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結束後,林淵回了宰相府一趟,陪著曲睿好好地吃了頓飯,老人也很高興,在曲文彩走後,這個世界上除了林淵,他再沒有別的親人。


    如今林淵不再是當年那個因為害怕處罰所以半夜偷偷跑到相府過夜的孩子,他已經是一個上過戰場,打過勝仗的男人了。


    從內心深處來講,曲睿很希望林淵能當一個普通的孩子,快快樂樂的長大,但王府的仇得報,祁國的疆土得守,既是祁國平等王,很多東西林淵就沒法不去管。


    所以現在曲睿不得不將林淵放開,任由其成長,他現在隻求林淵能夠平平安安的就好,即便前路滿是荊棘也無妨,哪怕受了傷,隻要回到家裏,自己就一定能夠護他周全。


    之後的幾日裏,林淵帶著羅星好好的在應天城玩了一圈,別看羅星比林淵大了一倍不止,玩起來的時候還是像個小孩子。


    因為常年鎮守在東境,他能接觸的隻有戰爭和鮮血,根本沒時間去做其他的事情,或者說他不能去做。


    “少帥,千裏相送終有一別,留步吧,我這就要上路了。”


    應天城外,羅星騎在馬背上對林淵說道。


    “羅將軍,一路順風,能認識你,認識鎮東軍,是林淵的榮幸!”


    林淵一邊說一邊作揖。


    羅星見狀爽朗一笑:“哈哈,少帥,這話說的見外了。從一開始,我老羅就相信林帥的兒子不可能是廢物,您真的和當年的林帥很像,您隻管放心,隻要我和鎮東軍還在,祁國東邊兒就不會有什麽大事兒!什麽時候你們需要我們了,吆喝一聲,咱保證趕到,行了,我走了,少帥保重。弟兄們,走!”


    馬蹄聲漸漸變得輕微,直至沒有任何聲響,林淵望著羅星離去的方向,站在原地不動,良久才小聲地說了一句:“保重!”


    “王爺,王爺!”


    林淵正發呆呢,卻突然聽見有人像是在叫自己,回頭一看,才發現是李胤的貼身侍衛傅謙隔著老遠在叫自己。


    林淵最後看了一眼羅星離去的方向,轉身走向傅謙,後者看到林淵後也急匆匆的跑了過來,林淵也是納悶,不禁發問:“傅侍衛,出什麽事了?”


    傅謙拉著林淵就走,邊走邊解釋:“王爺,可算找到你了,王上讓我來找你,說是有事要跟您講,咱們快走吧。”


    “嗯?什麽是要傅侍衛你親自來尋我?”


    “我也不知道,等見了王上您就清楚了,別說了,走吧。”


    就這樣,林淵被傅謙連拉帶拽的入了宮,沒一會兒便來到了李胤的寢宮,期間林淵被狠狠地震驚到了,因為傅謙的身形怎一個快字了得,林淵三品的實力,一路上居然一直落後於傅謙。


    “王爺,王上說了,您直接進去就行,我就在外邊兒守著,有事兒叫我就行。”


    林淵點點頭,推門走了進去,剛一進門,就看到了李胤那嚇人的模樣,隻見他合著眼臥在榻上,頭發幾近全白,臉上布滿了皺紋,怎麽看也不像一個中年漢子,更像是一個垂暮老人。


    林淵心裏大叫一聲不好,趕忙上前替李胤把脈,剛剛把手搭上去,林淵的臉色就徹底垮了下來,對著守在李胤身旁的李彥問道:“怎會如此?”


    李彥滿臉愁容,想說什麽,卻始終沒開口,隻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李胤在這時將閉著的眼睛艱難的睜開來,輕聲呼喚道:“淵兒?你來了?”


    林淵握住李胤的一隻手,小心的回應說:“我來了,李叔,我來了!”


    “咳咳...咳...彥兒,你來。”


    聽到父親的呼喚,李彥也從旁邊挪過來拉起李胤了另一隻手說:“爹,兒子在呢。”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很重要,你二人要記清楚了。”


    李彥製止了李胤,略帶不滿的說:“您都這樣了,就別說話了,好好休息......”


    不等李彥說完,李胤就將他打斷:“臭小子,你還教訓起老子來了?”


    李胤說完想起身,卻發現身體沉重的不行,林淵兩人明白他的想法,所以將他的身子小心地扶起,李胤就這樣靠在榻上,接著說道:“彥兒,床尾有個盒子,你且拿來。”


    李彥聞言掀開了床尾處被子的一角,在那裏發現了一盒精致的盒子,將盒子拿起遞給了李胤後,李胤又說:“淵兒,你還記得我之前跟您提到過的十大神兵嗎?這盒子裏裝的,就是十大神兵中排名第四的夜靈刀!”


    林淵和李彥瞬間睜大了雙眼,二人對視了一眼,為什麽,為什麽夜靈刀會在李叔(父王)手裏?他不是從未習過武嗎?


    似是猜到了二人的想法,李胤解釋說:“這刀是振威留給我的,你可知當年我說的夜靈刀主守護是什麽意思?”


