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公主,白芨沒將事情辦好……”白芨撲通一聲跪在李見素麵前,重重磕了下去。


    李見素沒有說話,隻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白芨。


    白芨緩緩抬眼,自責道:“奴婢醒來後,那令牌還在奴婢身上,可信封卻不見了……”


    白芨的心思極其細膩,她是看著她在青山觀下如何義診的,怎會不知李見素的醫術如何了得。


    昨晚她不過長了皮疹,又不是什麽疑難雜症,根本不可能讓李見素束手無策,得連夜讓她去求玄淨道長醫治。


    再說臨走前,李見素不重不輕握住她手時的那番話,徹底讓白芨肯定了心中的猜想——府中要出事。


    白芨不知要出何事,但也看得出此事不是小事,且事發突然,公主來不及做其他打算,隻能將她視為退路,連夜讓她投奔至長公主麵前,還特地提醒她,今晚不要叨擾長公主,這便是指,即將發生的那件事,興許還有回旋的餘地。


    等到了翌日正午之前,李見素會帶著采苓去接她,如果沒有去,便是事情朝不好的方向在發生,那時她一定會帶著信去求長公主。


    可沒有想到,她會被人提前攔截,扔到了這座院中,更加沒有想到,李見素也會被帶到這個地方,且方才她被帶進屋,看到李湛與李深一起從屋中出來的時候,白芨心裏也生出了一片冷寒。


    “公主啊,到底出了何事?”白芨膝行兩步,來到榻邊。


    李見素雖不是嫡親公主,可到底也是皇室的身份,且還是堂堂世子妃,這樣一個大活人在府中消失,怎麽也得給個說法,再說眼看就至除夕宮宴,到時李見素必得露了麵,她若不露麵,張貴妃和太子那邊,也定會追問,他們二人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打發的。


    除非……


    短短片刻,白芨便想到了一個可能。


    除非李深根本不怕,他不怕被追究。


    想到此,白芨的臉色更加蒼白,沉聲又道:“公主,可、可是……”


    眼前的視線逐漸清晰的李見素,看清了此刻白芨的臉上的震驚與不安。


    隨後又抬眼朝窗子看去,她知道她被困於此,門外定有人在把守,甚至那人還會偷聽她與白芨的談話。


    然那又如何,如今的她已經不必再瞞,能進這座院子裏的,有誰會不知曉。


    “你沒猜錯,長安要亂,李湛與李深他們要謀反。”


    短短的一句話,李見素仿佛用盡了自己的全身力氣了,那迷藥雖然已經失了藥效,但她的腦袋也還在發沉,很快便又迷迷瞪瞪又躺了下來,木然地望著頭頂那片緋紅的床帳,不知不覺又一次沉沉睡去。


    待醒來後,白芨還在她身側守著。


    看她臉色也知,昨晚她也未曾睡好,不過好在,她脖頸上的紅疹已經退去。


    李見素愧疚道:“對不起白芨,昨晚你的紅疹是做的手腳。”


    “是奴婢晚膳布菜的時候嗎?”白芨問道。


    昨日她晚膳時,在李見素身旁布菜,好似聞到了草藥的味道,但她沒有多想,隻以為是李見素晚膳前在研究草藥,味道沒有散開。


    後來他們猜出府中要出事的時候,她才恍然意識到,許是那個時候,李見素給她用了什麽藥,才導致她生了疹子,有了合理的借口外出。


    李見素知她聰慧,自然是猜得出來,點頭道:“是那個時候,不過你莫要擔心,隻是用了一些易過敏的花草,待幾個時辰後,便會自行消散,對身體不會有害。”


    “奴婢沒有怨公主,奴婢知道這是迫不得已。”聽她聲音沙啞,白芨便去桌上倒了水給她。


    李見素口幹舌燥,一杯飲盡,又愧疚地與她再次致歉,說不該將她牽連其中。


    白芨很少會與她說這般多的話了,卻沒想到她拿她當自己人時,竟是在這樣的事情中,她歎了口氣,道:“公主當真不必如此,奴婢本就與公主榮辱一體,是奴婢沒有做好,才讓咱們失了退路。”


    李見素起身來到梳妝台前,她坐在那裏望著鏡中憔悴的自己,緩緩道:“怨不得你,我知道是我將事情想得太過簡單……”


