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林振威便再也沒有出現過了,仿佛在應天城內,從未出現過這個人一樣,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曆,同樣的也沒人知道那天之後他去了哪裏。太子李胤也曾派人找過他,但沒有絲毫消息,久居深宮之內,李胤除了讀書寫字,就是嚐試著處理祁國的一些事務,早在他十四歲時,祁王就將他立為儲君,他的一言一行都被人關注著。有時候他會覺得很累,再加上宮內並沒有什麽朋友或者說他不該也不能有朋友,所以才會有上回偷偷跑出去的那種情況,說到底他的內心也不過是個少年。


    李胤厭倦了宮牆之內的阿諛奉承,看膩了眾人麵對他時的戰戰兢兢,那日於街道上初見林振威時,便被他的性格吸引,忍不住上前和他交了朋友,他倒是希望這人能出現在宮內,陪自己說說話,給自己一些意見,隻可惜能這麽想,卻不能這麽做,普通人,哪有資格進宮。


    這天,李胤正在東宮內看書,窗外卻突然飛進來一隻烏鴉,腿上綁著一張紙條。李胤覺得很是好奇,從沒有見過有人用烏鴉送信的,也從沒有人給他送過信。因為他是太子,沒有人敢私下和他通信,或者說,在他主動開始培養自己的親信之前,沒人敢往宮裏送信。


    李胤走到窗邊取下烏鴉腿上的紙條,將其展開後,上麵隻有一句話:“李兄,明日辰時,老地方見。”李胤看完,左右張望了一下,見沒人發現後,才露出一絲興奮,全天下叫他李兄的,隻有一個人。但問題是,他是怎麽給自己送的信,難不成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思來想去也沒個結果,李胤還是決定再出宮一次,哪怕回來被責罰也認了。


    第二日,李胤帶著兩個隨從來到了上次他們二人喝酒閑聊的酒樓,一進門就看到了不遠處的林振威,李胤看見林振威的同時,對方也看見了他,二人相視一笑,林振威走上前來抬手道:“李兄,快坐。”


    李胤坐下後,率先開口質問:“林兄上次怎麽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就走了?太不夠義氣了,連酒錢都是我醒了以後給的。”


    “嗨,多大個事,你一個大男人,怕別人把你吃了不成?”


    “先不說這個,你是怎麽找到我的住處的,上次你走得急,我似乎並沒有告訴過你,你是如何送信於我的?”


    林振威哈哈一笑:“上次咱倆不是喝酒來著,誰知道你酒量這麽差?我看你不省人事,就沒吵醒你,而是讓店小二給你找了間客房,臨走時我讓小黑記住了你的氣味和樣貌,小黑從小經過訓練,很容易就找到了。”


    李胤摸摸自己的臉,又伸出衣袖聞了聞,卻沒有察覺和其他人有什麽不一樣,正要發問,林振威卻說:“李兄,你可信得過我?”


    “我,能信你嗎?”


    “能!”


    李胤從未見過如此直爽的人,此刻林振威用堅定的眼神看著他,李胤一拍桌子:“那我就信。”他拍桌子不要緊,倒是惹得周圍的食客略有怨言,隨後李胤便找了個雅間,吩咐手下在門外候著,自己則領著林振威在裏麵說事兒。


    “不知林兄此次找我,所為何事?”


    “不瞞李兄,上次你說你認識曲相千金,我在想......”林振威尷尬的笑了笑,“嘿嘿,我想見她一麵。”李胤這才知道不是為了見自己,原來是為了見心上人,當即開口問:“你真的喜歡她啊?我以為你隻是隨口一說罷了。”


    林振威卻很認真的點點頭說道:“我怕我回來的時候,她嫁人了。”李胤聞言疑惑道:“林兄要走?去哪兒?”


    “師傅說,我的功夫需要曆練,該如何曆練,讓我自己想辦法,所以我想要投軍,沒有比軍隊更磨練人的地方。但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所以臨走前,我想見見她,我要表明我的心意,即便她不答應,我也不後悔。”林振威說完,李胤才知道林振威不是說著玩的,他思索了很久,看著林振威期待的目光,點了點頭。


    林振威大喜過望,上前抱起李胤就開始轉圈圈,整的李胤一邊扯他的頭發一邊怒罵:“你這廝,做的什麽混事,兩個大男人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


    林振威放下李胤,笑嘻嘻地說:“林兄,大恩不言謝,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但有差遣,盡管吩咐。哦,對了,小黑以後就交給你了,有什麽情況都可以跟我說,小黑能找到我的。”


    “小黑?就是那隻烏鴉?”


