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曜被吻得手腳發軟,越是深想,便越是渾身發燙。她此刻尚不能完全分辨情欲的存在,因此更不知道自己是因何而顫抖,一顆心七上八下,又是酸軟又是忿忿,最後隻化作了一句怒氣衝衝又毫無威懾的質問:“你哪裏學來的!”


    然而沒等雲咎回答,她已從他半遮的廣袖下瞄到了某頁古怪的畫麵……


    兩人的目光同時落在那本薄薄的古籍上,雲咎原本身體後傾,姿態懶散,卻在看到那畫麵的下一刻陡然變了臉色。


    明曜眼疾手快地撲上前奪過,卻完全忽略了雲咎刻意放緩的動作和正中下懷的神情。


    片刻後,少女滿臉通紅地合上了那書,琥珀色的水眸顫動,左右環顧,就是不敢落到近在咫尺的雲咎臉上。


    明曜聲音顫顫,尾音都發虛,分明是指責,卻一點兒力道都沒了:“你、你都在看些什麽啊……”


    雲咎玉竹般修長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縫,溫柔而強勢地緊扣,聲音低沉危險,望著她的眼睛卻帶了三分刻意的示好:“你不喜歡?”


    “我……”明曜望著他那雙深沉卻含情的漆瞳,不自覺地回憶起剛剛驚鴻一瞥的幾頁圖畫,腦中眩暈欲燒,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漲紅,聲音更是越來越小,越來越無力,眼神卻又不自覺地,好奇地朝那古籍的方向望去,“不…不喜歡…”


    雲咎悶笑出聲,揮袖散去案幾上的筆墨,托著她的背往上壓。他的手背先觸到微涼案麵,怕她嫌冷,憑空幻了一張薄被墊在明曜背後。


    少女顯然被嚇到,纖白的手指不知所措地扯住身下的錦被,卻又不合時宜地想起自己是在藏書閣的桌上……


    頓時,指尖緊攥的溫軟也仿佛開始發燙,那被褥出現在此的時機不巧,隻將雲咎那一點兒心思暴露無疑。她本該生氣的,可兩人挨得太近,氣息交融,隻差一個親吻的距離,又不由得叫她心緒紛亂起來。


    她眼神迷蒙,微仰著臉湊近他,雖先時才搖了頭,如今卻一整個柔婉的情態。她等了半晌,雙唇卻並未如預料那般討到一個吻,猛然睜開眼,卻見神明那雙清逸漂亮的雙眼似笑非笑地瞧著她。


    “不是說不喜歡麽?”雲咎分明還掌著她的腰,扣著她的手,卻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似乎隻要她微蹙蹙眉,便要堅決順了她的口是心非。


    明曜被他不上不下地勾著,整個人都不得其所,桃花眸起了水汽,越發地瀲灩勾人,她小獸般地嗚咽了一聲,帶出幾分忿忿不平的泣音:“怎麽能……”


    雲咎伸手撫過她眼皮,分明沒有施力,卻抹得她眼尾緋紅,帶下一串晶瑩的淚珠。他始終見不得她哭,心頭泛酸,隻差把那書中種種勾人動念的邪法拋到九霄雲外,可沒等他將人抱到懷中安撫,卻情況大變——


    明曜竟在此時攀著他的脖頸仰頭吻了上來,且那姿態已與前幾次淺嚐輒止的啄吻大相徑庭,飽滿潤濕的唇瓣微張,在相觸的刹那,一截軟綿的舌尖小心翼翼地,好奇地舐了上來。


    雲咎一怔,腦海中似有煙花炸開般,他下意識吮上少女微腫的唇珠,毫不費力地汲取到她口中溫熱的甜津,心尖也被她乖巧獻祭般的姿態撩得顫顫。


    他著實是故意的。不論攬她入懷時裝模作樣的示弱,還是無意露餡的一角春圖,亦或是他那欲拒還迎之態……他一舉一動都是早有預謀,等著懷中的這隻小鳥撲入陷阱。


    唯一沒料到的,是她當真輕易便撩撥起他愈加罪惡的欲|念,那絕非一個深吻可以化解,而是所求一段更為密切的纏綿。


    兩人都是初嚐情|欲,將深吻當成化解欲|火的藥,卻並不曉得那才是飲鴆止渴的毒,野火燎原般愈演愈烈,將原本清靜肅穆的藏書閣也沾染上揮之不散的曖昧。


    明曜瑩白嬌嫩的臉頰浸染了一層紅暈,那顏色將她原本靡麗的長相襯得越發不可方物。那雙水靈靈的桃花眸半眯著,裏麵純粹的天真之氣已在糾纏間消散無蹤,透著股勾魂攝魄,叫人膽顫的美感。