    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李深。


    可她還是想不明白,李深怎麽每一步都走在她前麵,仿佛從頭至尾,都是李湛設好的局一樣……


    其實昨晚李見素已經覺出不對勁來,律令在對於巫蠱這一事上,向來嚴苛,李深是個那般謹慎的一個人,怎麽可能這樣會粗心到將一本關於蠱蟲的書籍,就那般顯眼的放在櫃子上,這種書怎麽都要鎖進屜中,或是藏在某個隱蔽之處。


    所以她在後來會問李深,那書可否是故意要她發現的,她想問問他為何如此,可李深卻沒有回答她。


    李見素不論怎麽想,都想不明白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


    明明他可以等她入睡後,直接將她迷暈帶走,送至這裏,可為何要大費周章,誘她一番籌謀,在將她的籌謀一一擊潰,到最後,再將送至此處。


    李見素正想得出神,身後的白芨已經拿著玉篦,開始幫她梳發。


    “公主,那們日後要怎麽辦?”白芨壓著聲問。


    李見素望了眼中麵露焦慮的白芨,隨後又朝窗子的方向眯著小眼睛看去,屋中比院裏暗一些,窗外的那個身影便顯得極為清楚。


    白芨順著她目光看去,顯然也意識到有人就在窗外聽著,她手中的玉篦倏地一下握得更緊。


    李見素緩緩回頭,從白芨手中接過玉篦,用那哀怨的語氣歎了一聲,道:“世子本就不滿,可始終念及皇室體麵,又想著到底夫妻一場,便忍辱至今,沒想到到頭來,他竟將視為物件,隨意就轉手他人……”


    “轉手他人?”饒是冷靜的白芨,聽到這番話也難掩驚色。怪不得晨起時李深會出現,在一聯想到李深之前送的那盒紅珊瑚首飾,便全然明白過來,不可置信道,“公主是說……世子這是要將你……”


    看到李見素絕望地合了雙眼,白芨終究還是沒有將話說出口,這對於任何女子而言,都太過殘忍。


    屋中默了片刻後,李見素深吸一口氣,緩緩睜眼,“這樣活著,還有何意思。”


    她將玉篦放回在了桌上,起身又回到了床榻上。


    早膳的時候李見素沒有用膳,午膳她也還是沒有用,到了晚膳的時候,屋外傳來了女子喚門的聲音。


    如意扭著細腰進來後,恭敬上前行了一禮。


    床帳內李見素看到如意,便猜出了自己身處何處。


    她之前在白渠尾隨過李深那次,便是跟到了一處宅院,那宅子是在長安以北的山林中。


    她如今應當便在此院,名為梨園。


    李深說過,如意不是他養的外室,而是他的暗衛之一,可如今,李見素不知自己還能否相信李深的話。


    “世子臨走前特地吩咐過,要奴婢照看好公主的,還望公主心裏再不快,也要顧及身體。”如意勸道。


    床帳內沒有任何回應,李見素像是沒有聽到一般,一聲不吭。


    不論如意如何勸,她都不為所動。


    到最後,如意走上前,也不顧禮數了俯身在李見素耳後,用那輕不可聞的聲音,不知說了什麽,連站在一旁的白芨都未聽清。


    李見素卻是眉心蹙了一下,終是抬眼朝如意看去。


    如意退後一步,繼續相勸,“公主如此聰慧,怎會想不明白,何故要為男人同自己置氣這個道理?”


    “記起來了,你便是他養在梨園的那個……”李見素憔悴的神色中又添了一把火氣。


    如意解釋道:“奴婢隻是替世子打理梨園,並非公主所想那般。”


    “出去!”李見素氣得臉頰發顫。


    如意歎了口氣,最終還是退了下去。


    李見素兩日未曾用膳,每日到了飯點,如意便會親自來送,會在房中好言相勸,再被李見素嗬斥出屋。


    如此多次,到了第三日晌午,餓得幾乎下不來榻的李見素,在昏沉中被白芨喂下了一些粥,等她醒來時得知,將白芨數落了一頓,又開始絕食。


    此事傳入李深耳中時,他人在白渠折衝府,正與李深議事。


    原本李深這兩日還想抽了空去梨園看望李見素,得知她正在絕食,便覺得頭痛,揉著眉心質問李深,“你不是說定會讓她毫發無損,若她在你那園裏有半分差池……”


