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幾點了,宗姨才出去?”


    “飯局她沒去,那幫人續攤兒,又上ktv了,非得叫她,中年人的夜生活豐富吧。”


    餘澤推了下眼鏡腿,認真點頭,不得不服。


    宗遇直接打電話叫了個小區附近的燒烤,大冷天的不如夏天那麽多人,送來得倒是快,餘澤從冰箱裏拿出兩聽啤酒,回到沙發前才想起來他還得開車,就自己喝上了,宗遇則沒什麽食欲,隨便吃兩口。


    看出他心情不好,臉都臭成什麽樣了,餘澤還是等自己吃飽了才開口問他:“你怎麽了?誰欠你錢了?還是病了?我給你瞅瞅。”


    宗遇嗤笑,恨不得拿燒烤簽子戳他:“你一獸醫,給我看病,罵誰呢?狗嘴裏就吐不出象牙。”


    餘澤不急不忙道:“沒毛病啊,我看你這病啊,絕個育就好了,絕育手術簡單……”


    宗遇直接動手,倆人從小打到大,眼下都二十六七的人了,非要推搡幾下才能消停。


    他不說心事,餘澤也不追問,更不知道他是生意上遇到事兒了還是為情所困,想起什麽就說了:“昨天下午你不是去我那兒坐了會兒嗎?”


    宗遇“嗯”了一聲,餘澤則想,那哪是坐一會兒,在他診室的沙發上睡了倆點兒,看病的狗叫那麽老大聲都紋絲不動,幸虧沒打呼嚕,丟不起這個人。


    “上個月新來了個實習的小醫生,還給你拿飲料的那個,跟我打聽你,你有印象嗎?要你聯係方式我給還是不給啊。”


    餘澤現在在燕江新區經營著一家寵物醫院,招的幾乎都是女員工,宗遇罵他不懷好意,他一副百口莫辯的樣子,隻說女生心細,對寵物更有愛心,說多了就是“你懂個屁”“滾犢子”這兩句。


    宗遇壓根不記得自己還在醫院喝過什麽飲料,眉頭微皺,麵露煩躁:“你可別拿我開涮了,我哪兒敢泡你醫院的人啊,況且我現在煩著呢。”


    “行。”餘澤答得也幹脆,“那我就跟她說,你喜歡男的。”


    “你直接告訴她我喜歡你唄?”還是沒忍住,宗遇加上了某傻字開頭的稱呼,溫柔送給他。


    “你別說,這兩年你安分下來,我倒是有點兒害怕,你不會真的……”


    “滾滾滾。”


    餘澤眼尖,問道:“你一直抓著手機幹什麽?等消息呢?命根子似的。”


    “沒抓你命根子,你管我?”說著他把手機丟到沙發上,人也癱了下去,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啥事跟哥說,哥幫你參謀參謀。”


    宗遇不願跟他多說,隻想自己冷靜冷靜,燒烤也吃不下,起身要走:“我先去唐朝等我媽,那幫人八成都喝多了,唱不了多久,趕緊把老佛爺送回家,我也能消停上床睡覺。”


    餘澤看一眼時間,暫且不急著清理茶幾上的狼藉,說道:“你等我換個衣服,挺晚了,我陪你去一趟唄,省得你打盹兒。”


    宗遇腦子活泛,靈光一閃,嘴角隨即挑起,拍了拍餘澤的肩膀:“沒事兒,你爸爸開長途都不帶打盹兒的,放心。”


