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那道黑影小心翼翼的移步往床邊而來,伸手輕輕撥開重重紗帳露出縫隙,一根細小竹筒緩慢伸進,陳筱艾一邊盯著,一邊在被子底下捂住虹夏的口鼻。


    煙霧迷漫在整個床鋪裏,聚在上頭久久不散,那是最純正不過的迷|藥。


    陳筱艾半眯著眼睛,靜待那道黑影行動,果然過了一會,黑影撥開紗帳,篤定二人已經被迷暈,端著燭台便掀開被子,將火光小心湊過來,看到虹夏的臉後仿佛像是認識一般,很快將火光移動到陳筱艾這邊來。


    就等這個時候!


    陳筱艾一睜眼,猛地抬手將燭台掀翻到黑影身上,快速爬起身躍過虹夏一腳將黑影踹飛,同時大喊道:“來人啊!”


    黑影人戴著麵紗,他手腳忙亂的撲著胸口被點燃的衣料,見陳筱艾大喊,就往離得最近的窗口飛撲出去,可還沒來得及落地,就被及時趕來的卓煜一把擒住直逼到牆壁上,雷音衛趕忙上前接過,領頭的將黑影人按壓在地上,其餘雷音衛則紛紛在院子裏跪下,低頭俯首,絲毫不敢抬頭看卓煜盛怒的臉色。


    卓煜的怒色在此刻達到了極點,居然有賊人在他和雷音衛同時在場的情況,偷潛進別院裏意圖傷害陳筱艾!


    原本以為是最安全的地方,定能實實在在的保護陳筱艾,沒想到今晚卻出如此大錯,這簡直是將他的顏麵扔在地上踩!雷音衛辦事何時變得這般不妥當!


    “我要你們將這院子守得鐵桶一般,一隻蟲子都不能放進來,你們就是這般做事的?”


    值夜的都是卓煜眼前的熟麵孔,卓煜微冷的眼神一一從他們的臉上滑過,壓得他們喘不過氣,正要問罪時陳筱艾連忙拉住他,說道:“大人,他們已經來得及時了,隻是這人似乎十分熟悉這裏,而且好像還認識虹夏姐。”


    虹夏已經被驚醒,自己連鞋子都忘記穿,連忙拿著披風為陳筱艾披上,聞言看向一身黑的正不斷掙紮的黑影人,神情一愣,顯然也認識他。


    雷音衛一把扯開黑影人的麵紗,一張帶著不甘與倔強的清秀男人麵孔便露了出來,壓著他的雷t音衛失聲道:“明衛,怎麽是你?!”


    眾人都很吃驚,在場的雷音衛顯然都認識這個男人。


    卓煜讓人將明衛拉起來,看著低著頭不敢言語的明衛,卓煜的表情難得透出些許複雜,陳筱艾有些訝異,忙問道:“他是誰?是大人的手下嗎?”


    卓煜剛想解釋,就見明衛突然抬起頭來,他瞪著一雙通紅雙眼,穿過眾人死死的盯著陳筱艾,在這不甚清晰的夜色中幾乎要把陳筱艾的麵孔給看穿,那樣說不明道不清卻洶湧的情感讓陳筱艾深深一顫。


    緊接著他深吸一口氣,強忍喉嚨裏的哭腔,對著陳筱艾喊道:“我姓明!是淩王的明!”


    淩王姓明,這個姓氏本身不多見。


    他又喊道:“我是淩王的義子!曾受過義父的慈愛與關懷才得以生存在這世間!老天有眼,義父的血脈果然活了下來!老天開眼呐!”


    他這樣又哭又高興的呐喊,讓陳筱艾倍感壓力的退後一步。


    擒著他的雷音衛狠狠將他一壓,斥道:“快閉嘴!主子都未曾說過的事,何曾輪到你來張嘴!”


    “那張臉!與義父一模一樣的那張臉,怎麽可能還會有錯!我身為義父的義子,絕對不可能認錯!”


    明衛越說越激動,卓煜一個眼神過去,雷音衛直接掐住了他的啞穴,他才喘著粗氣消停下來。


    “......義子?”陳筱艾看向卓煜,有些疑惑不解,淩王義子這樣的親密身份,居然能從當初叛國案中存活下來?