    “是堂弟急不可耐,非要讓將人帶出來的,如今又怪罪起來,說過她看著柔弱,實則骨子裏極倔,現在你信了吧?”李深亦是無奈。


    “城中要亂,她在你府上自然會危險,讓她躲在城外,又豈是著急之事?”李深道。


    李深案幾下的那隻手用力握住,案上的手卻隻是輕輕在圖紙上敲了兩下,提醒道:“堂弟還是應以大事為重,不要因此分心,誤了要事。”


    李深嗤了一聲,“你且安心,心中有數,耽誤不了。”


    李深朝王佑揮了揮手,“讓如意再好生勸勸。”


    王佑應是,正要退下時,卻又被李深喊住,“不是還留了個婢子在她身旁嗎?用那婢子去做要挾,她向來心善,肯定會服軟。”


    王佑看了眼李深,李深點了下頭,他便躬身退下。


    待屋中再次靜下,李深才繼續問道:“今上此番病重,太醫署瞞得緊,不知到底患了何病,萬一到時除夕宮宴被取,咱們的計劃便難以實施。”


    李深看著他道:“除夕從古至今,便是象征著來年的昌隆吉運,記得中宗當年病重,都未曾取消宮宴,而是將宮宴交於韋皇後主持,這般重要的宮宴,今上怎會取消?”


    李深眯起眼,順著他話道:“若當真最後宣旨取消,便會令人費解?暫且不提張貴妃,便是鄭太後還健在,太子也在,他們當中不論是誰,代今上主持宮宴,有何不可?除非……”


    李深忽地彎了唇角,“除非宮中生變,等要入宮救駕。”


    說著,他抬手指著圖紙上皇城北側含元殿的方位,“你那二百田舍漢,可靠得住?”


    李深道:“上陣殺敵自然不成,可若是說宮中生變,要他們看守一處城門,應當不成問題,到時候多許些財帛糧食便是。”


    說完,李深也心生顧慮,不放心道:“前幾日因與公主的事,被今上叫進宮時,見他隻是輕咳,似是並無大礙,怎就忽然病倒,連上朝都免了,這當中可有蹊蹺?”


    李深抬手在他肩上,拍了兩下,“堂兄放心,的消息錯不了。”


    “此次是咱們唯一的機會,萬一哪一個環節出了岔子,便會功歸一簣。”李深似是還不死心,想要問出李深的消息到底從何而來。


    李深卻還是不肯鬆口,隻笑著看他,“堂兄怕什麽,到時候入城之人是,便是出了岔子,你也隻是覺察出宮中生變,帶人守著城北而已,豈能追究到你頭上去?”


    李深頓了一下,頗有深意地看著李深,“再者,你阿耶手握安南重兵,旁人便是再鬥,不也要畏你三分嗎?”


    這番話是李深在前幾日同李見素說過的,李深幾乎一字不差地重複了一遍。


    李深麵色微冷,李深卻笑容滿麵,“堂兄莫要氣惱,隻是想讓你放心,能找人看住你,便也能找人看住其他人,這一次每一個環節,都是親自設計,絕不會出任何岔子,便是出了,你茂王府也能獨善其身。”


    李深垂眸低笑,“好,不過自是希望堂弟能夠事成,隻是事成後,莫要忘了的功績。”


    兩人相視而笑。


    梨園這邊,當真是按照李深所說去做,那院裏的人將白芨關在了另一間房中,不讓兩人見麵。


    隻短短一個時辰,李見素便怕了。


    她放棄了抵抗,老老實實用膳,但肉眼可見的是,整個人愈發沉悶。


    直到一日,她推開窗戶,就站在那裏,任由單薄的衣裳迎著山間冬日裏的寒風,不住飄搖。


    院中那四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在發現突如其來的響動時,齊齊將手落在了腰間的佩刀上。


    白芨嚇得趕忙將窗戶合上。


    這一個插曲,讓李見素染了風寒。


    如意詢問她可要去找位郎中,李見素不肯,隻說要自己的藥箱。


    當天午後,她常用的那個藥箱便送了過來。


    她寫了治風寒的藥方,又每日給自己施針,三五日工夫,風寒便已痊愈。


    “不是故意生事是實在太悶了,想看書……可不可以?”這是如意來送食盒的時候,李見素對她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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