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教坊司出身的女人,這輩子見得最多的便是各式各樣漂亮的女人,但她還從未見過像眼前的少女這般具有如此威力的容貌壓製,這樣美麗且英氣明豔的容顏實在是太犯規了,若她出現在教坊司裏......那她們還活不活了!


    陳筱艾一看就是玫姬在想什麽,心裏忍不住歎氣,這些人啊,為什麽總是將第一次見麵的女人,因為比自己漂亮就直接視為威脅或者仇敵呢?


    “玫姬姑娘,你為什麽會有假死藥,從哪兒來的?”


    玫姬反應過來,冷笑一聲道:“像我們這種身不由己的女人,總得給自己留個後路,有這藥不奇怪。”


    “是不奇怪,假死藥隻要花大錢,在黑市裏是能買得到。”陳筱艾看了看玫姬,問道,“可是你什麽都不懂,又怎麽知道這一顆就是假死藥呢?”


    “......什麽意思?”玫姬警惕道。


    陳筱艾用筷子輕輕跳開藥丸的外衣,拍了拍手道:“花見春給你這顆藥的時候,肯定是告訴你,咬破後會有中毒而亡的假象,呼吸停止,身體僵硬,但隻要過兩日,藥效便會散去,t你就能重新活過來,是不是?”


    “你......你怎麽會......”


    陳筱艾翻了個白眼,說道:“因為花見春對你說的都是我當初賣假死藥的說辭,那混蛋,一字不差的全偷了。”


    柳容景端著茶盞,看著陳筱艾好奇道:“假死藥你都會做?到底還有什麽藥是你不賣的?”


    “有需求就有市場呀。”陳筱艾朝玫姬努了努嘴,“這裏不就有一個身不由己的女人?不過花見春可不是像我這樣的好賣家,所見即所得。玫姬姑娘,他給你的這顆藥丸根本不是什麽假死藥,是真死藥。”


    玫姬渾身一顫,怒道:“不可能!見春大人怎麽可能給我......”


    她突然反應過來自己透露了花見春的名字,連忙咬緊牙關閉嘴了。


    “不用藏了,本來我們就是因為花見春才在守王府搜尋你們的。”陳筱艾聳聳肩,“花見春肯定是去守王的酒宴上後與你聯係上的,如果我猜得沒錯,他原本是想讓你想辦法偷到守王帶回王府中的腐玉吧?給你假死藥後脫離守王府,再與你匯合?或者說他會直接帶你走?”


    玫姬的瞳孔顫了顫,很明顯給陳筱艾說中了。


    “所以你便相信花見春給你的肯定是假死藥,說不定他還對你許了什麽承諾是不是?”花見春這個人,最擅長對女人畫各式各樣的大餅,他對付女人的那些套路,陳筱艾最是明了。


    “但你隻是花見春手下一顆最微末的棋子,定然不知道他的具體情況。”卓煜起身,緩步來到陳筱艾身旁,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坐在地上的玫姬,“他自己自身難保,怎麽還有心思為你著想,一顆假作假死藥的真死藥,騙過你便可,死了還不用他收尾,多簡便劃算的買賣。”


    玫姬大怒道:“不可能!我當初進教坊司苦練歌技,做好一切準備讓守王爺看上我並帶我進守王府,都是按見春大人的要求一步一步走的!我和那些隻會在他身邊爭風吃醋的女人不同,是實打實打為他辦事,我不求其他,隻求他後麵給我一個穩定的身份和生活......他怎麽可能連這個都不會給我!”


    陳筱艾蹲下來抱著手臂看著她,說道:“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麽他會親自來與你見麵,如果我沒猜錯,之前給你下達命令的,都是紅女吧?”


    玫姬神情一愣,她當時的確感到些許奇怪,但見春大人說是因為想她了,所以才親自趕來......


    就聽陳筱艾說道:“他與你見麵的時候,定是一身黑袍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隻給你看了他那張臉吧?並且許久不見了,你肯定以為他會與你溫存一番,結果你連他的手都沒有摸到。很簡單,他全身上下除了那張臉沒有一塊好地,自然不會讓你看到對他幻滅。至於紅女為何不來,自然是來不了,他進了大半年的牢獄,妻妾早已全部散去。現在四處潛逃,自身難保,利用完守王,自然不會留下你這條線索,你死了才是對他最大的幫助。”


    玫姬歪倒在地,一臉頹然,她呐呐道:“怎麽會,那我這些年的努力算什麽,我在教坊司跟人爭來搶去的做什麽......”


