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胭看了一會兒, 覺得自己占不到這個便宜, 於?是掏出錢袋想買兩隻喜慶花燈。旁邊的謝隱澤雙手揣懷,懷中抱劍,隨意掃了兩眼就說出了答案。


    “接二連三。”


    謎題簡單, 隻有一個“一”字, 眾人從各種角度找不見答案,可?得了答案又轉念一想,一後?麵, 豈不就是接二連三嗎?


    眾人紛紛側目,攤販老?板也十分爽快, 立即就將鯉魚燈摘下來遞了過來,謝隱澤接過,又遞給了喬胭, 惹來旁邊不少姑娘豔羨的目光。


    喬胭接過花燈,頗驚喜地?提燈轉了兩圈, 那隻錦鯉就似活物一般在?空中甩著尾巴扭著魚鰭, 叫她看得很是新奇。這種新奇讓她想起前?世在?公司樓下喂養的那隻黑貓,後?來她辭職了, 辭職前?一天特?地?去跟它告別,說要走啦,以?後?見不到它了,當時還丟人地?哭了,心中很是傷心不舍。


    第二日清晨,一件跌破眼鏡的事發生,她竟然在?窗邊看見了那隻黑貓。調監控才發現,原來是它跟著自己離開公司的出租車跑了一路,最後?尋著氣味和蹤跡找到了她家。


    喬胭一直以?為貓是養不熟的,直到那一刻,才顛覆了她的認知。


    貓是種很有靈性的動物,認定了你就會奔赴而來——哪怕前?途千山萬水,亦然萬山無阻。


    謝隱澤忽然微微頓首,抬頭看向遠方。


    他?看的方向是梵天宗。


    喬胭:“怎麽了?”


    “天譴劍在?喚我。”他?說。


    他?總能聽見這把劍喚他?的名字,那是種很奇異的感覺,似乎隻對他?情?有獨鍾。但他?一次也沒有回應過。


    “喬胭。”他?盯著遠山的方向,沒有回頭,口中卻忽然問,“花燈上的名字,你寫了誰?”


    若喬胭沒聽玉疏窈說過這花燈名字的寓意,自然就老?老?實實告訴他?了。可?她偏偏知道了。那這時候小boss提起,是隨口一問,還是明白了名字的寓意才問的呢?


    她不想回答,插科打諢,可?謝隱澤偏偏在?這件事上發揮了超出想象的執著,最後?喬胭煩不勝煩,告訴他?:“我還能寫誰?當然是寫陸師兄啦,我倆認識好久好久,怎麽說也算是青梅竹馬,而且預言裏他?是我的真命天子誒,我不寫他?還能寫誰?”


    她在?漱冰境中有次閑談,就對謝隱澤提起過此?事。在?年少的某一天,族中具有神?秘靈力?的長者?對喬胭說,在?這一天浮上海麵,你會在?岸邊見到自己的真命天子。


    喬胭雖然不相信,但到底心中生了幾分好奇,便依言偷偷浮上去看了。也是那一天,她撿到了和大妖相鬥,在?海邊受傷的陸雲錚。


    燈會漸漸散了,喬胭回了玄源宮。不過回去時,謝隱澤不知為何冷著臉。


    她先洗了個熱水澡,接著開始煮麵。


    她的手藝實在?不如何,在?秘境中屢次三番把謝隱澤和霧樓毒倒。今天是她第一次煮長壽麵,為了不重蹈覆轍,每一個步驟,和麵、做麵、下麵、火候水花和煎蛋肉臊,都是在?小奔的看顧下出鍋的。


    梵天宗山腳下,泛著粼粼水光的河下遊,一道頎長的玄衣人影佇立於?此?地?。


    姑娘們放的河燈,經由此?處要去向寬敞的湖澤,隻是這些造型各異的花燈卻被一股強大的靈力?所逼停。


    火苗搖曳著微弱的光芒,漆黑的江麵如一麵幽靜的鏡子,輕輕泛起漣漪,倒映出跳動的焰光。


    他?記性好,眼力?佳,一眼就看見了喬胭的花燈。


    她的花燈是隻漂亮的荷花,有裏外三層花瓣,就像重蓮殿盛開的那些蓮花一樣,十分好辨認。


    招手輕輕一勾,那花燈就落在?了他?手中。連帶的還有挨得很近的師姐的花燈,謝隱澤一眼沒看,將玉疏窈的花燈放回了水中。


    修長的五指捏著蓮花瓣,一想到這花燈裏滿當當寫著她對陸雲錚虔誠的祝願,他?心裏就嫉妒得發狂。


    這是從前?從沒有過的情?緒。


    他?五指一收,就想信手將花燈碾碎,但鬼使神?差地?,又掀開花瓣看了一眼。


    或許他?是找罪受,也或許他?是不死心,總之?就是這樣一個一時興起的動作,讓他?看見了真正寫在?花燈上的那個名字。


    謝隱澤瞳孔微收,在?原地?呆愣住,傻站了好久好久。


    一陣寒風喚回了他?的心神?,他?手忙腳亂地?將花燈放回河中,動作小心翼翼,又透露出一股無措,像是一個所向披靡的考生,卻猜錯了最想知道的答案。


    -


    喬胭守著長壽麵等了許久,等到她以?為謝隱澤今晚置了氣,應該不會回來的時候,門口出現了他?姍姍來遲的身影。


    他?今日格外沉默。任由喬胭瞳仁一亮,興致勃勃拉著帶到了房間。


    “生辰快樂!”