    “並未對外公開,很多人並不知情。”卓煜係緊陳筱艾肩上的披風,解釋道,“明衛是淩王舊友的遺孤,身份上不太好,若親養在身邊怕是有齟齬,便改了姓氏做庇護,一直養在莊子裏讀書習武,所以當初才能幸免。他有幾年流離失所,我碰到後就將他帶回來,如今在校場做事。”


    在校場做事,怪不得能夠潛進別院裏來,這不就跟進自家後院裏差不多。隻是值夜的雷音衛居然沒有發現?


    領頭的雷音衛低頭解釋道:“是屬下們疏忽,並沒有對自家兄弟設防。”


    卓煜冷冷道:“今夜值勤的回去各領五十大板。要有下次,便卸了你們的刀!”


    “是!多謝主子!”


    陳筱艾來到明衛跟前,看他扁著嘴好似很委屈,便伸手解開他的啞穴,問道:“既然有義子這一身份,你更是大人的人,若想見我,大大方方的提話來見,想來大人也不會拒絕你。你為何要大半夜潛進我的房間,還用了迷|藥。”


    “迷|藥?”眾人皆是一驚,“明衛,你居然對陳姑娘使用迷|藥?”


    “我、我那是......實在等不及,這大半夜的,我怕嚇到虹夏姐和陳姑娘,本來我偷偷進後院這事就做得不光彩,所以想著幹脆用點迷|藥,也不會吵醒兩位......那迷藥是無毒的,我發誓!”


    “是無毒。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明明跟大人說上一句話的事,就算你是為了確認我這張臉,有必要大半夜的偷摸進我房間嗎?”陳筱艾回頭看向卓煜,“還是大人你不肯讓他見我?”


    “不是的,這不關主子的事!”明衛立馬出聲維護,“是我自己等不及要見你!說起來,我還算是你的義兄,得知義父還有血脈留存於世時,我實在是太激動了,實在等不住要親眼看見你......”


    陳筱艾打斷他的話:“所以你寧願害自己的兄弟受罰,迷暈虹夏姐,以及讓我和大人如此擔驚受怕,就隻是為了在大半夜看到我這張臉?”


    明衛一時頓住,張著嘴說不出來話。


    陳筱艾站起身,冷漠道:“我能接受你另有目的,因為我不希望自己的義兄是個蠢蛋。”


    明衛的臉色瞬間煞白,他看著眼前這張與義父相似的麵孔,好似有什麽話在他嘴邊就要破口而出了。


    “明衛,你到底想做什麽?”卓煜看著明衛,聲音冷若冰霜,“你最好從實招來,不然你就算是淩王的義子,有以往的情份,我也絕不會放過你。”


    明衛臉色有愧,他不敢直視卓煜,想來他這麽些年的確是受到卓煜不少照顧。


    陳筱艾想了想,索性開門見山的問道:“你說你是想要見我,但你進門第一時間,為何動的是我的藥箱?”


    第194章 圓圈


    藥箱?


    陳筱艾的藥箱裏有什麽?自然是各種裝著藥的瓶瓶罐罐,和一堆根本叫不出名的藥材。


    明衛是為了找藥?


    卓煜做事嚴謹,校場可是他專門培養訓練雷音衛的重要地方,該配備的東西一應俱全,連金創藥都是一打一打的存放著,從來不曾短缺過什麽傷藥。


    明衛究竟是為了什麽藥,居然敢在半夜偷到陳筱艾房裏來。


    莫不是......卓煜心裏突然冒出一個猜測,他看向陳筱艾,陳筱艾知他心中所疑,點點頭說道:“花見春做夢都想要的那顆腐玉,就在藥箱裏。我將它放在設有保險的暗格裏頭,就是他打不開暗格的聲音驚醒了我。”


    眾人皆驚,更有人失聲道:“明衛,你居然是花見春的人?!”


    “你究竟隱藏多久了!”