    “棋子罷了,誰又會在意你犧牲了什麽。”卓煜冷淡道,將陳筱艾扶起來,免得待會頭暈。


    丹姬在一旁嗚嗚哭泣著,她看著文靈秀邊掉眼淚邊說道:“小淳她的屍體已經找到了嗎.....她是我的至交好友,請允許我前往拜祭,送她最後一程吧......”


    “丹姬姑娘不用急,等你交代清楚,說不定還能成全你們這段友誼。”文靈秀冷漠道。


    丹姬焦急道:“可我並不認識什麽花見春......我本就不是諸位要找的人,對諸位並無影響傷害,還請諸位放過我這一遭,丹姬感激不盡!”


    “對我們有沒有傷害影響不是你說了算。”卓煜看她一眼,“若不從實招來,也別肖想回去守王府,順天府天牢你倒是可以去走走。”


    “順天府天牢.....”丹姬一臉震驚,她慌張道,“我、我不過是收了點錢,幫忙留意著守王的行為舉動而已,我沒幹什麽壞事啊!”


    “收錢?你收了誰的錢?”


    丹姬縮了縮脖子,小聲說道:“是陳家的......”


    “陳家?國子監司業的陳家?”


    “對,是他們家的大少爺來找我的......”丹姬說道,“讓我時不時報上守王爺出門外在的行蹤路線如何......王爺有時飲酒,興致一好時會同我們說他出門去做什麽,我隻要寫在紙上,塞進柿子糕裏再放回去便可。”


    柳容景摸著下巴,說道:“我記得陳家那位大少爺,在風月場所與守王鬧過矛盾是吧?”


    刑虎連忙道:“屬下記得,這事當時在花街鬧得還挺大。原是他們二位同時要為一名舞姬贖身,老鴇兩方都不想得罪,於是便讓他們價高者得,守王自然舍得花錢,但陳家不同意大少爺還未娶親就弄個煙花女子回來,因此略遜一籌。但那位大少爺對那名舞姬十分在意,私下還曾著帶著禮物去守王府,說他與舞姬兩情相悅已久,還請守王爺成全等等......”


    “最後是守王搶了那名舞姬?”陳筱艾忍不住問道。


    卓煜說道:“沒有,兩方都沒有得到。因為那名舞姬競價越來越高,遭受同行姐妹的嫉妒,被人劃傷臉導致毀容,後來上吊自盡了。”


    陳筱艾露出頭痛的表情來,兩男相爭,受傷害的往往隻是女人而已,這在哪裏都是屢見不鮮。


    “但我記得,守王為此深感歉意,特特尋了一個風水寶地安葬那名舞姬,還善待她的家人,當時陳家大少爺也在場,兩人想必是有為此說開話語的。”柳容景說著,有些懷疑的看向丹姬,“怎麽這會子又在守王身邊安插了人,他該不會想暗害守王吧?我與他同桌相談過幾次,以他的性格教養而言,應該是做不出這種事情的,為舞姬贖身已經是他做過最出格的事情了。”


    卓煜說道:“是不是,去請陳家大公子來一問便知了。靈秀,你去安排吧。”


    “是。”


    丹姬萬萬沒想到還要將人請過來對峙,她下意識地抓住文靈秀的衣角,慌亂的朝卓煜懇求道:“還請侯爺相信我!我說得都是真的!”


    “你該不會認為我會聽信你的一麵之詞吧。”卓煜將放涼了些的茶遞給陳筱艾,“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沒有證據,你怎麽瞎編都行。”


    “而且啊,你隻說了其中一塊柿子糕不是嗎?”陳筱艾捧著茶盞,看著丹姬說道,“你可是拿了兩塊柿子糕,一塊將消息送出去,一塊當然是送消息進來。聽你的說辭,陳家大公子隻要守王出門在外的行蹤,應該沒有其他命令,那就隻要你送消息便好,一塊柿子糕就搞定的事情。難不成真是你嘴饞,每次都要吃上一塊?”