    出現在?麵前?的,是一碗熱氣騰騰的長壽麵,和一隻臥在?麵上的滾圓煎蛋。


    可?以?看得出下廚者?手藝不是很好,那麵粗細不一,長壽麵講究一根不斷,但她揉斷了好幾處,又用麵粉糊上,導致本就粗細不一的麵條坑坑窪窪,賣相淒慘。更別提那煎蛋,正麵瞧著似乎是金黃程亮的,一翻麵,就露出了漆黑焦糊的底兒。


    但總歸還是不斷的一碗麵,頗費了心神?。喬胭:“祝你長命百歲,天天開心,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謝謝。”他?輕聲說。


    “你怎麽知道我生辰?”他?又問。


    喬胭立馬:“別做出一副孤苦伶仃可?憐巴巴的樣啊,記得你生辰的人可?多了,我找掌門下棋,他?提起一次,我約師姐下山,她又提一次,真是叫人想忘都難啊。”


    她又數落起他?的不是,遞過來一雙筷子:“叫你回來那樣晚,麵都快坨了,快吃吧。”


    喬胭手藝的可?怖,謝隱澤是早就領教過的。但他?一言未發,隻默默接過筷子,挑起了那些賣相磕磣的麵條。


    “怎麽樣,好吃嗎?”她托著腮,坐在?他?對麵,一雙鮮妍的狐狸眼就那樣眨啊眨,伴隨眼下那滴鮮紅的淚痣,似乎直眨進他?心裏去了,叫他?舌尖和心頭都熨貼地?一起發著燙。


    似乎是把鹽巴和糖弄混掉了,後?續發現,又及時補了許多鹽。又鹹,又甜。至於?煎蛋的口味,則像鍋底烤焦了的木炭直接懟進嘴裏,雖然是一碗素麵,卻伴隨著一股詭異的魚腥味。


    小奔在?旁邊也搓著手,翹首以?待。


    最終,他?還是極緘默地?,一言不發地?連湯底都不剩下地?喝光:“好吃。謝謝。”


    喬胭高?興極了,拉他?去院外開煙花。


    這時大年三十已過,到了初一的淩晨。梵天宗沒有宵禁,不知疲倦,山下依舊燈火閃熠著,夜空一片寧靜。


    驀然,煙花如絢麗的花朵綻放,釋放出耀眼的色彩,璀璨奪目。深沉的夜空也被點亮,每一朵煙花都是一顆流動的星,綻放出絢爛的瑰麗。


    這種瑰麗倒映在?謝隱澤眼中,讓他?素來漆黑如深潭的冷漠瞳仁,也顯得那樣溫和,柔軟。


    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生辰時親手下廚,給他?做一碗長壽麵,也是第一個在?新年的煙花綻放中揚起笑?臉,告訴他?:“祝謝隱澤生辰快樂,身體健康,快樂平安。”


    她的眼眸好似裝滿了煙火和繁星,如春風拂過的花朵,溫柔而嬌媚。


    喬胭開始唱起怪歌,她總是正經不了一兩秒,唱歌也不算很好聽,跑著調哼哼唧唧。巴掌大小的臉蛋,就那樣嵌在?雪白的狐絨圍邊,青絲柔軟蓬鬆,有幾縷被雪花亂糟糟地?黏在?了額前?,一定是剛剛沐浴過,謝隱澤熟悉她最愛用的那款皂角,清甜而柔美,散發出一股馥鬱的花香。


    她唱著歌,開始收拾碗筷,和他?道著晚安,一邊打著哈欠,實在?熬不住困意,要睡去了。


    “喬胭。”


    聽到喚她名字,喬胭下意識回頭。一根冰涼的手指勾起了她的下頜,那手指的溫度,便如危機的本能叫她緊縮,可?已經來不及了,這個吻來得那樣快,那樣恣肆妄為,不由人拒絕。


    謝隱澤微涼的唇瓣貼上了她的,如絲綢般細膩,像晨間的第一滴清露,又像初綻的花蕊。


    喬胭大腦宕機。


    謝隱澤在?親她……


    據她所知,小boss極為純潔,潔身自好,哪怕原著囚禁玉師姐,也沒有討要過任何一個吻,更別提其他?的親密舉動。他?主動非禮別人,這種事情?的概率應該是極小的。


    極小的概率這就被她碰上了。喬胭用力?眨了兩下眼,回神?,推開他?:“你是不是山下偷偷喝了酒?醉得這麽厲害。酒鬼,別發瘋了,快洗洗睡吧。”


    其實隻是嘴唇的相貼,別的什麽也沒有,謝隱澤或許根本不知道下一個步驟,就隻是那樣安靜、繾綣地?貼著她柔軟如荔枝肉的唇。


    被她推開,他?也不生氣,就用那雙夜色般暗沉沉的眼睛看著她。喬胭有種錯覺,自己是叢林間的白兔,正待被暗處的野狼狩獵。


    她心慌意亂地?回了房間,然後?失眠一整夜。


    原本想遠離原著,遠離會殺了她的大boss。結果被boss看上……?這是完全沒想過的路啊!


