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展廳主持現場書畫大賽的吳中賀,同樣聽到了這裏的動靜,聞訊趕來,看到鍾嶽桌子上那一疊奇葩的毛氈紙,還有那瓶“古董”星光墨水,眉頭一皺,“你是來搗亂的?趕緊出去!”


    鍾嶽將黃明川給的那張標簽甩了甩,“吳主任,我是正常參賽。”


    “正常參賽,那……那你這桌上亂七八糟的是什麽東西?”


    “筆、墨、紙啊。”


    吳中賀皺眉道:“這些破爛,你還說不是來搗亂的?是不是之前嫌我罵得不夠難聽,想要過來再討罵?”


    “我就不明白了,吳主任,這筆墨紙有什麽問題嗎?你是覺得這些東西是我盜墓盜來的?”


    “你……”


    “中賀,又怎麽了?”一旁身著旗袍的老婦人腰杆筆挺地走了過來。


    吳中賀轉身,指著鍾嶽,“副會長,你看看黃老師推薦過來的學生,這是故意給我難堪啊。”


    “怎麽了?他提什麽過分的要求了嗎?”


    “您看看他桌上的東西,唉,這是一個書法愛好者應有的態度嗎?”


    老婦人掃了眼鍾嶽桌上的筆墨,微笑著問道:“需要提供什麽幫助嗎?”


    “您好,並不需要。”


    老婦人點了點頭,“中賀,走吧。”


    “不是,副會長,你看看這……”


    老婦人淡淡地看了眼吳中賀,“你管理你的學生我沒什麽說的,這其他參賽的選手,你都要管?紙筆差怎麽了?這是人家的自由。宣布開始吧。”


    “好。”


    吳中賀整理了一下打亂的思緒,說道:“本次現場書畫比賽,由市書協、徽州美術學院聯合承辦,畫作、書法各有金銀獎兩位,比賽時間兩小時,作品內容自定義,會有美院以及書協的老師巡場,不得臨摹、抄襲,作品完成,可直接離席,中途不得再返場。”


    吳中賀宣布完規則,便跟一旁坐著的十幾個書法、美術的名家輕聲交談起來。鍾嶽望了眼周圍人鄙夷的目光,也就笑笑。


    “噗嘶!”


    “噗嘶!”


    鍾嶽抬頭,朝不遠處的展櫃處望了望。顧秦一個勁地示意著鍾嶽桌上的“文房四破”,目光之中滿滿的不解。剛才就提醒他出去賣,還以為早有準備,這算是準備?這文房四寶,恐怕比那些初學者都不如吧。


    鍾嶽看到顧秦猴急的樣子,笑著搖了搖頭,將那瓶星光墨水倒在一個小瓷碟上,用那支毫無筆鋒可言的破竹筆浸潤在那劣質的墨水上。


    一旁的美院學生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以為鍾嶽是窮到連毛筆都買不起,才會用這樣的破筆,出於同情,便詢問了一句,“這位同學,我這裏還有幾支備用的毛筆,你若是需要的話……”


    “謝謝,這筆我用習慣了。”鍾嶽微笑地回敬道。


    要將金農的漆書寫出精髓,用普通的毛筆反而難寫出漆書的風格來,就是要這種無鋒的筆刷。


    黃旭餘光看了眼鍾嶽,冷冷一笑。


    創作一幅好的作品,可能是一氣嗬成,也有可能寫到半途,忽然沒有了靈感,成為失敗之作。尤其是一些行草,以筆意連貫見長的,更加不能有絲毫疵漏,不然一處小小的停滯,就有可能毀了一整幅作品。


    諸如顏真卿的《祭侄文稿》,便是真情流露,一氣嗬成,即便是中間塗塗改改,那都是思緒的體現,經常用墨至枯筆狀態,足以見魯公筆力之深。後世若是刻意模仿那種塗塗改改的草稿之作,就會弄巧成拙,有東施效顰之嫌,流於淺薄庸俗了。


    鍾嶽將紙平攤在桌上,由於毛氈紙過於小,一般的書作,要麽直接用四尺大宣,要麽就是四尺對開的尺幅,他這一張毛氈紙,以往練習,也就寫個十二個字,然而當成作品,按照毛氈紙上的紅方格布局,顯得呆板了,書法作品講究留白,並不是填得滿滿當當的就是完美。


    他掃了一眼如毒蛇般盯著他的吳中賀,心裏有了內容,將架在碟子上的筆刷拿起來,開始運筆。


    書法起筆多為藏鋒,這就跟筆法有些沾邊了。書家用得最普遍的,也就是藏鋒的筆法了。古人講究含蓄,鋒芒畢露,往往帶有貶義,逆鋒起筆,中鋒行筆,這便是人、筆、書,最直接的精神體現。


    鍾嶽落筆,由於金農漆書的厚重,除了筆法的要素之外,對於腕力、定力的要求也是一個考驗。一般的字體,行筆慢了,這個字的比劃就容易歪歪扭扭,這就是基本功不紮實,鍾嶽由於有筆法係統的加持,以百分之九十的熟練度運筆,自然是得心應手。


    不少市裏的書法家,已經在走來走去,觀摩學生創作了。


    “明川,那個就是你說的鍾繇後人?”


    黃明川見到老婦人對鍾嶽感興趣,便笑著說道:“柳先生對小嶽有什麽高見?”


    在如今這個時代,先生一詞,一般不稱呼女性,但對於一些名氣很大,在某個領域有突出作為的高齡女學者,還是沿用了先生一詞,以表尊敬,可見黃明川對於這位老婦人的尊重。


    “高見不敢當,隻是如今這個浮躁的時代裏,還能有如此心性的後生,實在不多見了。”


    兩人怕影響學生創作,刻意走得遠了一些,輕聲交談著。


    “是啊,柳先生知道我見到鍾嶽的第一次是什麽情況嗎?”


    “哦?願聞其詳。”


    “是因為市文化館如今的鎮館之寶,那半塊魏碑,我親自登門去大屏鄉的小荷山,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披麻戴孝,在為他的亡父守孝,還說要守孝三年,你說說,這個時代,哪有人會去尊這樣陳舊的古法?”


    婦人恬然一笑,“這事情不多評價。畢竟時代不一樣了。”


    黃明川點了點頭,望向低頭創作的鍾嶽,喃喃道:“也不知道這小子什麽意思,今天跑過來說是要參賽,他爺爺的那手魏碑,說實話,確實寫得不賴,隻不過如今書國內書法是個什麽形勢,柳先生您也明白。”


    “追求不同罷了,不過如果迷失了書法本身的樂趣與內涵,再如何創新,都是嘩眾取寵。”


    “柳先生說得極是,要不咱們去看看,小嶽會給咱們帶來什麽驚喜?”


    站在一旁的柳大家微微一笑,“驚喜不驚喜的我不知道,不過似乎驚嚇到吳主任了。”


    黃明川朝那邊望過去,吳中賀那張臉,簡直都陰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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