在髒亂差的出租屋裏的那個年輕人,換上幹淨得體的衣服,看上去也沒那麽糟糕,隻不過想不出來這次來,又是來幹什麽的。


    皮鞋嗒嗒地踏來。


    幾月不見的顧天昊,依舊是西裝筆挺,單手插在口袋裏,走了進來。


    “您好,顧叔叔。”


    顧天昊坐在沙發上,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鍾嶽啊,我記得之前說得很清楚吧,怎麽,承諾這麽快就忘了?”


    “我承諾您什麽了?”


    顧天昊說道:“你和秦秦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難道還要我再用些什麽手段嗎?我不想做得太過分,傷了誰都不是我的本意。”


    “我想問一下,是我哪裏配不上她嗎?”


    看著鍾嶽認真的樣子,一旁的張助理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董事長,要不我……”


    “不用,小張,你在盛世,如今一年的年薪是多少?”


    “哦,十五萬。”


    顧天昊說道:“我並不是打擊你,鍾嶽。秦秦從小就接受優質的生活,這個你能保證得了嗎?並不是說,多一個人我養不起,但是我需要一個有能力有擔當的人,將來能夠讓她所以依靠,給她足夠的安全感,你,顯然不能。”


    “為什麽不能?”


    顧天昊眉頭一皺,他說的話已經夠隱晦了,還要怎樣?


    “你有我的助理這樣的年薪嗎?”


    “我還在上學,沒有年薪。”


    顧天昊輕笑道:“別怪叔叔勢力,你和秦秦,注定不是一個層麵上的人,即便是你有才華,但是才華能當飯吃嗎?還是說,在你那狹小的出租屋裏,煉什麽墨,搞得滿手漆黑,用那得來不易的一千兩千薪水,維持生計?”


    “我有房。”與市儈之人講市儈,鍾嶽直接說道。


    “嗬嗬,鄉下嗎?”


    “在滬上。”


    顧天昊靠在沙發上,看著一臉平靜地年輕人,托著頭笑道:“你是在做夢嗎?滬上?你是說你住的寢室?”


    鍾嶽將耕耘軒、明月樓等照片一一放在桌上,“這書齋,說起價值,應該上億了。”


    與有錢人說有錢,一個億,可能沒有盛世的資產高,但這套房,在滬上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不說最貴,至少算得上奢華係列了。


    顧天昊低頭掃了眼照片,手指敲打在沙發上。


    “房子又如何?房子說明得了一切嗎?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一個男人,難道一輩子的成就就是房子?事業呢!”


    “顧叔叔,我是一點漆墨業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也就是說,一點漆墨業公司是我的。”


    與有誌者言誌,鍾嶽繼續說道:“當然,公司現在發展規模可能還不是很大,但是至少,在滬上立足腳跟了。至於您覺得我在說假話,大可以查一查,看看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至於我自己喜歡做的事情,這裏有一本書,不才正是在下和西嶺印社的副社長錢筠堯錢老聯名所著,也算是時下暢銷書籍之一了。”


    會客廳裏,隻剩下鍾嶽一人在講話。一旁的張助理呆若木雞,這孩子怕是失心瘋了吧,他是活在夢裏嗎?這些東西,是幾個月可以達成的嗎?怎麽在鍾嶽口中,就像是真的一樣?


    “年輕人有理想是好事,但是太浮誇,總歸不現實。”


    鍾嶽很認真很誠懇地回答道:“叔叔,我說的是真的。”


    ……


    兩小時後。


    顧天昊有些疲憊地坐在辦公室內。


    助理小張拿著一堆的文件跑了進來,“董……董事長……”


    “說。”顧天昊靠著椅背,轉向窗外的景觀,他自然不相信鍾嶽說的一切。


    上億的書齋?


    自己的公司?


    鬧呢!


    “那套書齋確實存在,通過資產預估,價值的確實在上億,不過產權人是否是鍾嶽先生,這個有待查證。至於一點漆墨業有限公司,的確存在。而且……”


    “而且什麽?”


    “確實實在近兩月才成立的,法人代表也正是鍾嶽先生。注冊資金是三個億。”


    顧天昊皺著眉頭,歎了口氣,“怎麽可能呢?”


    “董事長,這件事……”


    “你別說了,我想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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