    -


    新年就這麽平靜又刺激地?過去了。


    後?來的兩個月時間,喬胭簡直和小boss客氣禮貌,相敬如賓,就生怕他?又忽然發瘋,嚇得她心髒病快出來。


    可?是沒有,從那一個吻之?後?,他?就一直很安靜,對喬胭的態度嘛,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這讓心內小小期待著小boss放下尊嚴,把她狠狠追求一番,讓她見識到後?期毀天滅地?的反派boss不為人知的另一麵的喬胭著實失望了幾番。


    後?來又思索,發現這其實是一種幸運。因為喬胭——根本不擅長應對出乎她計劃之?外的情?況。


    至少謝隱澤親她,就絕對不在?她的計劃之?內。


    相敬如賓了兩個月後?,春天便到來了,她也漸漸放鬆了警惕,甚至想到,會不會那天的一吻,就是他?醉酒之?下的無意識之?舉呢?


    她選擇性地?蒙蔽自己,那天那個吻裏,她隻嚐到了煎蛋的腥鹹,麵條的粗糲,並未嚐到任何酒味。


    三月初的時候,青蛾道君傳喚了謝隱澤。


    因為修真界最盛大的交易集會——羅刹海市即將開啟。


    刹海市是坐落於?海麵之?下的幻境,每年隻在?特?定的時段開啟,是進行各種神?秘交易的地?方。看描述跟鬼樓有點相似,但卻要光明正大得多,以?梵天宗為首的仙門把守著羅刹海市的秩序,不允許違法的交易出現在?此?。


    傳說它被海藻、珊瑚和奇異的水草環繞,隻有在?特?定的潮汐時刻,神?秘的入口才會顯現。


    煙雨細潤,春雨如酥,悠悠細雨輕灑,交織著連綿梨白桃粉的恬淡香氣,從古木窗欞間悄悄滑過。


    簷角下斑駁的銅鏽綠鈴發出無聲的響動,玄源殿的梧桐青苔皆一片翠色,雲霧繚繞的山澗彌漫著嫋嫋檀香。


    謝隱澤離開沒多久,喬胭從山腳下的鎮子裏牽了匹好馬,跟上了他?的行蹤。


    她其實並不想淌渾水,但原著中這是男女?主一個重要的情?節點,本來陸玉二人的感情?線就已經出現了和原著較大的偏差,喬胭害怕這倆人失去主角光環,真死在?這一趟任務之?中。


    更別提,這一趟還加了謝隱澤這個變數。


    今年的羅刹海市不同往常,最大的變故就是傳聞中會出現在?江月舫上的妖靈心丹。


    心丹的鍛造材料來自上古玄武的心髒,能夠延長將死之?人的壽命,已經失傳了很久很久。此?番現世,恐怕會掀起巨大的風浪。


    離羅刹海市開啟的時間還有半月餘,陸雲錚、玉疏窈假扮成富商夫妻先行潛入探索消息,謝隱澤則代?表梵天宗姍姍來遲出席。


    喬胭在?後?方跟蹤謝隱澤,自以?為行蹤很是隱蔽,結果剛跟半天就被他?發現了。有日傍晚他?攔住喬胭,叫她回去,喬胭自然是不肯聽的,和他?大吵一架,最後?不歡而散。


    謝隱澤揉著眉心,一種很少見的苦惱模樣出現在?他?那張素來冷若冰霜的臉蛋上:“我知你憂心為夫的安危,但羅刹海市魚龍混雜,可?能會有危機潛伏,不適合你進去。”


    喬胭:“……”誰在?擔心你的安危啊?而且你那自稱怎麽回事?太肉麻了!


    “難道你不是在?擔心我嗎?”他?微微歪頭,露出困惑的神?色,接著釋然地?一展眉梢,抱著劍酷酷地?說,“你對我情?根深種,擔心我也是正常的,我又不會嘲笑?你,無需不願承認。”


    他?的語氣自信、篤定,反而弄得喬胭很是不自信起來。


    她!喜歡謝隱澤?到底是什麽時候給了他?這樣的錯覺?!


    難道是元宵夜那天被他?親的時候沒有及時回他?一個巴掌?但那隻是她太震驚了,沒來得及而已。


    她剛想反駁,然而忽然間,一段久遠的記憶湧入腦海……


    她記得當時為了得到返魂香,跟著謝隱澤去漱冰秘境,謊稱自己早就為他?神?魂顛倒。


    她二人曾在?三年前?見過一麵,這是真的。神?魂顛倒,是她胡謅的。可?偏偏摻了真相的謊言最是真實,謝隱澤信了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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