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史記載。


    1445年,11月6日。


    秦武公親自主持了祭奠悼念陣亡軍士們的儀式,場麵極其悲肅。


    海定守軍官兵一路來到城外,迎著淒涼西風。他們擺下了牛頭羊頭,各種祭品,美酒。焚香燃紙。


    秦公披著君袍大步走向祭壇,破陣開始宣讀祭詞。


    『我等亂世而生,投胎不幸。欲安邦定國,此則難免犧牲,諸位今去兮,如親者離,如骨肉分,如兄弟死,餘心之痛,來年則年年如此,年年有今日,茶飯不思也仍見戰死者。然則,諸君之仁德,日月之光不及也!!!烈士萬歲!人民萬歲!』


    沒有人高呼萬歲,因為大家都知道,這時候隻有沉默,隻有在寂靜中才能恍惚聽見逝者們的遺言。


    秦公在祭壇邊定了一刻多鍾,才端起滿是美酒的酒碗,緩緩撒向大地。


    『諸位,也許你們不記得。可我卻認識那些死去的弟兄,他們有些人還和我說過話,和我開過玩笑,可是,他們再也不可能出現在孤的麵前了。』


    有些人聽了,頓時滿懷心痛。


    秦公又說:『諾爾布裏的騎兵們和孤一起伏擊,當天就戰死了很多人。我們在這兒載歌載舞,滿懷勝利的喜悅。但是,在戰爭中戰死的人多麽悲壯?他們的生命永永遠遠結束在了戰火中,永永遠遠停留在了戰火中。他們其實早就什麽也不知道了,並不能看到今天的美景啊!!』


    有些士兵終於忍不住湧出眼淚,他們回憶起了死去的兄弟們。


    『他們生活在絕望的年代,在他們死後,陪伴他們長眠的也隻有漫漫黃沙,層層黃土。而他們逝去前,還在麵對刀山火海,萬箭齊發。他們明知未來隻能由後人享受,卻咬著牙仰天長嘯,戰死在沙場之上……』


    有些軍士已經聽見了同伴臨死時,站在沙場上傷痕累累上所發出的怒喝。


    他們渾身被刺中,這樣的一聲呐喊後,就迎來了戰死的命運。


    秦公拔出劍,西風,北風,東風,南風,四麵吹來。層層圍繞著他。


    他獨自站在大風中央。


    『勇士們!!我們對於烈士,又有什麽可以補償他們的呢?我們不可能挽救逝者的生命啊!我們有心祭奠他們,他們在泉下就會得知這樣的事情麽?』


    『……』


    『現在能做的隻有一件事,願烈士們永遠安眠!!』


    『願烈士們永遠安眠!』


    成百上千軍士放下了兵器,肅穆的跪在地上。


    連風也停止了,再無任何生息。


    寂靜。


    寂靜。。


    寂靜。。。


    此刻,無聲勝有聲。


    (二)


    大風停下。


    秦武公沉默的將寒芒四射的寶劍收入鞘中。


    軍士們都站了起來。


    秦公看著他們之中,有些人已經斷了胳膊,有些人已經沒了雙腿。坐在隊伍後麵。


    他意識到自己還有話當說。


    『我們有些人受傷了,卻有幸活了下來,見證其他人的戰鬥。這是多麽幸運又多麽悲痛的事情!他們的幸運是得到了見證戰士們前仆後繼的機會,可他們的悲痛卻是在無緣無故的情況下淪為殘疾,不能再走上戰場。』


    在場的殘疾軍士有數十人,秦公依次讓這些人出列。


    他對破陣說道:『我們如果不照顧這些斷手斷腳的軍士,他們幾乎都會死在下次戰鬥中。讓殘疾的軍士們全軍覆沒是非常簡單的事情。哪怕是一千人一萬人,正常軍隊也可以做到讓這些殘疾的戰士們瞬間血流成河。』


    破陣點頭說是,因為殘疾人比起正常人而言,沒有雙腿的,或許連站起來都是奢望。戰鬥就更艱難了。沒有手就難以殺敵,難以舉起武器。


    秦公又望望那些人,抬起了頭看向高空。


    『我們如果讓這些人解甲歸田,那麽,幾年後,他們就會在農田裏揮汗如雨卻一輩子身無分文,他們會被地主欺壓卻不敢反抗。有的人會在鞭笞中餓死,累死!他們有些人會在路邊乞討直到活活凍死或病死。你信麽?隻要我們什麽也不管,幾年的時間就足以讓他們生活在重病和絕望中。』


    『君上……您說得對。』


    『人民萬歲!!!孤看到即將生活在窮苦中的人,不能不管他們。』


    秦公便下令,增加戰死者和殘疾者們的撫慰金。


    『告訴大秦同胞,他們曾經是為國而戰的,要給他們撫恤金,每個月都要有。不能讓這些人無處求生。要修一些提供給殘疾軍士們往後生活的地方,讓他們可以互相幫助,互相扶持著生存下去。而且大秦還要給這些人養老送終。讓每個為國而戰的人有飯吃,有地方住。』


    秦公下令,讓百姓們以後交一部分新稅,將這筆收入用來優待戰鬥中傷亡的士兵。


    可此政一出,有些時候,有的老百姓們不願意交錢。


    個別人反而會說:『我們和那些殘疾或死去的軍人非親非故,為什麽要給錢給他們?他們是為朝廷打仗,不是為我們打仗。』


    秦公聽說這樣的事情,在朝堂上當眾震怒。


    可他不是一個昏庸無道的人,隻是滿腔威嚴的斥責了那些沒有良知的人。沒有下令殺罰。


    『你們以為我會殺那些人麽?不!正如他們所說,他們和軍人非親非故,我們如果殺了他們就會結下仇怨,他們就會跟軍人有仇。我們不能做這樣的事情。』


    『可是孤也非常痛恨這樣的言論,我可以容忍反對我們的人。這是孤有氣量。但是我還不至於對反對我們的人卑躬屈膝!如果誰不願意優待軍士,戰爭打起來了。就拿這樣的人當炮灰!先抓他們到戰場上去!你不是說大秦軍人都不是為了你打仗嗎?那好,外寇入侵了,我們不守衛國家,我們先讓你去和賊寇打仗!你如果覺得投降的話就不會被賊人殺害,作為百姓不會受人危害,那你就在戰場上舉起手投降試試。看看那些人會不會殺你?你覺得戰爭不會危害百姓,隻是因為被屠戮的不是你,是其他百姓。這種僥幸的心理何其可笑!』


    有人把朝堂上的這番話抖到了民間,聞聽這番言論的人。原來不交撫恤稅的人,十有七八又同意了要優待死去或殘疾的軍人。


    殘疾的軍士們餘生都接受大秦贍養,可是時不時也傳出有些退伍軍士自盡的消息。


    他們多半是戰友們都戰死了,自己卻幸存的,不願意再活下去。


    秦公知道,自己沒辦法阻止人世間一切災難和痛苦。


    他每次便仰天長歎。


    『烈士們沒有愧對國家,可國家卻愧對了烈士們而已!』


    發生這樣的事情,他也隻能下令安葬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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