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撐著牆行走,空穀幽蘭圖上已留下長長一道血線,血液的紅,與灰塵留下的黑,混合在一起,凝成一個又一個觸目驚心的掌印。


    大約是那內侍踹得狠了,朱瑩呼吸都極艱難,嘴裏一片鐵鏽的腥甜。


    她有些悲哀的想著,自己內髒一定受傷了,在這醫療不咋地的古代,她還能不能保住小命?


    「娘娘,您這是怎麽了?」


    身前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開口說話的是個陌生人。


    他聲音裏透著些恐懼的意味,朱瑩警惕抬頭,眼前一切卻跳動不已,心急之下,什麽都看不清。


    濃鬱的香氣撲鼻而來,縈繞在朱瑩鼻端。


    大齊宦官淨身,說是全都棄了,其實都會多留一點點,以免汙穢自身,氣味不佳,衝撞了貴人。


    她印象中喜歡薰香的宦官沒多少,香味重的也隻見過一個,可畢竟不熟悉,她也分辨不出這位是不是皇帝身邊的人。


    「娘娘可否需要奴婢幫忙?」


    察覺到朱瑩的警惕,那內侍停在不遠處,乖覺問道。


    朱瑩張張嘴,喉嚨一甜,頓時又湧出一口血來。


    她咬牙咽下去,說話聲音有些含糊,道:「去……去思正宮……」


    內侍應答道:「奴婢定會報給聖上。」


    朱瑩心下微鬆,隻聽那內侍語調不再顫抖,竟帶了幾分戲謔,繼續道:「定會叫聖上知曉――娘娘的死訊。」


    朱瑩大駭,想跑又沒有力氣,隻徒勞的瞪圓了眼,內侍的行動於眼中顯得分外緩慢――


    她似乎能清晰的分辨出他每一個動作,他從袖中抽出一截短棍,幾步躥至身前,朝她當頭砸下。


    不過瞬息,朱瑩便人事不省,摔倒在地上了。


    ·


    勸走朱瑩後,李充儀坐在庭院裏,看宮女內侍們踢毽子玩。


    天氣晴朗,天空一碧如洗,萬裏無雲。風雖寒,卻沒落雪時的刺骨,李充儀捧著手爐,微笑著看宮人玩耍。


    長慶宮大門處忽然走進一個人來,赫然是去拜訪皇後娘娘的朱瑩。


    她麵色緊繃,毫無笑影,身子有些佝僂,雙手環在胸前。


    比起離宮時,換了身衣裳不說,朱瑩竟是自己走回來的,連帶去的宮人都不在身邊。


    李充儀訝異的站起來,急忙詢問:「妹妹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怎麽宮人都沒――」


    話音未落,隻見朱瑩雙手一張,胸前衣襟扯開,從中飛出一隻小個子猛禽,隨著她的口哨聲響,徑向李充儀撲去!


    宮人們護佑不及,那鳥尖利的爪子,已狠狠的撕裂李充儀腹部的衣裳,毫不停留,順勢飛往高空,眨眼間就飛遠了,站在地上,隻能望見一個點。


    冬日衣裳穿得厚,李充儀雖未傷損身體,卻因被猛禽撞擊,心中驚懼,尖叫著往後倒去。


    宮人們慌忙攙扶,用身子墊著,也隻是讓她沒有完全摔在地上。


    長慶宮兵荒馬亂,放鳥之人已趁機逃了,內衛們分出一隊去捉拿她。


    那人身影靈活,左拐右繞,居然很快便跑得沒了影,內衛們隻於半路上,撿到一張扯得稀碎的麵具,還有一件眼熟的白狐狸毛滾邊披風。


    竟是有人扮成朱婕妤的樣子,前來陷害李充儀。


    內衛們分出兩個人,一個帶著物證去思正宮尋皇帝,另一個到永安宮求見皇後娘娘。


    其餘人等回到長慶宮的時候,卻發現李充儀情況不妙,幾位內太醫院禦醫早聚集到正殿內室裏。


    李充儀倒下,朱婕妤不在,品級高的人沒了,長慶宮中推出一位禦女暫時主事。


    那禦女哪裏見過這個陣仗,得了李充儀要早產的消息後,便使人去思正宮、永安宮、內太醫院報信。


    她又強打著精神聽完內衛的話,慌得六神無主,隻問:「那婕妤娘娘到底在哪裏呢?」


    幸而皇後來得快,接手了宮中事宜,永安宮主宮太監帶人封鎖內宮。


    沒多久,皇帝也來了。


    帝後二人坐定,對視一眼,心情俱不美妙。


    一日之內,長慶宮裏的妃嬪接連出事,消息真真假假混做一團。


    先是朱婕妤派人到永安宮,說發現有人對懷孕女子動手。皇後急忙派人跟著報信宮人去尋,誰知別說懷孕女子,就連朱婕妤都不見蹤影。


    沒多久,又有長慶宮內衛,給皇帝皇後報說,有人裝作朱婕妤的樣子,放猛禽攻擊李充儀,人還追丟了。


    緊接著,又有長慶宮內侍來報,李充儀驚嚇過度,又摔了一跤,致於早產,幸而內太醫院老早就安排了接生的人,及時趕到,事情還算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李充儀在內室中痛苦的呻/吟著。


    楊固檢坐在正殿上首,聽內侍們回報。


    朱婕妤不見蹤影。


    這消息極為不妙,叫皇後也聽得皺起眉頭。


    楊固檢冷著臉揮退內侍,命他們繼續找。


    夫妻倆默然相對,呻/吟之聲縈耳。原本感情淡漠的帝後,俱從對方目光中,察覺到深重的憤怒和後怕。


    良久,楊固檢問道:「姝雁,顧昭容近來在內宮有何異動?」


    皇後神情一凜。


    楊固檢對她的稱呼一向是鄭重又疏離的「梓潼」。


    他對寵妃們呼名喚字,以示親近,到了她這裏,偶爾喚她的閨名,隻能代表兩人要說的事情十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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