    她在密密叢叢的吻中仰起臉,那截細膩柔白的脖頸與鎖骨自紗緞下遞於他深沉眸底。兩人雙手相扣,不由自主地戰栗,眼神相觸的一瞬,卻隻聽一聲不大不小的擲地之聲傳來……


    明曜循聲望去,目光突然頓住,緊接著迸發出難以置信的欣喜,她伸手握住落地的物,掌心朝上將它抵在雲咎下頜。


    冰冷的觸感瞬間止住他的動作。他不得不停下,抬眼便看清了她手中拾起的東西——是一塊中央泛著淺金色光點的淺綠色玉石,那光點如同小小的瑩蟲,在明曜掌心的石頭裏左右橫衝直撞地撲騰,仿佛焦急著想要擺脫那方寸之地的困囿。


    ——也像是一顆脆弱的心髒,在少女的手中無序地跳動。


    雲咎的呼吸一下子輕了。


    他想起明曜這些天裏,時常背著他往山中偏僻之地而去,甚至有時同他講話也會出神。他當她是逐漸厭倦了與他日複一日的相處,心中焦躁,便越發渴求她的注視,甚至還鬼迷神差地翻了藏書閣的那些書……


    可如今看著她掌心那塊小小的玉石,他哪裏還有不懂的?


    明曜是在用她的神力,喂養他神域中的一塊靈石。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或許猜到了西崇山缺失的東西麽?”她的水眸灩灩地望著他,手中冰涼的玉石緩緩上移,貼近他的唇,“是生命。”


    此時的西崇山與千年後相比,隻差滿山無名無姓,卻自在快樂的精怪。縱然彼時的雲咎待她並不算親近,她在西崇山的那些日子卻也不孤寂,隻因山中萬物有靈,但凡多吸收幾年靈氣便可生出神智。


    縱然內心知道這段記憶或許並不真實,她也不想自己離開此處之後,雲咎依舊孤孤單單地度過千年光陰。


    明曜想起神侍姐姐說過,她曾被素暉神女以神力喂養,後又在西崇山化了人形,因此雖是雲咎的神侍,卻又可與月隱峰心意相連。


    當時明曜聽聞此言,隻是和其他精怪一樣感歎素暉神女用情至深。到如今再次回憶起這話,心中卻又平添幾分酸澀。


    不知何時起,她開始鬼迷心竅地刻意在山中搜尋美麗的玉石,日日佩在身邊,握在掌心,笨拙地將本相之力時刻包裹著那小小的石頭。


    與其說是幫助雲咎完整神域,她多做的這些,其實更多是出於私心。


    她多想在她離開之後,依舊有人替她陪著神明。


    她想給他一個熱熱鬧鬧、萬物生機的西崇山。


    第20章


    “螢。”兩手相扣,那枚被她捂得發燙的玉石緊緊貼在他的手中,明曜的銀發與服飾皆格外散亂,隻一雙清澈漂亮的眼眸亮得驚人,“它叫玉螢。”


    她勾住雲咎的脖子,將那張尚未褪去紅暈的臉頰埋入他的懷中,明曜有些癡迷地深吸了一口衣上的冷香,獻寶般輕聲道:“這是我自己養的……你要留好。”


    想了想,又補充道:“要時時刻刻戴在身邊。”


    語畢靜了一刹,明曜沒有得到雲咎及時的反應,有些慌忙地想要直起身去看他的表情。


    “你……不喜歡麽——唔!”


