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頭吩咐宮女道:「把這碟點心給那孩子去,再替我安撫他兩句,可憐見的,我沒生他的氣。」


    宮女出去了。


    朱瑩有心知道外頭的事,便問徐夫人:「聖上近來事忙,一向宿在思正宮裏,今日突然變了,想來是閑下來了。」


    「快到中秋節,想是前朝的事遞上來的少了,」李充儀笑道,「聖上可算閑了,宮裏姐妹們想必都很高興吧。」


    少?不可能的。朱瑩腹誹。


    各地那麽多戰事,有那麽多戰報要遞。王詠出去巡查,遇見什麽屍位素餐的官,肯定要彈劾――


    誰管你皇帝過不過中秋節,忙不忙啊,奏本遞上來就完事兒了。


    果然,徐夫人嘆道:「聖上哪裏得閑?老爺回家後還說呢,今年整年怕是都要忙。」


    「近來,顧昭容的父兄都立功升官了,」徐夫人趁機教育女兒,「聖上歇在她那裏,必定是因為這個,以示恩寵。」


    她慈愛道:「天家不比普通人家,你可別幹想著爭寵,聖上記起你來,自然會來尋你。我和老爺隻盼你過得安穩。」


    朱瑩瞅著李充儀笑。李充儀便也笑道:「母親放心,我哪裏一門心思的爭過寵?」


    她說著,眼神不自覺飄到肚子上。


    如果孩子能好好的生下來,那她就更不需要皇帝的寵了。


    一宮主位,有資格撫養兒女,如果母親不犯大過,別人是奪不去這孩子的。


    宮裏哪個膝下有兒女的妃嬪,過得差了?


    唯一能從未犯大過,有資格養育皇嗣的妃嬪手中,把孩子過走,記在自己名下的,隻有皇後。


    孩子給了皇後,就是嫡子,前途肯定比在她身邊長大要光明。如果真有那一天,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


    朱瑩想著顧家人都升了官的事,說道:「看來顧家真是一門才俊呢。」


    她剛猜測皇帝要對世家下手了,這頭世家子弟就升了官,打臉要不要來得這麽快!


    徐夫人道:「顧家這兩代,人才都很多。就連謝家、葉家,和顧氏齊名,同輩人裏頭的才俊,也不如顧家出得多。」


    朱瑩替李充儀分繡線,道:「他們有才幹,聖上肯用,這是聖上的福澤呢。」


    「聖上知人善任。」徐夫人笑道,「不管什麽身份的人,隻要有能為,聖上便會委以重任。」


    朱瑩有點不相信。


    她又不好說,如果聖上真這麽賢德,那原主告發了柳貴妃,怎麽就淪落到進廠獄的地步了!


    這段日子她讀了一些前朝本朝的書,發現後宮妃嬪犯了事,沒一個朝代會把妃嬪下獄,就算要賜死,也是在宮中秘密處決。


    況且她也隱約知道了,她能進東廠大牢,其中有柳貴妃手筆,似乎是貴妃很信任從她宮裏出去的王詠。


    誰知道,早在她進東廠前,王詠就看不慣貴妃對皇嗣下手,在悄悄查柳家罪證了。


    不管怎麽說,妃嬪下獄,是奇恥大辱,堪稱前無古人。


    她感覺如果自己沒穿過來,原主就算熬到進大牢的日子,也會羞憤而死吧。


    朱瑩突然想到,李充儀的父親,正在王詠一脈的人手下辦事,他有什麽意願,他的夫人就會有什麽意願。


    徐夫人說的皇帝「知人善用」,大概是指的皇帝重用王詠?


    那這皇帝的執政能力,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朱瑩想了想。


    迄今為止,她聽過較為全麵的,關於王詠所做之事的信息,都出自李充儀。


    再加上她和王詠的交流、原主留下來的記憶,以及從蘇純那裏得來的隻言片語,可以確定――


    王詠是一個思想比一般人超前,敢想敢做,興利除弊,朋黨眾多,手握軍權,還通過朋黨管著政權的宦官,並且深受皇帝信任。


    用兩個成語來形容,就是隻手遮天、威震四海。


    聽起來似乎很不錯。


    ――但是!


    她突然發現,自己一直以來忽略了什麽東西。


    別說掌管軍政大權了。


    就算軍權、政/權,隻管著一樣,還管到了「隻手遮天」的地步,達成這種成就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特點。


    那就是他們當權時,皇帝太小或者太老,抑或是太好玩,總之,皇帝不勤政。


    大齊這狗皇帝顯然很勤政……


    他復開了午朝、晚朝,除了睡覺,一般不回內宮。


    就算回了,在這事情多如牛毛的情況下,思正宮的燈火,也幾乎是徹夜亮著的。


    勤政的皇帝,怎麽可能容得下身邊有人隻手遮天呢!就算這人隻是個宦官也不行啊。


    王詠能在皇帝工作勤奮的年頭裏,權傾朝野,這也太神奇了……


    難不成是人吹出來的?


    或者說,其實這個皇帝是又蠢又勤奮的那種人?


    平時看著繁忙,實際上一直在給手底下的官員們添麻煩,所以才看不出王詠的威脅?


    總不會是……皇帝放任的吧。


    誰會把手裏的權利放出去給人啊,這不是動搖自己的權威麽!


    朱瑩越想越淩亂,眉頭緊緊的蹙了起來。


    徐夫人見她不說話了,等了一會兒,問道:「朱娘娘?」


    朱瑩回過神來,隨便找了個藉口,笑道:「叫夫人擔憂了,我在想聖上知人善任一事。」


    她本是無心之語,可徐夫人與李充儀的神情,卻微微有些異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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