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枝陰鷙的目光掃過溯寧,又看向越斛,並不打算就這樣輕易讓他將事情揭過,狠聲道:“她先毀神上印鑒,又出手傷我,這是對昌黎氏不敬!龍君此時不肯動作,難道是想包庇於她?!”


    “此事若為神上所知,降罪責罰,你瀾滄海可承擔得起!”


    這句話無疑是在以昌黎氏之名威嚇越斛,他的臉色沉了下來,卻不能反駁什麽,就如原枝所言,如今妖族式微,即便他是龍族,在神族麵前也要低下頭顱。


    似乎是料定越斛不敢讓自己在瀾滄海出事,原枝自覺有了倚仗,冷眼看向溯寧,仿佛要將方才丟了的顏麵都找回來:“還不快叩首請罪,否則神上怒火之下,賀樓部必定萬劫不複!”


    這話聽得在場鮫人紛紛露出驚懼之色,震惶不安地看向溯寧。


    但原枝顯然估計錯了一件事,越斛並沒有能與溯寧一戰之力。


    沉沒在混亂記憶中,溯寧的思緒不免要慢上許多,於是在幾息令人窒息的沉默後,她才終於抬起了頭,不疾不徐道:“叩首請罪?”


    原枝微抬起下頜,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麽,海水中翻湧起浪潮,重重拍在了她身上。在被灌下兩口鹹腥海水後,她的身體陷入纏繞而上的漩渦中,不受控製地浮了起來,連絲毫反抗的餘地也沒有。


    昌黎氏親水,身為其附庸,原枝一族都是能棲息於水澤中的蛇,但這一刻,她卻在海水形成的漩渦中生出種無法呼吸的窒息感。


    她如同溺水般掙紮起來,餘光投向越斛,似乎不敢相信他竟然眼看著自己陷入險境,卻什麽都不做。


    她可是代表昌黎氏而來的使者,若是死在瀾滄海中,他們都難逃幹係!


    越斛當然也清楚這一點,他嘴角緊抿,向溯寧躬身一禮,但就在他俯下.身之際,溯寧身後看不見的陰影向外擴散,難以言說的寒意自心底浮起,他站在原地,動彈不得,更不必提再說什麽。


    他不該離溯寧這樣近。


    在場靈族見原枝如此,自是心急如焚,但他們的靈力沒入漩渦,連半點波瀾也不曾激起。


    “還請尊駕手下留情。”靈光閃過,著一身素裙的女子出現在殿內,額上是一對泛著玉色的龍角。


    “北海白龍族憑箏,見過前輩。”她鄭重向溯寧一禮,手中出現一隻半尺長的玉匣,“前輩駕臨瀾滄海,我龍族不甚榮幸。昌黎神族與我北海交好,故此番遣使者前來觀禮,若有冒犯之處,皆是龍族之過,望前輩收下這匣流光珠,原諒我等怠慢。”


    憑箏也沒想到,自己剛到瀾滄龍宮就遇上了這般場麵,就算她心中覺得原枝算是自作自受,也還是不能眼看著她死在瀾滄海。


    一隻靈族的生死於北海無關緊要,但她是昌黎氏的使者,若有不慎,不免會影響白龍族和昌黎氏的交情。


    憑箏的年歲比越斛大上不少,實力也更在他之上,所以她對溯寧實力的可怕感知得也就更為清楚。


    也是因此,憑箏沒有與溯寧動手的意思,而是取出流光珠,希望以此換原枝一條命。


    流光珠本是北海白龍族為昌黎妙音準備的靈物,這位能入重華宮修行的昌黎族女未來前途無量,白龍族著意交好,所備下的禮自也不是什麽尋常之物。


    溯寧將目光投向憑箏,隨著她的動作,那片看不見的陰影好像也降臨在憑箏身周。


    呼吸一滯,憑箏咬緊牙,與心中陡然升起的恐懼對抗。


    溯寧指尖微抬,玉匣便落入了她手中,隨著玉匣打開,數百枚流光珠散發出熠熠光輝,在海水中異常奪目。


    流光珠能淬煉已成形的法器,令其增加靈性,聽聞昌黎妙音得重華宮神君賜下法器,白龍族才特意準備了這樣一件禮物。


    不必問過憑箏,溯寧也記起了流光珠是什麽,這對她而言,的確還算有用,連帶著看憑箏也就多了幾分順眼。


    如今最緊要的,是鑄器。


    溯寧暫時放棄了回想破碎無序的記憶,強行想撥開掩在記憶前的迷霧,隻會加劇她意識中的幻象。


    玉匣合上,她什麽也沒有說,身影已經消失在宮室內。


    身周壓力一輕,憑箏鬆了口氣,她抬頭望去,纏繞著原枝的漩渦在溯寧離開之時消散於無形。


    不過漩渦消散引起的海水震蕩,將原枝再次重重拍在了牆上,她雙目緊閉,看起來生死不知,不過依照憑箏的感知,雖然傷得不輕,但她的確性命無虞。


    一眾靈族連忙上前查看原枝情況,在溯寧離開後,他們似乎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厲聲對憑箏質問道:“白龍族就如此放任這傷了神使的卑賤鮫人離開麽?!”


    他們對憑箏的處置並不滿意,這也難怪,仗著昌黎神族的名義,這些靈族行走六界,無不被奉為上賓,今日種種,自是被他們視作奇恥大辱。


    憑箏不打算放任這些靈族的氣焰,冷聲道:“這位前輩是我妖族大能,即便是我也當執後輩禮。你們如此冒犯,她願不作計較已是幸事,此事為昌黎神族得知,也隻會責罰你們不知進退!”


    她不是賀樓雲珠,而是妖族大能?在場靈族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該作什麽反應。


    賀樓潮意外地看了憑箏一眼,她是如何得知此事的?這個問題恰好也是越斛想知道的,他暗中向憑箏傳音:“憑箏姐,你知道這位前輩的身份?”


    他實在覺得好奇。


    “不知道。”憑箏不動聲色地回道,若是不這麽說,怎麽讓這些靈族閉嘴。


    不敢與她再作爭論,數十靈族灰頭土臉地帶著重傷昏迷的原枝離開,隻待她醒來再作打算。


    見賀樓潮傷勢不輕,憑箏取出兩枚丹丸,又安撫了惶恐的賀樓部鮫人一番,無論如何,瀾滄海都屬北海白龍族所轄,絕不會讓他們無故為靈族所戮。


    聽了她的話,賀樓部鮫人終於略微放下些心。


    沒有動用靈力,越斛與憑箏一道走出龍宮北殿,正好借此機會將這兩日發生的事盡數告知於她。


    “燭龍書……”憑箏陷入沉思,難道她方才隨口一句話竟是真的猜中了,她當真是妖族大能,否則怎麽能拿出燭龍書這等道法。


    不過無論她是何來曆,總歸不會簡單,他們隻需以貴客之禮相待便是。


    越斛點頭,隨口感歎了句,還有幾日便是他的生辰,希望不要再生出什麽波折。


    就在他說這話時,一條身覆墨鱗的虎蛟自上方衝入瀾滄海中,轉眼不見蹤影。


    不過數息,天邊掠過白虹,十餘名仙山弟子接踵而至,眼前卻失了虎蛟蹤影。


    為首青年麵色沉凝,神識向四方延伸,終於在海水下隱隱捕捉到虎蛟殘留的氣息,他未作猶豫,俯身便向海中追去,身後眾人也連忙跟上。


    這條虎蛟竟敢竊寶而逃,定要在師尊出關前將他抓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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