    “對啊”林振威點點頭說,“我一共就隻有兩隻,養了好些年呢,別人我還舍不得給呢。”


    李胤聽完也很感動,見麵不過兩次,對方就將培育多年的信鴿,不對,是信鴉送給了他,可見這人真乃性情中人,當下也不多說,帶著林振威朝著相府就去了。


    相府外,看門的家丁瞧見有人來,上前攔著詢問:“來者何人?”李胤客氣的回答:“煩請小哥通報一聲,就說李胤求見。”那人上下打量一下李胤說道:“稍等。”隨後小跑進了門。


    不一會兒,那小哥回來說:“相爺有請。”說著就領著林李二人進了相府,這會兒曲相正在書房研究棋譜,看見來人,也是放下棋譜起身恭敬道:“臣,曲睿,參見太子殿下!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林振威瞬間轉頭盯著李胤,震驚的看著他,這家夥,是太子?


    李胤感受到旁邊人的目光,昂著頭,得意的望著林振威,那模樣,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曲相疑惑發問:“這位是?”李胤這才回話:“曲相,這位是我的私人護衛,林振威。”林振威也是恭敬地說:“見過相爺”


    曲相點點頭,隨後又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太子是頭一回登門吧,可是有什麽事?”


    李胤微微一笑:“嗬嗬,是這樣,我已及冠多年,父王母後總想著張羅我的婚事,我便隨口應付,說我心儀令千金已久,今日前來,不過是做給家裏看的。冒犯之處,還望曲相海涵。”


    曲相聞言臉色一變:“太子殿下,這種話怎可胡說,這要是傳出去了,讓小女日後如何嫁人?”李胤也知道自己編的理由沒什麽邏輯,便帶有歉意的說:“我也知道是我太過唐突了,所以今日特來向令千金賠罪。”說完拱手致歉。


    “你自己跟她說吧。”曲相說完吩咐道,“去把小姐叫來。”說完也不管二人,自顧自地走了。林振威見曲相走了,拉著李胤怒罵:“你居然惦記著我媳婦兒?虧我把你當哥們兒,還有你不是說認識她嗎,曲相剛剛說你是頭回來,你怎麽認識的?”


    李胤掙脫林振威的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指著林振威:“那不是為了你?你以為我願意幹這種事,這事兒要真傳回家裏,我指不定挨多大的板子,搞不好母後真給我找個老婆,我可不想這麽早成婚,事前你也沒跟我商量,上來就要見人,這麽點時間,我能想到什麽好辦法?你真是不知好歹!至於曲文彩,去年父王辦了個什麽宴,我見過她一次,簡單了交流了一下,你著急個什麽勁?”


    林振威聽完後諂媚地上前巴結,捏著李胤的肩膀:“殿下,這力道可還舒適?咱這跟你鬧著玩呢,您老人家的付出,我可都記在心裏。”


    李胤享受的嗯了一聲,林振威沒有因為他是太子而刻意疏遠兩人之間的距離,這讓他很感動。誰都有秘密,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的,就如李胤從未問過林振威的來曆一樣。林振威很喜歡李胤的開朗,李胤也很喜歡的林振威的直率,至於其他的,那不重要。


    曲文彩一路上隻聽說太子要見自己,卻不知何故,正納悶呢,一進門就看到了兩張熟悉的臉,一張是太子李胤,另一張是那日於胭脂鋪閣樓上見過,又在酒樓二次相遇的少年郎。


    “臣女曲文彩,見過太子殿下。”曲文彩屈膝行禮,望著林振威又不知對方叫什麽,就這麽愣住了。


    打曲文彩進來,林振威就盯著人家看,李胤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他才反應過來,然後撓撓頭,傻笑道:“你好,我叫林振威。”李胤看著他這副模樣,直翻白眼,平時看著率直爽朗的一個人,這會兒跟個傻小子似的,這個幫真不該幫啊。


    曲文彩害羞的點了點頭,然後問太子:“父親大人說太子殿下找我?不知是為了何事?”李胤搖搖頭,把目光轉向林振威:“不是我,是他!”