    “囉嗦那麽多幹什麽,反正陳家大少爺也不難請,請他過來一問便知了。”柳容景不耐煩道。


    文靈秀剛想甩開丹姬的手,突然發現捆綁她雙手的繩子早已經被她藏在手袖中的刀片割開,丹姬手心裏捏著刀片,發力就要朝離她最近的陳筱艾刺去,隻是還未碰到陳筱艾,就被文靈秀一手製下,臉朝下狠狠壓倒在地上,而卓煜已經護在陳筱艾跟前。


    陳筱艾捧著茶盞絲毫未動,隻對文靈秀說道:“靈秀,她的刀片是藏在頭發上的。”


    文靈秀恍然大悟,怪不得明明仔細搜身過,她還在納悶這刀片是從哪裏來的。


    丹姬勉強側過臉,咬牙抬眼瞪著陳筱艾,這樣的神情......陳筱艾心想,不是妝容帶來的違和感,是丹姬這個人就給她一種熟悉感,好似就在哪裏見過。


    “冬花,雪春。”


    “奴婢在。”


    “將你們給我卸妝的麵膏拿來,把她的臉卸幹淨。”


    “是。”


    冬花和雪春手腳極快,馬上拿來卸妝的麵膏和溫水巾子,雪春緊緊把著丹姬的頭不讓她亂動,冬花可沒有絲毫麵對陳筱艾的輕柔勁兒,冷著臉就是一頓亂糊亂揉,接著水一潑,巾子一擦,就完成了。


    失去了不搭配的妝容,丹姬原本就有些顯幼態的臉看起來更顯小了,她的年紀應該不大,所以才往成熟方麵去打扮自己。


    即便是卸了妝容,陳筱艾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她是誰,就在她愁眉苦臉之間,柳容景和虹夏卻突然上前來,仔細打量起丹姬來。


    “我.....應該是在誰家的宴席上,見過她。”柳容景突然轉身對陳筱艾說道。


    第191章 失蹤


    “宴席?”


    “對,真的很眼熟,好像是在京中某位人家的壽宴上......”柳容景深深地皺起眉頭t,他彎身繼續打量著丹姬,“她好像是跟著誰來到我麵前,然後跟我打招呼......”


    “那也就是說,她是京中某位大戶人家的侍女?”陳筱艾說道,“能讓年紀小的侍女跟著的,自然是家裏的姑娘小姐,少爺你再想想,怎麽連人家姑娘是誰都忘記了。”


    “照你意思,京中女子那麽多,我見一個就得記一個不成?”柳容景高傲道,“我可沒有那個閑工夫。“


    卓煜則是看向難得上前來的虹夏,問道:“虹夏姐,你看著有什麽眉目嗎?”


    虹夏示意雪春將丹姬的臉抬起來,拿出隨身攜帶的胭脂膏,往丹姬嘴唇上補了淡淡的粉色,丹姬在這途中一直掙紮著,眼神左右閃避,並沒有直視虹夏。


    虹夏突然一敲手掌,有些驚訝的指著丹姬——我想起來了,你是跟著傅三小姐的人!


    “傅三小姐?!”這下不僅陳筱艾和柳容景吃驚,連卓煜都輕輕皺了皺眉頭。


    虹夏點頭肯定道——對,之前葉歌少爺常來家裏玩耍,傅三小姐每次都會送東西過來,送東西的人中就有她!


    這一下提醒了柳容景,他立馬肯定了虹夏的話,說道:“......沒錯,我想起來了,是她沒錯。當初誠遠伯家的老夫人壽宴,傅三小姐也去了,途中跟我客氣了兩句,就是她跟在傅三小姐身後,聽說傅三小姐向來體弱,我當時還覺得這個侍女年紀小了些,都不知道能不能照顧好人。”


    柳容景和虹夏都如此肯定,定然錯不了了。


    陳筱艾看向緊閉嘴巴的丹姬,感到些許神奇道:“傅三小姐身邊的侍女......搖身一變成歌姬不說,居然還神不知鬼不覺的安插到守王身邊。這是傅三小姐的安排,還是傅家的安排?”


    “不能是傅三小姐吧?”柳容景想起來那位端莊嫻靜的姑娘,因為是庶出,外加身體不好,盡管是皇後的親侄女,但傅家裏除了傅葉歌,好似都沒把她真正放在心上,她這個女兒更像是成國公和皇後用來維持前朝關係的手段之一,上一年還曾要說給卓煜做妾室。


    以傅皇後高傲的性情和傅家尊貴的門第,她的親侄女說與別人做妾是極為掉價的事情,她和成國公很明顯是為著籠絡卓煜去的。


    這樣一個不受寵的女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應該安排不出這樣的事情來。


    ......但同時,因為不受寵不在意,這樣的女兒某這種程度而言可以拿來利用。


    陳筱艾也明白這個道理,她看向丹姬,說道:“你不打算說點什麽嗎?”