    “我不是,我沒有!我不是花見春的人!”明衛臉色通紅,他激動的掙紮反駁道。


    “看來是我看走了眼。”卓煜緩步來到明衛,神色說不清道不明,“隻看到你是淩王的義子,曾經的舊人,總有幾分往日的情份,就這樣信任了你......我居然在自個兒的家裏養了花見春的眼線。”


    “不是的主子,求你相信我!我跟花見春真的沒什麽關係!”


    眼睜睜看著卓煜失望地背過身去,明衛急得在地上膝行幾步,雷音衛哪裏肯讓他接近卓煜,再次出手將他按倒在地,這次可沒有手下留情,明衛的臉很快被刮紅一片。


    雷音衛恨鐵不成鋼的斥道:“當初主子年幼,你又是淩王舊人,收留你極有可能引火上身,但主子依舊義無反顧的庇護你照顧你,能在校場這樣的心腹底下做事,可是其他兄弟求都求不來的恩惠!你竟然如此忘恩負義,真是看錯你了!”


    明衛被斥得眼眶通紅,臉上愧色更甚,他心中何嚐不明白這麽多年來卓煜對他的照顧,當初淩王府倒台,他不過是個少年郎,本就無親無友,眾人唯恐被連累更是避他如蛇蠍,他連起碼的溫飽都做不到,若不是卓煜救回他,將他安排周到,他怎麽可能還活著,甚至到今日還能親眼見到義父的血脈.......


    不,當初他或許能苟活下來,卻絕不是這樣的安穩日子。


    如今義父的血脈還活著,事關淩王,他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明衛掙紮著露出半邊臉孔,眼神中寫滿了毅然,他說道:“主子,求您相信,我的確不是花見春的人!我、我隻是聽信了旁人的讒言,我是一心想要為義父平反冤假錯案啊!”


    “旁人?什麽旁人?”


    陳筱艾與卓煜對視一眼,感覺有什麽答案呼之欲出了。


    “那是主子帶我回來之前的事情了......”明衛吸了吸鼻子,啞著聲音說道,“雖然義父沒有對外公布過我義子的身份,但有心人也能打聽出來。淩王府不在後,我不過是半大少年,無處可去,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時,有人給了我一段時間的吃喝嚼用,說是認識義父,可憐我罷了,我當時想報答他的恩情,他隻說來日方長。”


    陳筱艾擰了下眉頭,看來有著淩王舊人這個身份,又僥幸活下來的明衛,在當時就已經被人盯上且監視至今。


    而費盡心思做這些的人,隻能是與淩王叛國案有關的人,或者說.......極有可能是陷害淩王的人。


    卓煜也想到了這一層,他對明衛問道:“這件事情,你從未說起過。”


    “那人說我身份特殊,我也怕連累恩人,因此不敢提及。”


    “最近這段時間,這個所謂的恩人,又重新回來找你了?”


    “這些年我偶爾寫信問候,也沒有什麽確切來往。是前些日子,出門替兄弟們采購東西,在街上偶然碰見的。”


    陳筱艾聽著大感頭疼,什麽偶然,分明就是踩著點等你這個終於能派上用場的人。


    “你們都說了些什麽?”


    “他與我探討了來自江湖的風聲,提到了花見春這個人,說花見春這個人對淩王很是崇敬,多年來一直想為淩王平反冤案,隻可惜身上有腐疾,不能隨意行動,若能得前幾日風靡京城的那顆奇石就好了......我雖不在主子身邊做事,但多少也知道奇石的來曆,也時常聽兄弟們辦事,所以才......”


    陳筱艾眨了眨雙眼,問道:“就因為這樣?你就來我房間裏偷腐玉?你難道不知道我們正在追捕花見春嗎?”


    完蛋了她的義兄還真是t個蠢蛋!


    明衛在陳筱艾的眼神羞愧地低下頭,他囁嚅道:“我、我也不知道當時在想什麽,他是我的恩人,怎麽會害我呢......這麽多年了,我一直為義父一家所遭受的事情輾轉反側,卻什麽都做不了,突然有人跟我是一樣的想法,一樣的夜不能寐,願意為義父做點事情,我心裏頭一熱,就......”