    遲疑的問句被雲咎的動作打斷,他抬手掌住她的後脖頸,額頭相抵,聲音動容到有些低啞:“怎麽會不喜歡……”


    他親了親她的眼睛,珍愛地不知如何開口:“不論你送什麽,我都喜歡的。”


    光是將那玉石戴在身上又怎麽夠?他恨不得將明曜也化作一顆小石子,時時處處都帶在身旁。


    那玉石中閃爍的光點明暗不定,顫動著,像是心髒,也像是眼睛。因著這塊玉石在旁,明曜心頭突然生出幾分羞怯,她埋頭在雲咎懷中,卻不再回應他的親吻。


    神明順著她的長發,因她孩子氣的舉動笑起來,聲音悶悶的,在胸腔中混著記記心跳,聽得她耳廓泛紅。片刻後,她感到自己握著玉石的手被他收攏,緊扣……澄澈的神力自他的掌心湧入那顆玉石,淺金色的光芒與瑩藍交織,她感到有熱意自掌心傳來,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玉螢跳動的力道越發強勁,給明曜一種即將破殼而出的錯覺,她的手心有些汗濕,不由地更緊地握住了它。


    少頃,明亮的光線自二人緊扣的指縫透出。她慌忙鬆開手,暗淡的玉石落在她的裙上,淺綠色的,中間隱隱有幾道裂紋,看著著實普通。而一隻淺金色的螢蟲如煙花般朝空中飛起,它努力撲扇著脆弱而透明的雙翼,有星星點點的光斑沿著它飛翔的軌跡散落。


    明曜抬起手,玉螢便輕輕柔柔地貼上她的手指,好小,甚至比不上一顆水珠。


    “太好了。”她的眼眶又有點紅了,“原來真的可以……真的做到了。”


    她伏在雲咎懷中,從他眼中也看到了同樣的欣喜和驚訝,他又湊上來吻她,一遍遍繾綣地喊著她的名字——她並不知道此時的場景與他記憶中那個見證藍鳥出生的下午正相互照應。


    當年在樹下小心翼翼仰望著藍鳥的少年神明,與此刻弱冠之年的雲咎逐漸融合,內心,仿佛有缺失的一角被填滿了。


    之後的西崇山,真的同明曜想象中一樣,逐漸變得熱鬧起來。玉螢剛降生的那段日子,她還時常會跟雲咎分享自己喂養玉石的心得,可後來,她逐漸發現雲咎其實在每天清晨布雲散霧時,都會在其間散下不少的神力。


    或許是從前她早已習慣了西崇山這神力充沛的樣子,所以一直沒有留心,可如今得知了此事,明曜心中反而更為他感到難過起來。


    雲咎不是沒想過用神力飼養出那些山中精靈,相反,他歲歲年年地為這座神山忙碌著,卻始終如竹籃打水般,得不到絲毫的結果與回應。


    這裏的樹木高大蒼翠,山澗清澈靈動,可山隻是山,水也隻是水,與人間任何一處青山綠水都毫無差別。


    天道說,這樣的神域不完整。


    雲咎何嚐不知道,可他沒有辦法。從滿心期盼著萬物的回應,到坦然接受了這座永遠不會有新生生靈的神域。幾百年,就在這樣的磋磨中度過了。


    可如果說,那幾百年的孤獨是為了等到待明曜的降生,他又覺得一點兒都不為過了。隻要有一天能見到明曜,千年萬年,他覺得自己都能甘之如飴地等下去。


    ——這樣的話,雲咎在心裏輾轉過很多次,可是從未親口對明曜講過。


    有的感情太過沉重,說出口,他甚至擔心會驚擾到她。


    好在明曜從未深究過他對她這份感情的由來,她不會問雲咎因何愛她,也從未去衡量過他的感情。雲咎有時想起這一點,總會在慶幸之餘感到一絲不知因何而起的失落。


    明曜的本相是神禽,西崇山的神力越強,她的本相之力也會更加強大。在喂養出玉螢之後,她更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撲在了這件事上。每日天不亮,她都會哈欠連天地窩在雲咎懷中跟著他去散霧,然後選出神力最充沛的地方,挑一些草木山石喂養靈力。


    日複一日地,山中開了靈智的精靈也已不少,雖尚未有哪些可以化出人形,但至少也有了一定的積澱。它們都是受了明曜的靈力方才得以開竅,於是在有了意識之後便越發親近她,有時哪怕雲咎在明曜身邊,也會被不知從何而來的靈蝶扇著翅膀撲開。


    而明曜在這些漫長的日子當中,也幾乎忘記了自己正身處一段不知前塵的記憶。她時常會在雲咎溫柔的目光中淪陷,甚至偶然出神時,也會幻想自己與神明成婚的情景——要是能成真就好了,要是她可以一直留在西崇山就好了。


    “嘰!”