    曲文彩疑惑地看著林振威,林振威這廝上前就抓起人家姑娘的手,嚇得曲文彩驚呼出聲,李胤更是直接抱著林振威,強行把二人分開。林振威體格好,三兩下掙脫李胤,又把曲文彩的手拿過來抓著,沒等人家開口,林振威自己先說了:“我想娶你當老婆,你嫁給我好不好?”


    李胤被這一嗓子轟的外焦裏嫩的,腦子裏就倆字:乖乖。


    曲文彩也被突如其來的表白弄得不知所措,愣在原地,甚至忘了手還被林振威抓著。


    “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上你了,我想娶你,但是老李說你是宰相的千金,想娶你有些困難。我沒什麽文采,所以我要去參軍,等我當了將軍就回來娶你。但是我怕我還沒當上將軍,你就被別人搶了,所以走之前,我得跟你說一聲,你可得等著我,好不好?”林振威抓著曲文彩的手,把心裏話一股腦全說了。李胤在一旁聽著,很是疑惑,老李?誰是老李?


    李胤沒想到林振威這麽直接,他在一邊兒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就這麽杵著。曲文彩也沒想過會遇到這種事,看著林振威期待的眼神,她鬼使神差的說了句:“好!”


    剛才是外焦裏嫩,現在直接入味了,李胤腦中還是那倆字:乖乖。


    林振威高興地抱著曲文彩轉圈,也不管人家姑娘願不願意,隨後他將懷中的人兒放下,吹了聲口哨,門外飛進來一隻白鴿,隨後他招了招手,鴿子就飛到了他手上,他對著鴿子說:“小白,以後她就是你的主人了,你要聽話些。”


    話說完,鴿子圍著曲文彩繞著飛了一圈後落到了曲文彩肩膀上,很是通人性,曲文彩還沒從鴿子能聽得懂林振威說話這事反應過來,林振威又從脖子上取下一個玉佩,遞給了曲文彩,說:“師傅說他撿到我的時候,這玉佩就戴在我身上,我把他送給你,你可不能喜歡別人咯!”


    不等曲文彩點什麽,林振威拉著李胤就走,剛相府大門,李胤就甩開林振威:“你就這麽走啦?”


    “早點當上將軍,早點娶她,我忙著呢!”


    李胤無奈的搖搖頭,這人還真是......


    相府內,曲睿不知何時走到曲文彩身後,看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女兒,微微歎了口氣說:“別看了,人走遠了。”曲文彩被嚇了一跳,回頭望著自家老爹,低著頭小聲地說:“爹爹都聽到了?”


    “哼,李胤那小子一看就不會撒謊,這麽扯的理由他也想得出來。一個太子,頭一回登門就說喜歡我女兒,空著手就來了,且不說真假,宮裏的人是這麽教他規矩的?再說姓林那小子,他看太子的眼神可一點兒也不像個護衛。要不是太子品行我還算清楚,早讓他倆滾蛋了。”曲相憤憤的說道。


    曲文彩感覺自己的臉燙得很,也不敢說話,站在原地不停地玩著衣角。


    “你喜歡他嗎?”曲相看著自家閨女問,“你是宰相之女,可他隻是一個普通人,而且你們並不熟悉對方,想清楚了回答我。”


    曲文彩害羞地搖搖頭:“我不知道,不過女兒已經答應他了,而且他挺好看的,那日......”


    她越說到後麵聲音越小,曲睿甚至都沒聽清曲文彩最後說了些什麽,長長的歎了口氣,又摸了摸閨女的腦袋,隨後走了出去,留下曲文彩一個人在那兒自言自語。


    “乖乖,外公,你說的是真的?我爹當年就這麽追的娘親?”林淵聽著自家老爹年輕時候的事,也是頗為震撼。


    曲睿看著和林振威有些相像的臉,哼了一聲:“你爹那個臭小子,雖說沒什麽能力,到最後也就是個莽夫,但你爹對你娘確實是真心實意,不然我能把女兒嫁給他?”林淵聞言咂咂嘴,敢叫自家老爹臭小子的,這天下也沒幾個,果然老丈人看女婿,怎麽看都不順眼。


    林淵聽得入迷,將身子靠近了些,好奇地追問道:“後來呢,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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