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謝隱澤身份做把柄,打著魔尊之子,弑父平亂的名號,很?快召集了?一堆做賊心虛,急於?將魔尊重新關回萬佛宮的仙界修士,短短數日功夫,聯盟已見龐然之勢。


    喬胭對?這些聽過?便?罷,她陷入書海,每日不眠不休,尋找七絕蠱的解法。


    陸雲錚遠遠帶她見過?一次謝隱澤,隻是太陌生了?,陌生到讓她不願相信,這就是她的阿澤。


    很?多人來找她,告訴她:七絕蠱無?可解之法。


    它是世上最玄妙的心蠱。


    佛家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在受蠱者幼時,養育者便?將這七種人世間最刻骨的苦楚深深根植於?他的內心,隻求養育出最完美的傀儡。被種下七絕蠱的人,外表與常人無?異,但內心早就被至深的絕望和痛苦填滿,絕無?得到救贖之可能。


    是教養者必須心狠,才能施展成功的蠱術。


    喬胭便?想起很?多。


    想起他怕蛇,見到蛇鱗便?手冒汗珠。想起他重傷高燒,在昏迷之際呢喃母親。想起他沉默地抱著自己說,喬胭,現在的幸福就如同幻夢一般。


    若天命如此?,天命注定謝隱澤會是掀起腥風血雨的反派,人人得而?誅之的罪魁禍首,那喬胭偏偏要逆天改命。她不服這天道?,不認可,一個人生下來就要成為所有人的敵人。


    喬胭想告訴他,你很?配,你很?配很?配,世界上沒有人再比你有資格得到幸福。


    想告訴他……若你無?法得到救贖,那深愛著你的我,會比任何?人都痛苦。


    轉眼又到飛雪之日。


    神?魔大戰已然打響半月有餘,人間亂作一團。每天都有無?數的人死去。可這些人,在赴死的時候,覺得自己是正義的。覺得自己是為了?消滅魔尊,重還修真界太平盛世。


    書湖,藏書閣。


    前一日因為力竭而?昏睡過?去的喬胭,模模糊糊,感受到了?被人注視。


    她睜開眼,先是驚喜,然後又露出失望的眼神?。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不是噩夢,來的不是謝隱澤——是他爹。


    然而?他隻一句話?,就讓喬胭的注意力立即集中。


    “七絕蠱是有解法的。”


    喬胭不知道?他是從何?處得到的解法,她隻知道?,隻要有一絲可能,她就不會放棄去嚐試。


    這個方法是:進入中蠱者的神?魂之中,將他喚醒。然而?看上去簡單,隻有短短幾個字,卻隱藏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凶險。


    人的神?魂極為排斥外人,更?別提戰場之上,放別人的神?魂進入了?。


    謝行殊提醒說:“我交手的時候就感受到了?,這小子神?魂極為強大,是被人為壓製了?修為,若你進入他神?魂的時候被拒絕,很?有可能灰飛煙滅。”


    喬胭淡淡道?:“他不會拒絕我。”


    魔尊一揚眉梢:“這麽肯定?”


    喬胭這輩子感受過?明確的東西,就是謝隱澤對?她的偏愛。


    “當然。”她回答,“他愛我,並不比你愛柳姬淺。”


    謝行殊微微抿起了?唇。


    最後什麽也?沒說,就走了?。


    流泉君自然不會同意她如此?冒險的計劃。他來找她,那張素來冷淡的臉難得布滿了?嚴肅,似乎要對?她進行好一番說教,喬胭不放棄打算就不會停下來。


    “父親。”她輕輕一聲,就止住了?流泉君的話?頭,“當年你送我離開梵天宗,其?實是為了?保護我,對?嗎?你不想我也?成為被心蠱所奴隸的傀儡。”


    “我有父親的保護,比很?多人都幸福。可是謝隱澤,從小到大都沒有人挺身而?出保護他。我愛他,父親,我想做站出來的人。若他前路如夜海,我願成為那唯一的一盞燈,這是我的心願。”


    流泉君沉默了?很?久,最後把她關了?起來,足足七天七夜。


    到第八天的早晨,他不出所料地看見喬胭出現在戰場上。這是赤淵與修真界交界地帶的一處城池,戰爭剛剛打響,還沒來得及屍橫遍野,前方探子用血傳回的消息說謝隱澤出現在這裏。