    不等林淵發問,李胤又說,“夜靈刀厲害的不是它的威力,而是它可以守護其主人。振威當年曾跟我說,就是靠著它,他才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征戰中活下來,隻要夜靈刀還在,就沒人可以殺掉它的主人,具體是什麽原因,我不知道,可這是事實!”


    林淵被震驚的無以複加,這夜靈刀的作用有點逆天了,擁有它的人,豈不是相當於擁有了不死之身。


    李胤搖搖頭,緩緩地解釋道:“我知道你肯定覺得夜靈刀的作用太過逆天,但其實不是,夜靈刀隻能保護主人不死,或者說可以壓製致命傷。如果受了傷,還是需要調理和療養的,若是放任不管,一旦夜靈刀離開主人的身邊,過重的傷勢就會要了它主人的命。”


    林淵聽完低著頭思考了一會兒,下一秒他突然抬起頭,正欲開口,李胤就解釋說:“不錯,當年我確實差點就死了,在我繼位那年,我那兄長先是在暗中給我下了毒,隨後他趁機起兵,欲奪王位。”


    “雖然振威帶兵平息了應天城內的戰火,可我那兄長死前告訴我,這毒無藥可解,我隻剩數月的時間可活。你爹聽完毫不猶豫地將夜靈刀和他的聯係強行切斷,把它給了我,這才保住了我的命。”


    此話一出,林淵就明白了此刻的李胤怕是做了和自己父親當年一樣的事情,切斷了和夜靈刀的聯係,可為什麽要這麽做的呢?


    一旁的李彥也很困惑,但他更驚訝的是,林振威居然將此等至寶給了別人,如果當年林振威做出不一樣的選擇,那現在這祁國的江山說不定就是林家的。


    李胤閉上雙眼,回憶著過去,過了一會兒才繼續道:


    “知道這件事的人隻有我和你們林家的少數幾個人。如果不是為了救我,振威不會戰死,如果不是為了守護這個秘密,林家不會遭受滅頂之災!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


    李胤越說越激動,情緒上來後又止不住的咳嗽,李彥不停地給李胤順氣,林淵也開口道:


    “李叔,不怪您,這是林家的選擇,是爹娘的選擇,您別激動,我相信爹娘從始至終都沒有怪過您!我聽外公說,如果不是您當年帶著我爹上相府,可能就沒有後麵的事兒了,那我也就不存在了,不是嗎?”


    李胤聞言反握住林淵的手,林淵能感受到手上傳來的力度在不斷增加,隻見李胤激動地說: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這二十多年來,我始終過不了我自己這關,咳咳...你知道嗎,那一年曲相深夜入宮,當他親口告訴說林家沒了,那一刻,我恨不得一頭撞死在柱子上!”


    “可曲相說你還活著,再加上彥兒那年也才十歲,所以我不能死,至少不能在那時候死,我要看著你們長大,等你們的肩膀足夠扛下這一切的時候,我才能去尋他們。”


    林淵的眼眶含著淚,這些事曲睿沒有跟他說過,在跟隨莫無幽修行的那些年裏,他曾經自己問過自己無數次,林家守護祁國,守護祁王這麽多年。


    可一夜之間林家滿門被滅,直至娘親下葬,王室都沒有一個人來慰問過一句,為什麽?這樣的祁國這樣的君王,值得林家用命去守嗎?


    這樣的疑問曾經在林淵的腦海中反複出現,直到很久以後,林淵才不再去想這個問題,問心一劫,林淵的心性得到極大的提升,他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林淵也一直都知道李胤對自己極好,跟親生兒子沒什麽區別,可林淵到底還是想弄明白,李胤當年為什麽一言不發,隻不過他將這個疑問一直深藏在心底。


    如今李胤親口說出來,林淵才明白,原來這些年除了自己和外公以外,還有一人和自己一樣,平淡的麵龐下,隱藏的是巨大的痛苦,甚至後者除了痛苦,更多的是愧疚之情。


    這些情感每時每刻都在折磨李胤,天曉得李胤是怎麽挺過來的,要知道林淵在莫無幽的指導下,內心相比於常人是非常堅韌的,真論起來,他已經活了很久了,就是人生閱曆太少了而已。可李胤隻是個普通人,可能林家出事後,李胤才是那個最絕望最悲傷的人。


    想到這兒,林淵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他對李胤最後的那一絲埋怨也徹底煙消雲散,林淵將頭伏在李胤的床頭,小聲地啜泣,好一會兒才抬頭望著李胤道:“李叔,你走了,爹娘會怪我沒有照顧好您的,夜靈刀就在這兒,您還是...”


    李胤搖搖頭:“沒用的,夜靈刀可以換無數個主人,可絕不會有同一個人成為他的主人第二次。這本就是你爹的東西,我現在準備把他交還給你,你隻需要將你的血滴上去即可,有了它,你的安危我便不用再擔心,等見了你爹娘,我也好有個交代。”


    林淵痛苦的搖頭,連帶著甩出幾顆淚珠,李胤緊接著又說:


    “彥兒,你聽著。”


    聽到這兒,林淵起身將最靠近李胤的位置讓了出來,自己則默默地站在一邊,李彥將腦袋伸過去說:


    “爹,兒子聽著呢。”


    “彥兒,從小到大,爹都沒有好好陪過你,甚至從未關心過你,可曾怨過爹爹?”


