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寨裏不幹淨,轉角無人的巷子裏,到處都是垃圾。


    偶爾兜頭一盆髒水,雖然不是常事,但有也會發生。


    信一摸了摸油布,沒說什麽,無聲的走進醫館,不知如何開口。


    氣氛一時間有些僵持。


    “怎麽?不是來看醫生,那是來看鹹片啊,自己選嘍。”


    “我……那天見到那個人,和你是什麽關係?”


    “我還以為你不會再問。”白孟妤回答的很坦然:“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聽見這樣的回答,信一鬆了口氣,氣氛變得輕鬆不少。


    “要不要我幫你做掉?”信一這話說的很有底氣。


    白孟妤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必,他現在在幫大老板做事,如果招惹了他,會給你們惹到麻煩吧。”


    “怕什麽嘍?戴上麵具,誰知道是我們做的。”十二拿著一隻卡通小老虎的搞怪麵具進來。


    紅色的,跟他有些相配。


    十二原本還得打算在門外偷聽一下,知道白孟妤到底喜歡什麽,好投其所好。


    聽了殺父之仇,終於藏不住了。


    白孟妤笑著走過去,接過麵具看了看:“不必了,多謝你們,我有自己的打算。”


    彭嘉國為了搭上大老板這條線,把白家藥鋪作為討好的貢品獻了出去。


    如今白家的大部分財產都不在彭嘉國手下,而是記在大老板名下。


    就算殺了彭嘉國,白孟妤也拿不回自己想要的東西。


    拉扯著麵具背後纖細的皮筋,把它帶回到十二的臉上,調整好角度,捧著十二的臉頰左右端詳:“很可愛,跟你很像。”


    十二配合著做出一個搞怪的手勢,用來掩蓋自己發燙的耳朵。


    彭嘉國似乎出了什麽事。


    他雖然嘴上不說,但白孟妤能感覺得出來。


    彭嘉國在晚間開始變得失眠,多夢。


    好幾次去藥鋪裏,自己隨便抓了藥配來吃,都不太有效。


    撐不下去了,終於開始求助白孟妤這個專業醫師。


    白孟妤給他簡單號了脈,又摸了摸內勞宮,得出兩個字的結論:嚇的。


    表麵上不動聲色,給他開一些壓驚退熱,能夠迅速使人入睡的藥。


    彭嘉國喝了藥,情緒反而更加激動,驚疑不定和恐慌表現在了臉上,甚至整個人都在喘息著發抖。


    他緊緊握住白孟妤的手腕,瞪大著通紅的眼珠子問道:“師妹,你說……人掙紮了大半輩子,會不會有一天,最後還是一無所有。”


    白孟妤反派握住他的手,言笑晏晏,語重心長的說道:“會啊,當然會。”


    “想想你流落街頭,在酒店的泔水桶裏麵翻找食物,和野狗搶一口飯吃,敲遍了千家萬戶,為了一口飯食時搖尾乞憐,得來的隻有白眼和唾罵。”


    “那個時候你就一無所有。”


    “現在呢?現在你有大房子,不愁吃喝,各種昂貴的西裝、領帶、皮鞋,你換著穿,被一群小弟擁簇著,他們搶著為你開門撐傘。”


    “是不是像夢一樣了?”


    彭嘉國有些昏昏欲睡了,大概是藥效上來了,他一頭栽在白孟妤懷裏,腦袋已經混沌不堪,順著白孟妤的話語,腦海裏的畫麵像走馬燈一般一幕幕劃過。


    “對……就是夢,你現在擁有的一切,全都是夢。”


    “在未來的某一天,你會發現自己穿的不過是皇帝的新衣,身邊的人全是為了權利地位而來,他們蜂擁而至,然後一哄而散。”


    “等醒來,你還是那個跪在雪地裏,俯下身看著匆匆而過的一雙雙腳,願意為了一口飯搖尾乞憐的臭乞丐。”


    “這次,不會再有一個看起來脾氣很臭的糟老頭子為你停下了。”


    “你所擁有的一切,大夢一場,該醒了。”


    這一天,不會遠了。白孟妤看著沉沉睡去的彭嘉國,眼中的怨恨化為嘲諷。


    彭嘉國逐漸變得繁忙起來,大廈傾頹,他在做最後的一點抵抗。


    他忙到不著家,倒是便宜了白孟妤。


    這別墅她願意回就回,沒有礙眼的人在,自然不會對住所有抵觸情緒。


    心情好了,也想在城寨留宿一晚。


    首選當然是四仔的小醫館。


    四仔倒是不覺得有什麽,反正白孟妤總待在他的醫館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多加一個晚上更是沒什麽不可以。


    卻受到了信一和十二的一致反對。


    “得了吧,你這個小破醫館再塞條狗都費勁。”


    “這麽瘦巴巴的一條破躺椅,你還想睡兩個人呢?”


    四仔剛要反駁,信一就立刻有新的話頭堵住他的嘴:“肯定不能睡兩個人啦,一個睡躺椅,一個打地鋪,明天早上起來,一個腰痛,一個屁股痛~”


    “理發店樓上還有空房間,大不了,阿柒的叉燒飯樓上還有個閣樓。”


    “那個一抬頭就能看到星空的閣樓?”十二連他一起反駁。


    “四仔這裏肯定不行,我那裏你又挑刺,怎麽?難道要大老遠的跟你去油麻地?”


    “去廟街怎麽了?小白要是願意去,我把床從街頭給她鋪到街尾都沒問題啊!”


    幾個人雖然看起來火氣不大,但是嗆起來沒完。


    白孟妤隻能勸說道:“好了,看星空也挺浪漫的嘛。”


    來之前她已經打包好了換洗衣物,今天這個城寨,白孟妤是睡定了。


    城寨裏麵大部分都是要討生活的人,很多人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床。


    一張折疊椅,攤開就是一張床。


    阿柒叉燒飯樓上的閣樓自然也是如此。


    十二對此深表搖頭,走街串巷,去搞了一張行軍床回來。


    嘴裏還在憤憤不平:“星空有什麽好看的,每天都一個樣,如果有空,我請你看電影。”


    這話說的目的性極強,連四仔都感覺到了不對勁,眼神在十二和白孟妤之間徘徊。


    最後對上信一看戲的眼神,一切盡在不言中。


    行軍床鋪好,餘下那張躺椅,自然而然的被十二占了去。


    他自以為不動聲色的挪了兩下椅子,更靠近白孟妤一些,說道:“你明天還來嗎?是不是有些無聊呀?要不要我明天帶台收音機給你?”


    “喂!什麽好東西我們城寨裏沒有啊,用得著找你大老遠從廟街往這裏帶。”


    君子有成人之美,可惜信一從小到大和十二拌嘴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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