    “父親。”喬胭喊著,因為玉疏窈的幫助下而?出逃,有些惴惴。


    流泉君摸了?摸她的腦袋,就像小時候那樣:“父親永遠在你身邊。”


    天寒,落了?一城的雪。所有的血腥和罪惡,都被掩蓋在這層似乎永遠不會終結的白雪之下。


    謝隱澤坐在城池的最高處,手撐著腦袋,百無?聊賴地看下方的廝殺。見到他們,也?沒有任何?反應。


    也?對?,他現在隻是聽從命令行事的傀儡罷了?。


    要進入他的神?魂,首先需要限製他的行動,然而?一堆人齊齊上場,打半天都沒能讓對?方露出半點破綻。


    薛昀被甩飛出去,疼得滋兒哇叫:“靠!他怎麽比以前還難打了?!”


    流泉君的劍斷了?。他的斷劍插進地麵,額角流著血,看見小弟子踩著屍骨一步步走來唇角有一絲似笑非笑:“就這些?你們還有別的招嗎?”


    “有。”一道?讓他感到十分熟悉的女聲回答。


    陸雲錚側過?身子,露出身後喬胭的身影,她五指勾起,漱冰琴發出無?聲的銳嘯,攜帶寒意湧向他。


    謝隱澤微微蹙眉。


    琴音落空,他身形微閃,出現在喬胭身旁,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倒吸一口?氣。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哪怕是沒有自我意識的謝隱澤,也?沒有對?喬胭做出任何?出格和傷害的舉動。


    他的手掌輕撫上女人柔軟的臉頰,下意識呢喃:“為什麽一見到你,我的心就跳得這樣快……”


    “因為她是你的妻子!”薛昀冷冷地道?。


    “妻子?不,我沒有妻子。你是什麽人?”


    喬胭的手移向漱冰琴的動作被他發現,那纖細的脖頸,頓時落入了?一隻收緊的大手間。


    “嗚……”


    喬胭呼吸困難。可很?快,脖頸上的這隻手就鬆開了?,他的拇指在掐痕處憐惜無?比地蹭了?蹭,語氣困惑。


    “我這是在做什麽?我明明不想傷害你。”


    喬胭被他捏住下巴,深深吻住。當著這麽多人麵,尤其?裏麵還有她爹,喬胭感到羞恥極了?,用力推他,卻隻能換來加深的欺負。


    終於?,有人按捺不住動作了?。他箍著女人的腰,輕飄飄掠上高處,往下看去的視線滿是不屑和涼薄。


    喬胭被他帶到高塔之上,又被他隨手一道?法術囚在原地。


    “煩人的東西太多了?,等我解決之後,再來找你。”


    他抽出烈焰長刀,看著眼前的男人,這個眉眼間和他有幾分相似的男人。憑直覺就能感受到,他和別人都不一樣,那種直觀的危險性,是個不容輕易忽略的對?手。


    謝隱澤蹙蹙眉,將長刀橫過?臉龐,是一個認真的起勢。


    謝行殊笑著問:“想聽你喊一聲爹,是不是永遠不可能了??”


    喬胭從遠離戰場的高樓上慢慢支撐起身子,這個級別的戰鬥,旁人已經沒有插手的可能。一對?父子隔了?二十年,第一次見麵,竟然從未停止過?拔刀相向。


    她想起前一夜,謝行殊來找她。他並不像傳聞中那樣可怖,性格懶散,還有些漫不經心,跟她閑扯了?一會兒,漸漸把話?題拐到謝隱澤身上。


    他說,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個兒子。


    “小孩子又聒噪,又調皮,我是個沒什麽責任心的人。”他喟歎一聲,開口?,“如果我有個孩子,肯定養不好。”


    可是柳姬很?喜歡小孩子。


    那段時間,因為宗門內頻頻來信催促,他有些心煩氣躁,情義和大義難兩全的滋味是很?不好受的。


    到家時,柳姬匆匆忙忙往背後藏東西,他拎著她腕子把她從床上拉起來,終於?看見了?藏在被褥下的東西。一整套孩子的衣衫,小小的鞋子,帽子,還有隻漂亮的撥浪鼓。


    “你買來這些做什麽?”他又氣又好笑,想起她皇姐抱著孩子回宮探望親人,她對?那打著奶嗝的小東西愛不釋手的憐惜模樣。


    跟喬晏渺提起此?事,他沉默片刻,居然說:“小孩子也?挺好的。”