    “爹,彥兒從未怨過您,我知道您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我能獨當一麵,成為一個合格的君王。”


    李胤欣慰的點點頭:


    “好孩子,好孩子!自從林家出事後,我幾乎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祁國的發展上,如今的祁國無論是哪一方麵,都比之前更加強大。”


    “隻有將這樣的祁國交給你,你才能不那麽累,為父也才能安心。隻是這些年對你有所虧欠,原諒爹不能彌補你,不要怪爹狠心。我用了數十年的時間,想要尋找到解藥,但始終未能成功,可能這就是天意吧!所以我死之前,能留給你的,就隻能是一個鼎盛的祁國!”


    李彥是個很聰慧的人,這些年他在主持朝中大局,但很多事其實都是李胤在一旁提點的,他一直到知道父王是在培養他,哪怕李胤對林淵比對他這個親生兒子還好,他也從未有過一句不滿。


    如今李胤帶著歉意每說一句話,都能將李彥的心擊碎一次,李彥再也忍不住了內心的悲痛,哭著說:“父王,孩兒從未怪過您,孩兒知道,您對我的愛比這天下任何人都要來的深刻。”


    李胤聞言大笑了幾聲,用盡了力氣將手抬起,接著摸了摸李彥的腦袋,隨後又朝著林淵招了招手,鄭重地說道:


    “淵兒,你跪下!”


    林淵跪在李彥身旁後,李胤說:


    “我要你們發誓,你們二人此生絕不相負,如有違背,不得好死!”


    林淵和李彥對視了一眼,沒有絲毫猶豫地同時舉起右手道:


    “我林淵(李彥),此生與李彥(林淵)絕不相負,如有違背,不得好死!”


    “好,好,好!如此,如此我便安心了。你們倆記住,親兄弟也會反目,我不希望你們倆會走到那一步,我希望你們能和你們的老子一樣!”


    “從現在開始,彥兒你就是祁國的新君了,你與淵兒要互相扶持,彼此信任,祁國和百姓,就交給你們倆了!另外,我死之後,不可大肆操辦身後之事,將我葬在林家的陵園即可。”


    李胤說到這兒,已經是難以正常的喘氣了,他用盡最後的力氣說:


    “小心無雙王朝!他們,有....野心....守護好祁國....振威....文彩....我....我來了......”


    “父王!”


    “李叔!”


    隨著林淵和李彥的一聲悲呼,祁國的一代賢明君王李胤,終是斷了氣,臨死前,他還擔憂著兩個晚輩,還擔憂著祁國。


    可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仿佛看見了那對夫婦,那對用生命守著他的夫妻,一臉的愁容也變成了最純真的笑顏,如同那年應天城內三人初見時一樣。


    林淵跪在地上,紅著眼問李彥:


    “所以那日朝會後,李叔就切斷了與夜靈刀的聯係對嗎?所以在我和羅將軍遊玩的這幾天,李叔就這麽一直被毒藥折磨對嗎?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林淵用手狠狠地捶在地麵,他好恨,恨自己對身邊人總是少了一些關注。


    “王上說,知道的人越多,痛苦的人就越多,哪怕隻是讓你們少痛苦一天,他也是願意的,太子殿下也是今日才知道的。王上早就存了尋死的心,此前是我幫王上瞞著,所以您不用責怪太子殿下!”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林淵二人一同回頭,隻見傅謙推開門走了進來,眼中含著淚向二人解釋了一切,隨後傅謙跪在地上朝著李彥一拜:


    “臣傅謙,恭賀新王繼位,吾王千歲!”


    李彥壓下了內心的悲傷,將傅謙扶起說:“傅侍衛,父王最親近的人,除了孤和平等王就是你了,今後你亦會是孤最親近的人,你可願與孤一同守護祁國?”


    “但有差遣,臣,萬死不辭!”


    “好!後麵的事,你去辦吧,孤想在陪父王一會兒。”


    傅謙看了一眼已經去了的李胤,隨後出了門,至於李彥所說的後麵的事,其實就是敲響喪鍾,昭告天下。


    至於李彥,他在傅謙出門後身子就軟了下來,幸好林淵還在,不然就得跌在地上了。


    林淵看著李彥失魂落魄的樣子,按住了他的肩膀使勁地晃了晃,一邊晃一邊說:“老李,李叔走了,你是祁王,你不能倒,也不可以倒下你知道嗎?”


    “李叔心存死誌,不想再活在愧疚之中,這是他的選擇,他回不來了!你能做的,就是繼承他的遺誌,做好你該做的事情!”


    李彥的眼神逐漸恢複了神采,他拉著林淵的臂膀讓自己站了起來,林淵看著他的眼睛,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隨後李彥走到李胤的身旁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說:


    “爹,孩兒定會守好祁國,守好祁民!”


    床榻上,李胤的臉上還帶著微笑,似是在回應他,此刻起,屬於李胤時代徹底結束了,有遺憾嗎?想來是有的,可他並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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