    “你們在那胡亂猜測關我屁事,我不知道什麽傅三小姐。”丹姬哼道,並不打算配合。


    文靈秀一按她的脖頸,威脅道:“少在這裏嘴硬,柳公子和虹夏已經認出你,是不是你,一到傅家一問便全都知道。”


    但丹姬並沒有被威脅到,她隻是冷冷一笑隨後便側過頭去,不打算言語了。


    她這個神情又讓陳筱艾感到些許熟悉,說起來她隻在去年的鈴蘭姑娘小賽上見過傅三姑娘一回,當時並沒有丹姬的身影,說明陳筱艾並不是因為這點對她感到眼熟,應該是在其他地方,隻是她一時半會真的想不起來。


    卓煜示意文靈秀將丹姬再次捆綁起來,說道:“這種有目的送出來的人,即便被抓到,主人家為著撇清關係,也不會出手指認。你也應該知道自己不會有人管,孑然一身吧。”


    陳筱艾仔細觀察著丹姬的神情,說到孑然一身,丹姬卻並沒有表現出些許苦痛或者是不屑在臉上,說明她對這個詞並不讚同,她是有人管的,或者說,她是有家人或者夥伴的。


    電光火石之間,陳筱艾突然想起陰暗潮濕的通幽台,她擺在冰棺下的白菊,不知不覺出現的,麵容不再年輕的宮女,她身著藍色的宮裝,發髻上隻有兩支閃著亮光的銀簪,嘴角下撇,神情冷漠又古板。


    藍衣姑姑!


    她拜托晨妃查明身份,卻始終沒有消息的,那個曾去探查悅美人屍體的藍衣姑姑!


    丹姬給她的那種熟悉感,就是因為藍衣姑姑。


    並不是她們長得像,而是一種感覺,那種屬於同一個地方,受教過同一種教導,類似師出一門的的師姐妹的那種相似感,那位年輕一些的灰衣宮女感覺也是一樣的。


    陳筱艾在江湖中沒少接觸過門派中人,很多師兄弟,師姐妹,給她的感覺就是這樣的。那是區別於親人朝夕相處,屬於另外一種關係的默契感。


    陳筱艾上前,一把扯過丹姬的衣領,盯著她的眼睛問道:“你......是不是有親人或者夥伴,在後宮裏行動?”


    丹姬的肩膀一動,她睜開眼睛看向陳筱艾,嘴巴下意識張開。


    “別急著否認。”陳筱艾不給她張口否認的機會,“那是兩位上了年紀的宮女,其中一個應該已經是姑姑或者嬤嬤的身份,她喜好藍衣,發間隻有兩支銀簪。另一位則年輕一些,常稱藍衣為姐姐,對其多有尊敬。有人用錢讓她們多次在後宮中隱秘行動,甚至還殺過人。對了,她們還曾裝作男子出宮辦事......”


    陳筱艾每說一個字,丹姬的瞳孔就微顫一分,她雖幾次張口想要打斷陳筱艾的話,但更多的是對陳筱艾話語的震驚。


    果然是一夥人......陳筱艾想著,她和晨妃就曾懷疑過藍衣姑姑和灰衣宮女是傅皇後的人,而丹姬是傅家安排的人,同出傅家,是一夥人也不奇怪了。


    隻是傅家安排人幫助傅皇後並不奇怪,在守王身邊安插人是什麽意思?


    她對傅家了解不多,隻有傅葉歌這個好友......對了,傅葉歌!守王不是說他失蹤了嗎?!


    陳筱艾連忙回頭看向卓煜,慌張道:“大人,葉歌他,葉歌他怎麽樣了?我聽守王說他失蹤了!你有沒有他的消息?”


    “暫時還沒有。”卓煜安撫著,但他提及傅葉歌的神情說不上好,“你放心,石信飛帶著雷音衛一直在追蹤他的行蹤,雖還沒有找到人,但看行跡他還活著。”


    陳筱艾這才想起來卓煜這次回來,石信飛並沒有跟隨在側,他是貼身不離卓煜的親兵護衛,武功高強,是卓煜最信任的人之一,卓煜派他出去,說明傅葉歌的情況並不容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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