    那張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字的嘴裏,竟然還能說出這種稀罕話?。他很?快想起什麽:“哦,對?了?,嫂子懷孕了?。”


    “況且,你現在入贅皇宮,成了?她的駙馬。她成了?家,想要個孩子,不是很?正常嗎?”喬晏渺頓了?頓,又說,“一個小孩,流著你和她的血,模樣或許會像你,脾氣或許會像她,是件很?神?奇的事。”


    謝行殊設想了?一下他所描繪的場景,竟然也?覺得很?是不錯。


    柳姬是知道?他不喜歡小孩的,一件她想做,可做了?又會讓他不開心的事,她就會瞞著他。麵對?一床的小衣服小鞋,她說是“給侄子做的,看看合身不合身”,那樣笨拙的借口?,他居然也?信了?。


    為什麽不能對?她再上心一些呢?為什麽不能早早察覺到異樣呢?


    “我常常在想,她一定是恨我的,所以才會讓我受到世間最殘酷的懲罰。”說這話?時,謝行殊提著酒,唇角勾著,眸子裏一片死寂,“永失所愛。”


    嗤——


    烈焰刀貫穿了?謝行殊的胸膛,比想象中輕易許多,卻讓謝隱澤略感不對?勁地蹙了?蹙眉。


    一絲鮮血從謝行殊口?中蜿蜒而?下,在他張口?時又噴出更?多:“——喬胭,就是現在!”


    第82章 圓滿


    他茫然回?頭, 少女不知何時已經掙脫束縛,修長的?二指點在了他的?眉心。神魂敏銳地察覺了外來之物的?入侵,他想抽出長刀, 卻被對?方按著手, 往深處直遞, 鎖在了遠處。


    這就是謝行殊來找喬胭,所說出的?最後計劃。


    隻有這樣,才能牽製住他,留出讓喬胭進入神魂的時間。


    隱隱的?, 她聽見一聲氣急敗壞的?低吼, 那隻老青蛾顯然也沒料到目前的情況,氣得快發狂了。


    她心下一提,不敢懈怠, 加快了入侵神魂的?速度。原本以?為這個過程會極為耗時和?艱難, 沒想到兩秒後,她就眼前一黑,跌入了謝隱澤的?神魂空間中。


    詫異過後, 她又有些難過,哪怕已經被操控了神智, 小謝還是下意識對?她不設防。


    神魂空間因人而異。喬胭沒進去過別人的?神魂空間,但?她進去過自己的?。她生在北溟、長在北溟,神魂便是一片靜謐蔚藍的?海洋, 有海底的?精靈和?她嬉戲,讓人感?到安寧和?平靜。


    謝隱澤的?神魂空間卻和?她完全不同?。


    進入這裏的?第一感?受是冷, 無處不在的?寒意從四麵八方包裹了她, 宛若實質般,陰沉粘稠。


    接著便是黑暗, 伸手不見五指,半點光也透不出來的?黑暗。萬頃夜色中,隻有孤零零的?一個她。


    喬胭搓了搓手臂,抵禦著寒意開?始往前走。神魂空間和?外界不同?,所有人在他人的?神魂空間中都無法調動靈力,每個人都和?凡人沒有差別。


    她像行走在冰天雪地裏,眼前的?黑暗中飄蕩著茫茫雪花,凍得她牙齦發顫,連帶著被影響,有種說不出的?憂愁和?孤苦。


    忽然,她腳步一頓,感?到有什麽?冰涼滑膩的?東西纏上了腳踝。往下摸了摸,竟然是一條蛇。


    雖然不明白這條蛇是哪裏來的?,她有些莫名,但?還是把它丟了出去,這麽?一丟,就聽見了一聲悶哼。微微的?光源從前方傳來,她快跑兩步,就看見了謝隱澤。


    是謝隱澤,又不是現在的?謝隱澤,七八歲的?模樣,還是個雪團子。他躺在蛇池之中,額頭冷汗滲出,緊咬著牙關?,表情隱忍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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