    車子駛入唐朝ktv的停車場,管理員大爺跟他早就混了個臉熟,倆人同時抬了抬下巴,算是打招呼,隨後宗遇找了個離電梯口近的車位停下,車沒熄火。


    一路上手機安安靜靜,顯然宗俊霞的局還沒結束,林凜也沒有回複。宗遇一改剛剛便秘似的臭臉,隨著藍牙音樂哼著什麽“艾蜜莉”,副歌結束了才解鎖手機,再次標點符號齊備地給林凜發去消息。


    z:剛剛沒好意思說,我送我媽去北京,但自己開車回來,我這人開長途最容易犯困,想著能有個伴兒就好了,不至於出事兒對吧。說這些沒別的意思,你就考慮考慮唄。


    事出緊急,他隻能胡謅宗俊霞要去北京了。消息發完再看一眼左上角的時間,已經十二點半了,他想著林凜八成得一覺睡醒再回複,陳升記淩晨兩點打烊,打算給店裏打個電話,讓留碗羊湯,看到聊天框彈出的消息時他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林凜居然回複了,她還答應了。


    lynn:好。


    第03章


    彼時不止宗遇一個人在那兒悄悄地兵荒馬亂,林凜麵對著拆解進度緩慢的樂高樹屋,也有自己的亂局難以解決,要不是宗遇的消息來得及時,她可能就心一狠,直接把樂高丟了,或是留下不帶走了。


    她憋著股氣,否則也不會那麽爽快地答應宗遇,屬於是腦子一熱的衝動行為,要說沒後悔是假的,但既然已經答應了,她也沒矯情,老老實實跟宗遇交代了時間安排。


    lynn:你後天幾點到北京?確定當天回去麽?我看了下地圖要九個小時的車程。


    lynn:後天上午我等房東過來收房,中午去趟公司取個東西,但我公司離家就兩站地鐵,很快就能回來,你怎麽安排的?


    lynn:我要帶回去的東西不多,不會占太大地方。


    她認真匯報了半天,那頭的人跟死了似的,明明她秒回的,打字也算迅速,合著魚釣上鉤了,他開始擺譜了。


    等了半天,林凜實在想不到他在搞什麽名堂,但她其實撒了個謊,機票她壓根沒買,眼下並非出行旺季,柳城也並非什麽旅遊城市,飛鄰市的機票價格很是穩定,她就算當天買都貴不過四位數。可現在這個上趕著的順風車她是搭定了,於是幹脆地給宗遇又發了個定位,特地定在了離她那棟樓最近的一個小區門,想著能少麻煩他一些。


    發完定位,林凜放下手機,鑽進洗手間洗漱睡覺。


    她也是真沒想到,第二天一早她還抵抗了下社畜的生物鍾,九點多徹底蘇醒時,宗遇還沒回複,忍不住納悶他到底還捎不捎她回去了?這人到底靠不靠譜?


    宗遇一覺睡到了十一點,中途倒是短暫醒了好幾次,但實在沒心思拿手機,眼睛總算睜開的瞬間,滿心滿腦“喝酒誤事”四個大字,手機一堆未讀消息和未接電話,還是第一時間看林凜的消息,瞟到九個小時車程那幾個字的時候,腦子嗡的一聲,心想咋就九個小時呢?那麽遠?


    他也打開地圖看了看,確定還真是九個小時,才慢悠悠回複林凜。


    z:你公司在哪兒啊?地鐵多擠,我到時候帶你去。


    半夜那會兒,他看到林凜的一個“好”字,也腦袋一熱,上了電梯就進了宗俊霞在的包廂,那些老叔叔們喝酒不是宗俊霞的對手,轉過來圍攻他,他也有點兒得意得找不著北了,來者不拒,結果就斷片了。


    更別提什麽羊湯火勺,車都是代駕開回去的,人也是代駕扶上樓的,他就留宿在宗俊霞那兒,眼下渾身都疼,合理懷疑宗俊霞趁他醉倒踹了幾腳。


    一想九個小時車程他就更頭疼,當天去是鐵定來不及的,再當天回來,他開車開得腰都得散架。宗遇趕緊起床,衝澡的時候順道洗臉刷牙,然後一腳油門回自己的家,順便安排了下生意上的事兒,和經理說他要出門兩天。


    他一路戰鬥似的速度,最久的時間耗費在衣帽間,匆匆到了停車場,打算上車就直奔北京,沒等打開車門,遠處傳來一聲口哨,宗遇扭頭一看,是和他比起來穿得極為潦草的餘澤。


    “你怎麽才去上班?”宗遇先發製人,問道。


    “我今天晚班,上午沒事,你要死啊?”餘澤反問。


    宗遇掃了一眼自己的打扮,再瞥餘澤,滿眼嫌棄:“你自己穿得惡心,有臉罵我?沒見過立整的人啊。”