    他便糊裏糊塗相信了,其實算不上信任,隻是孤寂多年,突然有一個跟你同樣想法且更有能力的人出現,的確容易被帶著走。


    這也是卓煜並沒有將明衛作為雷音衛培養的原因,他心性善良偏弱,雖有一腔熱血,但到底不是能走在前頭的那一類人。


    文靈秀謹慎道:“你在校場多年,可有將校場的情況,以及雷音衛的消息透露出去?”


    “沒有!我再蠢,關於這點我是萬萬不敢的!”明衛驚恐大叫道,“我隻說自己負責校場的灑掃事項而已,旁的一句都不曾說過!”


    卓煜用拳頭抵了抵額頭,問道:“那個人是誰,是什麽身份?”


    明衛這些情況後麵再處理也不遲,必須先搞清楚這個人這麽多年來監視操控明衛的目的是什麽。


    “我稱他作福先生,他自稱家中有人在朝中做官,曾受過義父的幫助,因此當時才願意幫我。其他的我就......”


    陳筱艾也按了按額角,無奈道:“所以福不一定是他的姓氏?做的什麽官,家在哪裏,你都不清楚?”


    明衛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看卓煜和陳筱艾同時撫額,雷音衛的兄弟們更是一臉不忍直視,一副馬上就要衝上來痛扁他的表情,才後知後覺的補充道:“但、但是此次遇見後,他與我約定,若是想找他,可以到城西的布料商行找他!”


    謝天謝地,總算有一個有用的信息。眾人總算鬆了一口氣。


    “事不宜遲,明早便行動。靈秀你吩咐下去,做好安排。”卓煜說道,又看了一眼立場尷尬的明衛,“明衛,你隨意聽信他人言語,還在別院裏意圖偷竊,此事不能寬恕。”


    明衛忙道:“我知道,是我自己蠢!願意接受一切懲罰!隻求主子讓我參加明天的行動,有我在那福先生才能相信,我一定竭盡全力將福先生引出來!”


    看著明衛激動到臉紅,卓煜輕歎一口氣,擺了擺手道:“你不必竭盡全力......按平時那樣就可以。”


    眾人退下,大半夜的突然這樣鬧騰一通,陳筱艾心累又沒了睡意,連虹夏都瞪著眼睛左顧右盼,卓煜在房中點了燭火,看陳筱艾一臉疲憊,說道:“明衛雖隻受了淩王幾年庇護,但他一直感念這份恩情,每到淩王忌日,他都會潛進淩王府舊宅,為淩王夫婦燒紙祭奠。”


    “他偷摸進房的功夫就是從這兒練來的吧?”陳筱艾哭笑不得,“每年都去,要是給人發現了,不就等於將淩王舊人這四個大字寫在腦門上嗎?大人你也不怕他惹出什麽事情來。”


    “他自己倒是有些自知之明,平日裏悶在校場不怎麽出門,我又讓人看著,到底也沒惹禍。隻是沒想到他早年就已經給人監視,等待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場。”


    “若沒有這一天,這樣一個人就這麽扔著也無所謂,礙不著什麽事兒。”


    陳筱艾一邊說著,手指下意識的摸著燭台的邊緣:“隻是這樣的做法顯然不是花見春的手段,他一直在京城外,鞭長莫及。但福先生又引導明衛偷取腐玉,這事還是與花見春掛勾,那就說明.......”


    “是花見春背後的高人在行動。”卓煜握住陳筱艾差點被燙到的手指,眼神微亮,“這位高人卻又一直監視著身為淩王舊人的明衛,也就說明,他與淩王叛國案有關係。”


    陳筱艾直視卓煜的雙眼,緩緩猜測道:“是哪方麵的關係呢?他是站在淩王這一方,還是.......他是加害的那一方?”


    “一切都連接起來了,陳師父當年與淩王妃的謀劃,花見春崇敬淩王而發現你的存在,他背後的高人又與淩王有關......這是一個總有一天會匯合的圓圈。”


    聽著卓煜的話,陳筱艾靠在榻上,這中間的複雜程度讓她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所以,都在等著我入局呢。”


    怪不得師父之前不帶她來京城。


    “花見春這個人,我覺得他會留一手。”卓煜起身探過身體,將虹夏拿來的毯子蓋在陳筱艾腿上,“他應該沒有告訴幫助他的人,你的真實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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