    掌下一陣抗|議的掙紮,明曜回神捧起手中過於圓潤的靈兔,抱歉地揉了揉它的脊背:“對不起,我出神抓痛你了對不對?”


    她彎起眼,手指輕撓著小兔子的下巴,將一根藍色的羽毛伸到它麵前,軟聲道:“送你一根羽毛,再讓我抱一會兒,我保證輕輕的。”


    那小兔子是她養出來的第一隻毛茸茸,可或許是天性相斥,它竟成了西崇山中唯一一隻看見明曜就會跳開的小家夥。明曜花了好長的時間,總算得以親近它,因此近幾日幾乎每時每刻都揣在懷裏。


    小兔子濕漉漉的鼻子動了幾下,嗅嗅,又興致缺缺地偏過頭去。明曜悻悻地放下羽毛,頓了頓,將手指貼在兔子額頭:“好吧,再喂你一點兒靈力,就當我賠禮啦。”


    藍光閃過,小白團子這才停止了抗|議,乖乖窩回明曜掌心。可它等了好一會兒,卻疑惑地發現明曜並未再繼續逗弄它,隻是端著它坐在原地發愣。


    許久後,一大滴水珠“啪嗒”一聲落在兔子頭頂。


    下雨了?


    兔子抬頭看了一眼,卻見明曜無所適從地咬著下唇,眼眶通紅,晶瑩的淚水不住地在那雙桃花眼中打著圈兒。


    “會忘了我麽……”她蜷起身子,澀著聲音喃喃自語,“不、不要這樣。”


    兔子不知道明曜突然怎麽了,不明所以地頂了頂她的手背,又“嘰嘰”地叫了兩聲。眼見少女終於將目光落回自己身上,它才鬆了口氣般銜起一旁的羽毛,在她身前笨拙地跳來跳去。


    明曜抬手擦去淚水,笑容有些苦澀:“對不起,我早該猜到你們以後或許不會記得我……可是太突然了,我還是好難過。”


    她輕輕捏了捏兔子的耳朵,慢慢將它抱回懷中:“所以說……他也隻會愛我那麽一會兒,對嗎?”


    雖明曜在人間時,便意識到自己的本相之力能夠看透過去,可她從未想過她的力量遠不止如此……


    在剛剛為靈兔輸送本相之力的刹那,她預見了它的未來。


    那是滄海桑田之後的西崇山了,多數的精靈都未能修成人形,於是生老病死也是常情。


    可是它們不記得她,也不記得雲咎,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出生,如何長大。


    它們的記憶裏隻有一座雲霧繚繞的神山,山中的神明行蹤不定,有時出現,也不會對他們落下分毫的目光。


    兔子年紀很大了,行動越發遲緩,一天中多數的時間都在睡覺,那身令它引以為傲的白毛也開始打結,脫落遲緩,不再生長。


    兔子知道自己的壽命差不多到頭了,它在山中平平淡淡地當了一輩子靈兔,每天都過得像是同一天。隻是有時,它還是會想去見一見神明,和西崇山上所有的生靈一樣,期盼他望過來的一個目光。


    可是它知道他不會看它。雲咎是個目下無塵的神,日複一日地用神力喂養它們,也不過是用來保全神域的必要之舉。多好笑,分明是他的神域,分明是他養大的生靈,他卻好像與它們無關一樣。


    兔子不知為什麽開始生氣——它每次看到神明,都很容易生氣。它會豎著耳朵跺腳,也會躲在離他不遠的草叢裏發出“咕嚕咕嚕”的呼氣聲。如果雲咎非要對它有什麽印象的話,估計也隻是覺得它是隻愛生氣的兔子吧。


    可是它如今已經沒力氣將它的火氣表現出來了,它隻是有點迷茫,不知道自己對神明的怒意究竟從何而來。


    它就要死了,死在西崇山終年如一的春天……


    明曜被那短短的記憶砸懵了——原來她所做的一切,在她離開西崇山之後都會被遺忘嗎?


    沒有人會再記得她,雲咎也不曾因為她喚醒了這些生靈而感到幸福。


    他們住在神域,卻形同陌路,如同她第一次被神明帶到西崇山時見到的那樣。


    明曜沉默了很久,終於從兔子嘴裏拿出了那根屬於她的羽毛。


    她眼底閃過一絲掙紮,最終顫抖著手,將自己進入這段回憶後發生的所有事覆在了那璀璨的藍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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