    “相親去?捎我上班唄。”


    “不順路。”


    餘澤就知道他有事,故意打岔:“咋還換了輛車開呢?我離老遠看到,還以為有人要偷你車。”


    “你管我?車多,愛開哪輛開哪輛,趕緊上班去,大人的事兒小孩別跟著摻和。”


    餘澤開車先走了,宗遇上了車則收到林凜的回複。


    lynn:不用麻煩你,真的沒多遠。


    宗遇看她一口一個“麻煩”,發出聲嗤笑,回複後手機丟到副駕,出了停車場就是一腳油門,恨不得立馬飛到高速公路上似的。


    z:問你公司在哪兒,淨說沒用的,定位發我。


    那頭林凜看到消息,也嗤笑,心想他擱那兒演霸道總裁呢?可惜打字都能聞到東北味兒,正所謂莫斯科不相信眼淚,東北也不相信霸道總裁。


    她下意識打開定位,發送之前才察覺到不對,不能慣他這脾氣,憑什麽他讓發她就發?於是她還是拒絕,仿佛公司地址是什麽機密似的,絕對不能跟他說。


    lynn:你知不知道北京堵車多嚴重?我自己去取,你直接到我小區門口接我就行,你明天幾點到?打算幾點回去?


    她想著如果是下午出發的話,到家恐怕得半夜了,開夜車更煎熬,那麽長的車程,路上也不是不能休息,甚至可以中途找地方住上一宿。她思慮周全,不禁埋怨宗遇不知輕重緩急,什麽打算都沒有,她不過去已經辭職的公司取個東西,他偏要摻和一腳,早知道就不該跟他說這麽詳細。


    宗遇並沒立即回複,趁著一分多鍾的紅燈,一邊抓自己半幹的頭發,一邊打開了林凜的朋友圈,按捺著好奇心沒點開那些生活照,直奔主題地尋找線索,很快便劃拉到幾條廣告,他就說打工人的朋友圈怎麽可能沒有廣告,他朋友圈全是廣告。


    去年同學聚會他跟林凜根本沒說上幾句話,眼下通過朋友圈才知道,她在一家香薰公司上班,幾條廣告都是推出什麽新品,知道了公司名字,位置自然也就好找了,不用她說。


    紅燈變黃,宗遇趕忙按下語音鍵,直接發語音回複,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謊:“我啊,我明天上午,不,中午,反正下午之前能到,我這邊沒事兒,可著你來,你說幾點回去咱就幾點走,一秒不帶差的。”


    他自覺這話說得一點兒毛病沒有,他多包容大度啊,全聽她的,林凜肯定舒服。


    林凜隻覺得無語,扭頭就跟宋慈發語音吐槽:“宗遇這人真是不靠譜,太不靠譜了。”


    宋慈明顯剛醒,腦子還不清楚,回道:“他把你扔高速上啦?”


    林凜更無語了,沒和宋慈多說。


    宗遇心潮澎湃的,人家是歸心似箭,他是“去心似箭”,開了四個點兒瞌睡都沒打,路過服務區停下吃了點兒東西,又在冷風中抽了支煙,閑得無聊去撩閑林凜。


    z:真不讓我陪你去啊?


    z:你取什麽東西?多不多?重不重?


    z:我給你當保鏢啊。


    林凜很快就看到了,沒愛搭理他。


    他等不來林凜的回複,伴著北風聞到自己身上似有似無的香味,憋不住笑,又去找餘澤閑扯。


    z:中午在停車場,你聞到什麽沒?


    餘澤:聞什麽?春天的味道啊?早著呢。


    z:我還噴了香水。


    餘澤:……你是真瘋了,咋了啊?


    宗遇嘴角噙著壞笑,正想把手機鎖屏揣進口袋裏,準備繼續出發了,不成想餘澤又立馬發過來一張圖片,宗遇打開一看,是他診室裏放著的一塊小黑板,再仔細看,上麵記錄著主人給貓狗預約的絕育時間排表。


    餘澤:明天下午還有時間,給你安排上?


    z:滾犢子。


    餘澤:輕點浪,立冬都過了,你真要死。


    宗遇不拿餘澤這個獸醫當回事,上車嚼了粒口香糖繼續出發,可他忘了獸醫也是醫生,快出山海關的時候,明顯感覺到身上的香水味兒越來越淡了,起先他還以為是開了車窗的緣故,香味被風吹散了,嗓子也開始疼,他又歸結為那支煙抽得不順,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還真感冒了。


    肯定是昨天晚上沒穿羽絨服就竄出家門的緣故,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心想這怎麽以完美的麵貌去見林凜?別在人姑娘麵前鼻涕流出來了。


    他要開車,也不能吃藥,手機在音樂app上找了個搖滾歌單,打起精神來。而林凜對這些一無所知,始終沒回複宗遇的消息,吃了粒褪黑素早早上床睡覺。


    等他到了北京,就在林凜公司所在商業區的附近找了個酒店下榻,已經是淩晨一點多了,他也是真覺得累著了,腦袋昏沉沉的,衣服都沒來得及脫,倒頭就睡,臨閉上眼之前定了個上午十點半的鬧鍾。


    第二天鬧鍾響到將近十一點他才醒,北京氣候太幹,他覺得比東北還幹,嗓子疼得冒煙,也可能是感冒加重了。叫了個酒店的早午餐送到房間,他草草墊了兩口,又梳洗打扮了一通,對著鏡子捯飭自己的頭發,隨後手裏擺弄著車鑰匙,退房去蹲守林凜。


    開出酒店不過兩百米,車停在林凜公司的樓下,他看著時間差不多,再一掃微信,發現林凜居然還真不搭理他了,正想著稍微正經點兒問她現在在哪兒、在幹嘛,或是撒個謊說自己剛進城,馬上要到了,餘光透過前擋風玻璃就掃到個熟悉的背影。


    林凜的背影,他絕對不會認錯,高中三年沒少見過她那高傲的後腦勺。


    她打扮得有些隨意,穿了件中性款的黑色搖粒絨外套,頸間圍了條厚重的圍巾,頭發則鬆鬆垮垮紮在頸後,看出來沒塗口紅,那就八成沒化妝,包也沒背,雙手插著口袋徑直進了大樓,很快又退了出來,盯著手裏的手機,似乎在與人溝通,更沒注意到停在不遠處的宗遇。


    他猜測想必是她已經辦好了離職手續,眼下進不去公司,隻能等人來接。她很快揣起了手機,立在門口胡亂張望著,張望得宗遇心跳加快,既希望她發現自己,又想自己跳到她麵前嚇她一跳。


    他這個人就是欠,看她老老實實等在原地的樣子有點可憐,又生出戲弄她的心思,一看手機才發現她剛給自己也發了消息,他就賤嗖嗖地回複。


    lynn:你到哪兒了?我房東家裏孩子出了點兒事兒,要下午才來收房,可能得耽誤一會兒了。


    z:我起來晚了,還沒出門呢,要不我不過去了,給你訂個機票?我報銷。


    他坐在車裏清楚地看見,林凜聽到聲響再掏出手機,看到消息後明顯怔住幾秒,肯定滿腦袋問號,隨即唇齒輕啟,他不懂唇語都能辨別出來,她罵了句髒話,四個字:你大爺的。


    宗遇坐在車裏笑得胸腔直顫,還盯著和林凜的聊天框,指望著她做出什麽反饋,比如用最髒的髒話招呼她,別光嘴上罵啊。


    結果林凜直接不回複了,似乎看到了相熟的同事,快步進了大樓,取東西去了。


    宗遇繼續在樓下等,一秒鍾看八次時間,掐著手指頭數她上樓待了多久,足足有二十分鍾,還不出來,他這才知道著急,心想她公司不是還有什麽後門狗洞吧,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還能溜了,林凜總算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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